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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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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的路并不长,在扬羽遍走三界的时候,曾多次来过这里,对冥界的一草一木比对神界还要熟悉,他甚至和冥神混成了忘年之交,一天到晚称兄道弟、对酒高歌。是以当他到冥府报道的时候冥神不但没枷锁伺候、关进牢房,还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比住在神界还舒服。
不过每次提起行刑,冥神就一脸忧色地说:“扬羽老弟,我实在不忍心下手啊,你等着,我一定替你向天神求情,好歹也换个缓刑不是……”
于是,原本要立即被推入轮回的扬羽,就在冥界这么搁置了下来,无所事事。
这日扬羽一如既往地在孟婆桥边闲逛过,只见桥上站在一个女人,不停地走来走去,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就是不肯接孟婆的一碗汤,不由得叹了口气想:该又是个为了等待丈夫而不肯过桥投胎的人吧?哎……这么好的女人咋没让我遇上……一边想着一边摇着头继续向前走去,这时候身后传来孟婆的喊声:“坏小子,过来一下!”
扬羽闻言头也没回一下,大嚎道:“老虔婆,别又想着让我给你顶班,门儿都没有!”
“哎呀不是不是……”孟婆还在说些什么扬羽已经听不清了,他步履飞快,嘀咕道:“才不听你瞎掰。”
“砰”的一声,迎面撞上了个快步疾行的人,那人头也没抬就破口大骂:“他娘的!是谁撞老子?敢在老子的地盘上……”话还没说,就在看到扬羽的一瞬间顿住了,“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老弟,我正找你呢,急死我了——”
这人正是冥神,扬羽无奈地打断他,“慢慢说,慢慢说嘛,你老兄总这么风风火火的。”
“哎呀哪还有时间慢慢说,再不快点,庄夫人就要下轮回替你顶罪了!”
“什么?”扬羽闻言一惊,“你说谁要替我顶罪?”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替你顶罪?就是生你养你的庄白庄夫人啊!”
“你怎么不早说?”扬羽激动得青筋暴出,“她在哪里?快带我去找她——”
“孟婆桥呀,你刚刚不是打那边过来,没看到她么?”冥神也急得满头是汗。
那个、那个女人竟然是……扬羽心下一惊,连忙朝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娘——娘——”然而等他奔到的时候,孟婆桥上哪还有人影,他飞快地冲向轮回入口,却被身后追来的冥神一把揪了回来。“放开、放开我,我要找我娘,我要找我娘!”
“现在找还有什么用!”孟婆道,“我要是生了这么个儿子我都会伤心死,为自己的儿子承受这种锥心刻骨的痛,而这个好儿子却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自己,只能流着眼泪喝完汤忘记一切,投入轮回!哎,当了千年的孟婆,什么肝肠寸断的画面没见过,这算是我见到最狠的一个!”
“你说什么?”扬羽转过头,一把将孟婆揪起来,“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为什么?”
“我怎么没叫你?”孟婆也是一脸的不高兴,“你理我了么?就算我没有叫你,你连自己的娘亲都认不出来,你还是人么,你还有良心么?”
孟婆的话句句都说到了扬羽的心底深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我娘为什么会替我下轮回,到底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我?!”
“老弟……”冥神的神色也很悲伤,“我也是今早才知道,庄夫人为了救你,在天门前跪了十天十夜,终于以爱子之心感动了天神,天神答应释放你无罪,但必须由她来承受相应的惩罚,那就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那就是革除神籍,永世轮回,并且……世世承受丧子之痛……”
扬羽闻言大惊,他又一次扑向轮回入口,却再一次被拖了回来,从不曾流泪的他此刻泪水毫无抑制地涌了出来,“娘……娘……”他跪在轮回入口边,看着那无穷无尽旋转的时空,仿佛有一个温柔而苍白的身影伫立在那,含笑地望着他。
一直守护着他,保护着他,抚育着他——然而,他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着这世间最天经地义地爱着自己的人。
即使他这样对待她,她也愿意舍弃自己的一切,只求他能好好地活着……这个人,就是母亲。他的母亲。
几天几夜的沉湎于回忆中,扬羽终于明白了:这世上,他谁都可以辜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辜负给了他生命、给了他一切的母亲。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决定离开冥界,到茫茫的人间去寻找他的母亲……如果母亲注定要世世承受丧子之痛,那他就世世为她守护她的孩子,就像她当初守护自己一样。
于是在这样一世又一世的轮回中,千年时光如水般淌过,没有一丝痕迹。这一世母亲转世成了一个叫张毓芬的女人,而她的儿子张维却在八岁的时候被拐走,差一点就丧命于歹徒之手,幸亏扬羽及时赶到,救下了他,然而孩子因为头颅受伤而丧失了记忆。为了更好的混迹于人间,扬羽改名杨雨,自称是孩子的父亲,并把张维改名杨晴。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四处求医,杨晴的记忆却始终没有办法恢复,无奈之下杨雨才会寻找到水果店,想试试用记忆药水恢复这个孩子属于张维的记忆。
“谁知道,原本想等孩子的记忆恢复后再去寻找母亲,却机缘巧合的,通过你先找到了母亲……”
杨雨的神色中一直渗透着丝丝缕缕的悲伤,我看着他,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一定会尽力的,配置出药水,让他们母子相认。”
“谢谢。”他显得很是疲惫,我这才想到,作为一个大病初愈的人说,说这么多话已经足以耗费他全部精力了。
为了缓和这极其凝重的气氛,我提高音调地说:“我要去探望你妈了哦——对了,顺便把小杨晴也带去母子相认!”然而我话说完,却没有看见他脸上意料之中的喜色,相反的,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表情,仿佛混杂着失落、悲戚和不安。
片刻之后,他淡淡地说:“嗯,走吧。”言罢就努力地站起来,只是那一步一步走得很艰难,宛如初登陆地的小美人鱼,我连忙上前去搀扶他,不过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于是两个一瘸一拐的人相互扶持着走出了水果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