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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来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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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南阳火热烦闷,到了傍晚也不见一丝清凉。即使如此,还是有很多上了一天课的同学趁着晚饭的空闲在室外活动。
温佳和几个舍友刚吃完饭,在走廊上站着消食吹风。
闷热的风拂过,温佳的额头微痒,伸手一摸,摸到一小瓣紫云英,她刚要仔细端详,被身边的人一推,花瓣被风一卷打着璇儿飘远了。
“喂,问你话呢?”何珊珊凑近她的脸,“你一直愣什么神?”
“啊?”温佳完全没听到舍友们在讨论什么。
“你觉得咱们班哪个男生最帅?”说话的是舍长于文倩,边说还指那一排在篮球场边上围观的女生,:“别的班女生都说咱们6班是帅哥班。”
温佳顺着方向看过去,几个同班的男生正在打篮球,其中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生格外显眼。
她随手一指:“就他吧。”
另两个女生兴奋地叫起来:“你看,就说陈慕杨最好看!”
何珊珊一副“你们没眼光”的表情摇摇头:“他也就骗骗你们这群小姑娘,脸长得是二五八万的,可人是出名的花心肠子。”
几个女孩嗅到八卦的味道,叽叽喳喳让何珊珊快讲。
“我初中和他读一个班,本来一直没什么交集。不知道什么孽缘,高二走班竟然又分到一起。他平时和尹超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学习倒数也就算了,人还花的很,每个学期都换女朋友,白长一张校草脸。”何珊珊嫌弃到不行。
刚才尖叫的两个女孩撇撇嘴:“就算人家花,也不可能花到我们这些女孩,压根和咱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何珊珊不屑地冷哼,转眼又有了笑意:“男孩子就应该像徐至臻一样,成绩好,脾气好,说话温柔有涵养,做事靠谱又努力,哪哪都好。”
温佳“噗嗤”笑了,咳嗽几声暗示她要克制自己的言行,不要搞得“她喜欢徐至臻”这件事人尽皆知。
其他几个人一头雾水,徐至臻又是哪位?
好在舍长及时岔开话题,问:“你们文理选科,定了没有?”
学校为了让学生适应文理分科,特地安排两个月的走班教学。大课还是在原来班级上,到了政史地、物化生这种副课,就按照自己选的文理科分班上课。走班时间结束,没有更换选科的同学就按照目前的班级正式分班。
问了一圈,大家还是决定选择文科。
她们几个都是临时分到322宿舍的,除了温佳和何珊珊是发小之外,其他人之前都不认识。好在她们几个性格简单纯真,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相处很愉快。但据说宿舍要等正式分班后再次调整,现在一提这事大家都舍不得分开。
舍长于文倩比较腼腆善良,平时一直照顾大家,她见气氛低落,就开导大家:“别难过,好歹咱们还在一个班。”
其他几个女孩也只能点头说是。
温佳沉默地站在一旁,看向远方,不知道想些什么。
“喂!”何珊珊拍她的肩膀。
温佳猛地回神:“怎么了?”她才发现除了珊珊,其他几个人都已经走了。
何珊珊瞪她:“是该问你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你动不动就发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快说。”
温佳和何珊珊,还有何珊珊口中的徐至臻都是一个胡同长大的发小。三个人从幼儿园一起反抗二年级学长抢零花钱开始建立革命友谊,往后十几年秉持零花钱与秘密共享,挨打由徐至臻独抗的原则在槐花胡同闯荡至今。往常她什么都不用说,单凭一个眼神,何珊珊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偏偏最近,何珊珊似乎也有困扰,没有时间顾及温佳,所以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
温佳该怎么表达自己的那些掺杂着欣喜和失落的矛盾心情呢?这种心情又该从何说起呢?珊珊可以理解吗?
温佳沉默半晌,反问她:“你和臻臻现在怎么样了?”
何珊珊果然应对不及,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说完一想,怒道:“是徐至臻那混蛋和你说的?”
温佳赶紧替他澄清:“自从开学以来,我就没见过他。至于你们的事,我自己猜的。”回想这段时间,一提起徐至臻,何珊珊满脸娇羞一副小女生的别扭模样,对比过去“咱哥俩好”的状态,想不知道也难。就是不清楚珊珊是为什么突然对徐至臻转了态度?
何珊珊怒转低沉,皱着眉头说:“别提了,自打我表白以后,徐至臻就一直躲着我,发短信不回,聊□□就隐身。本来是想等我俩在一起之后给你一个惊喜,谁知道你竟然这么早就发现了。”
温佳吸一口气:“你直接表白了?!”
何珊珊理所当然:“对啊。”
温佳也开始发愁,何珊珊单刀直入地表了白,以徐至臻半天憋不出个屁的性格,这事比较难办了。
何珊珊本性乐观,很快又开心起来:“哈哈,放心吧,徐至臻敢说不,我就揍死他。”
一时之间,温佳不知道该同情何珊珊还是徐至臻。
两人说了半天直到自习铃响,才进了教室。
自习课上,班主任王硕首先发表一下走班即将结束,自己对同学们的不舍,顺便给自己班级拉票。
“同学们,我老王以自己的体重打保票,高考这条独木桥有我在就有你们走的路。选择老王,稳赚不亏哈。”
尹超故意接腔:“那大家就都选老王吧。”
老王也不生气,指着他摇摇头:“关爱班主任,说王不说八。”
顿时,同学笑成一片。
王硕年纪不大,平时为人比较幽默,该严肃时又绝不含糊,接手六班以后很快和大家打成一片,深受同学们喜欢。
老王继续讲接下来的安排,温佳听的无聊,掏出小镜子,调好角度小心翼翼地反照坐在最后一排的陈慕杨。
他坐姿端正,大大的眼睛虽然盯着前方,却眨也不眨地发直,显然没在认真听讲。
温佳偷乐,这人呆呆的样子,好好笑。脑子里不禁回忆起最初遇到他的时候。
那是今年七月,他们在暑假统一返校听试卷讲解。
温佳对于返校的恐惧不亚于光脚上刀山,原因说来话长。
高一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温佳出考场就哭了。这次数学题太难,她做题本来就慢,到后半场越写越慌,一直到交卷后面两道大题看都没看全空着。成绩表一出拿回家给姥姥签名,姥姥气得直骂她,最后动手剪了她的头发。
边剪边骂:“让你学小妖精留长发,天天不好好学习。”
一直剪到温佳的哭声惊动邻居来劝,姥姥才停手。
可那个时候,她的发型已经变成了假小子似的齐耳短发。
这对于十六岁爱美心切的青春期女孩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在思考种种方法后,她翻出一顶姥姥跟团旅游的帽子戴上,返校听试卷讲解。还好,方格的渔夫帽不是很难看。
返校那天同学们开她玩笑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或许老天就是为了惩罚她辜负姥姥的期望,还上着课天空突然乌云密布,没半晌就刮起大风。温佳偏偏这个时候闹肚子,不得不打报告去厕所。
去厕所的路上,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大雨将至的时候,操场上还是有人在打篮球。
她的心瞬间提起来,压着帽子低头快步走,祈祷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个篮球咕噜噜滚过她的脚边。操场上就有人喊:“同学,帮忙捡一下篮球。”
温佳僵在原地,在听到又几声同学后,只好转身去捡。
一只手实在拿不起来,于是她试着轻轻放开压帽子的手。
瞬间,帽子被风吹跑出几米。
肚子不断地翻绞疼痛,丑陋的发型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她似乎听到身后传来的几声哄笑。温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自尊心被刀子切割成无数的碎片,随风散在空中。
她不知道自己当初少做的两道数学题会有这么强烈的连锁反应。她脚软地蹲在地上,无力起身,憋着眼泪内心不断祈祷:“老天爷,求求您了,让我消失吧。”
显然老天爷不会听她的。
一个人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子,声音平淡地说:“你帽子。”
温佳微微抬头,眼中含泪视线模糊,看不清晰眼前人的模样。
这人穿着黑色T恤,瘦瘦高高的,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拿着她的方格帽子,食指上还长了一颗漂亮的小红痣。
温佳不敢再看,猛地起身接过戴上,低头说谢谢,眼泪顺势落下。
那人没什么反应,拿起篮球就走。擦肩而过时,温佳闻到一股清冽的干净气味,好像路旁挺拔的白杨树。
他把篮球扔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跑了几步加入球场。
温佳不敢再多停留,匆忙跑开了。
这是她和陈慕杨的第一次相遇。
等重逢时,是两个月后晚自习的课间。
当时,正实行走班制不久,班里同学都还不是很熟悉。有不少人趁着课间的时间去找原来的同学玩,整栋高二楼一到课间就格外的吵闹。
温佳正纠结自己选择的科目,没人可以给她出主意,心里又急又燥,班里沸反盈天的,她打算出门透透气。
没等她开门,门猛的被打开,门板顶到温佳的食指,疼得她眼眶立马红了。
推门的男生没想到会这样,赶紧道歉:“对不起。”
语气带有歉意,声音却很平淡。
温佳愣在原地,这个声音......她犹豫地扫了一眼男生手指上的红痣,真的是他。
确定这个重逢的事实后,温佳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捂住头发。但当她真的伸出手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地令人发笑。
她的脸没出息的红了,在心里不断的骂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陈慕杨,这是怎么了?”尹超看着这两人堵在门口都不说话,奇怪的问。
温佳回神,不知道是对谁说:“没,没事。”说完就走出门,在外面直晃到自习铃响才回到教室。
她给自己做了很长时间的心里建设,来缓解这种窘境。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介意这个人的存在,但是在后来的两个月,她逐渐明白,陈慕杨根本就不记得她,夸张点说,即使同班这么久了,他都未必知道她的名字。奇怪的是,当她领悟到这点,每次在教室遇到陈慕杨的窘迫感终于渐渐平复。
陈慕杨因为身高比较高,被老师安排在最后一排。坐在最后的学生都是如他一般成绩落后,不怎么服从管教的学生。班里同学说这就是老师三不管的“学渣养老区”。而温佳正坐在老师重点关注的“核心学霸区”,离陈慕杨的座位隔着半个教室。温佳偶尔会拿出小镜子偷偷观察他,至于原因嘛,她思考半天,可能是单纯因为他真的很好看吧。
陈慕杨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初看时总觉得冷淡疏离,但一对视就像被一股莫名的魔力所吸引,让人流连忘返。当然,温佳总是在即将与他对视时就敏捷地偏过头去。
多情好似无情眸。温佳每次看到他总是会想起这句话。
她七想八想地开小差,忽然看到镜子里的陈慕杨视线飘了过来,她手一翻盖住镜子,上身挺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等到下课,她再偷偷看他。他一如往常的和朋友出去玩了,她松了口气,想来他应该还没有发现。
忽然又不知哪里来的脾气,把小镜子扔进书包里,发誓再也不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