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拜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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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桑慈，我曾经登门拜访三次。
诚如传言。在桑慈常住茂兴以前，我确实找过他，吃了三次闭门羹。
第三次却和传闻不大一致。他并不是在鼓瑟弹琴。桑慈在那时就已经大有名气，有门生慕名而来，在他身旁围坐。
不过那个时候，童壹不在。
桑慈没有专注于弹琴。他的手边有一坛酒，边说着话，兴致来了才会弹一阵子。我到的时候，他正抬眼看我，像是戏谑地问。
“闻何而来？”
我拍了拍手，回道：
“见所见而去。”
尚在淮坝，桑慈就已经颇为著名。而在茂兴，桑慈更有门生三千。无论他走到哪里只会成为目光聚集所在。好像所有人都喜欢他。
周昀问我：“你见到桑修贤了？”
“没有，”我说，“他不愿意见我。”
“他怎么会呢？”
“不知道。”
“应该是你误解了吧，”周昀转而宽慰我，“他太忙了。门生也不少。可能只是刚好错过。”
“不会是，”我早已明白了，“他就是不愿见我。”
至于原因，我倒能想清楚。他位列大齐名士之首，他的态度将会影响许多学子的想法。而我，我在普通人嘴里的形象已然糟糕到不成模样。何况是在清高如他的眼里。
他不是不愿见我。只是我入不了他的眼。
“我不这么认为。”
周昀说：“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很好。他也挺好。他应该认识你。”
“因为我们都是淮坝人？”
“他该认识你，”周昀摇了摇头，“等着吧。我会带你见他的。”
尽管又被避而不见，对我倒没有什么影响。比起聚会，公务上的忙碌不足以让我分神在其他的地方。
近些天万俟义暗暗地告诉我们了，说是要趁此机会一清大齐内部。却要手段温和，在欢声笑语中解决内患。
他想得倒好，却不好施行。一旦过激，很容易重蹈覆辙。
往往这个时候就需要我们来帮他了。
准确意义来说，像我这样的人，在庙堂堪称万俟义的亲信。大多时候都是秉着万俟义的意思去行。然则一般人不晓得，只会觉得我们所为全是需要自己负责。
有些事情，万俟义不便出面，小戚也不便出手。就往下算。
该轮到我了。
因为文盛的缘故，排在要位的必然有文家。
这就很棘手了。有文夫人在先，万俟义怎么动手都会引起众怒。
“文夫人啊……”
扬起头望天，我仿佛见到了那日压城的阴云，让人喘不过来气。又见到砸地的雨。
文夫人好似与我擦肩。她穿着一身藏青衣裙，应了望海津那位的承诺，缓慢地跪进了倾城大雨。
若是文夫人知道在自己死后的文家会是这样的结局，她还能为了大齐跪下去？我想了想，晃了晃头，寻思着反正不关我事，想也用处不大。
文家在大齐仍有人。文盛逃走匆忙，他不知道万俟义对外声称顾念旧情，便把文家人接回茂兴，归还爵位，说是念在文夫人旧情，彼此两清。
反正我不信。就他那心性，肯让步简直天方夜谭。然则他和我一样，从来没有见过文夫人，何谈顾念旧情。
中乡文家，不论如何，那也是个大家族。文夫人属于嫡系。文家家大业大，旁支不算多。而万俟义并非针对文家整个家族，他仅留下对他有利的那少些人。
接到茂兴的文家人，实际意义上属于文盛的表亲。仍属于嫡系的三代范围内。
而万俟义并不是为了牵制文盛。他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然而失策了，没能堵住，反倒给自己添堵。
所以他把文家交给了我。
仍在茂兴的文家人是文语。他和文盛同辈，字秀楷。
而文语为了躲避万俟义猜疑可谓绞尽脑汁，甚至放弃仕途转而加入桑慈他们的清谈会。到了清谈会也不多言，多数时只占了个名额，前去附和。
得承认，我一开始接下宴会邀请，也是从万俟义让我来解决文语开始。我本身并不喜欢参加宴会，但我又不认识文语，无从下手。
可文语要给万俟义作出纨绔子弟的模样，频繁参加宴会，摆足了架势表明自己远离朝政只求片刻享乐。我只能紧随他的脚步，频频出入宴席借机接近文语，寻得大好良机。
尽管这样做对周昀不大好，可没有别的法子了。实在是万俟义催得急，我只好出此下策。
登门拜访桑慈和童壹，也有这个意思。
当然，我是有除了公事外的私心。却没想到桑慈那么果决。不知道是不喜欢我，还是觉得与我接触有悖他的立场，又或者看出我的真实目的。
想那么多倒没用。现在成了我寻文语的缘由。
抬手，我敲了敲文家侧门的门扉。
“是谁呀？”门后有声音。
“是淮坝林安，”我应着，“前来找文秀楷。”
门被拉开一条缝。门后有人，模样似是少年，睁着大眼睛看着我，眼神很是灵动。
“原来是青侯大人，”文语往旁一侧，拉开门，“久仰，久仰。”
“称不得久仰，”我说，“真正出名的是我父亲。”
“现在可都是说您年少有为。”
“是全得了父兄暗助吧。”
文语看向我。我走进了文府。
文府不是原先的了。文府是重新修建过的，说是为避讳先前发生的事情。故而和老府邸的布置很不相同。小路较多，景色偏雅致，偶有小溪凉亭，却没有小潭长廊应景。
“我是文语。”
走了过半，文语才想起来和我介绍自己。
“你也可以叫我秀楷。他们都叫我秀楷，”文语问我，“不知道青侯来寻我是为了什么。”
“不用那么客气，叫我怀仁就好。”
我想了想，才说：“我感觉桑慈不喜欢我。”
文语眨了眨眼，啊了一声。
“但是我很想认识他，”我语气惋惜，“我很欣赏他的才学，也想真正与他谈谈那些想法。”
“你是说？”
“我听说你与他相熟。”
文语顿了顿，半晌没有说话。
“你不要着急，”我告诉他，“你不用着急回应我。反正时间还长嘛，这件事可以慢慢来。”
“我这么过来也比较贸然。所以啊，”我看着他，“我想先和你认识一下。我感觉你还是很好说话的嘛。”
还真是被洛歌传染了。连带着我说话，我会不自觉带着些尾音。
文语干笑着两声，不自然地应：“是吗。”
“是啊，”我说，“我和文盛是好友。他和我提起过你，说你很喜欢莳花弄草，修篱烹茶。也是个享受闲情的人啊。”
而他原本见我提起文盛，神情陡然一愣，又听我说的话，倒松了口气。我看在眼里，仅觉得有趣。
“喜欢过得轻松，”文语说，“让青侯见笑了。”
我一皱眉：“诶，怎么还这么生疏。”
文语立刻改口：“怀仁或许要笑我。”
“笑你什么？”
“挥霍家财，只会偷懒。”
“偷懒到一种境界，那可是淡泊了。秀楷想得有错，”我晃了晃脑袋，“哪里笑得来？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平日里能亲身感受时间流逝，俄而同名士清谈，何其快活。”
“那倒是。确实自在。”
他领我走到一处看起来像是厅房的地方。我见他走上前推门，就瞧着他的背影。
“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我对他的背影说。
“什么？”
他偏过头，却没有回身看我。
“帮我介绍桑大夫。”我说。
桑慈曾从仕做官。他来茂兴，就是淮坝的一位监察他孝廉，被推举到茂兴作士大夫。结果没过多久就辞官了。当时先帝仍在，出于对支持荐举学士的想法，就留他在茂兴住着。
一住就是这么多年。时至今日，若要打趣他，总有人称呼他旧职，唤他桑大夫。
文语没有多想，答应了我，说好。
“还有一件困扰我的事情，”我不好意思地笑了声，“前一阵子是我生辰。有朋友送了我棵桃树。现在那棵桃树长势不好，有些蔫了，我担心它生病。”
文语问我：“是要我过去？”
“不，不会是，”我思考了一会儿，“我把枝丫带过来给你看，你觉得可以吗？”
他欲言又止。
“实在不行，”我说，“我把那棵树挖过来。”
距离洛歌送我桃树的时间没过多久。那棵树还没能真正长起来，便已经显得不大健康。挖过来不费劲。询问文语这件事，除了要拉进和他的关系，也有我想让桃树再活长些的私情。
和那棵桃树挺投缘。桃树要是无端死了，我容易难过一阵子。伤身又伤心，挺不好。
文语则提议：“我可以去林府看看吗？”
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我惊讶地眨了眨眼：“那就太好了。我还怕你麻烦。”
更怕我提了惹他多想。
尽管他那么想我没有错，可难为的是我。到那时我便需要多兜一圈了。绕更远的路去解决万俟义的麻烦，无端的苦劳我不愿受。
文语说得大方：“没有关系。我相信青侯。亲自去看桃树更能寻到问题的出处。”
反而显得我畏手畏脚了些。
这人有意思。我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