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桑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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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壹（字中阳）就是那个人。
童家和万俟家关系甚密。据说童家之前的大小姐，曾是先帝的未婚妻。结果因为一幅画惨死。先帝为此一扫大齐的不干净，从上到下都被清了一遍。
说是怒发冲冠为红颜。可谁知道当年的真事。
而童家因为一开始就是受害者，从起初就和万俟家的利益绑在一起。童家在大齐一直地位不低。
童壹是童家的小少爷。
自然不是年长的，不然他不会那么轻松。更不是年幼的，不然他不会站在我们中间。
童壹心怀抱负。我听他讲话，晓得他固然心怀大志，却不适合官场生涯。
童壹太过单纯。能让我说这种话的人，寥寥无几。
而他学识丰富，学富五车，谈吐不凡。抬手间自有风采。
何况他丰神俊朗。
谁能对这样的人提不起好感？
我只是普通人。普通人从无例外。
清谈讲了些什么，我不在意。我说了什么，更是记不起。
只记得散场后，我专门找上周昀，请他在童壹面前引荐我，能让我们相熟。
周昀以为我是想交朋友，乐得特别开心，忙不迭应下：“好呀，你等着。”
下一次休沐。周昀领我去了童府。不是为排大阵仗，我们就走向了侧门。
小童拉开门扉，偏头瞧我们：“请问二位公子？”
“哦，”周昀朝他点头，“我是周扬采，来找中阳。之前我有和他说过，您去和他说一声就好了。”
小童点点头，没有让我们进门，而转身跑去找童壹。我们待在童府的门口。我看向周昀，周昀瞧着我，忽然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问。
“你怎么突然要找童中阳，”周昀问我，“你们之前并不认识。”
没有反问他的意思。我想了想，才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周昀相信我：“真话。”
“我喜欢童壹，对他产生了好奇，”我望向童府，“所以想过来认识一下。”
“你这话听起来很怪，细想起来却不觉得怪。”
“难道能有人讨厌他？”
这次我问了回去。周昀抬眼瞧我，半晌大笑。
“是，”周昀说，“没有人能讨厌他。”
小童再过来，神情仍然警惕着，却是缓和了许多。小童朝我们一点头，偏身撑着门。我跟在周昀后面走进了童家。
起初，童家就是在茂兴。童府就是童家本家。故而建筑多古朴，摆设庄重而不隆重，能看得出童家基业的厚重。再往前走，见了满园翠色，郁郁葱葱，不见万紫千红。
周昀停了下来。我往他旁侧歪了歪头。
童壹就站在青色间。他仍然穿着那身白衣。
他是站在院子里。
院子周遭栽着青竹。院中有石桌，石桌边有石椅。石桌边有垂柳，阳光斜倾，映出柳枝摇曳。
周昀唤了声：“中阳！”
童壹偏过身，看向我们，我瞧见他手里握着一只酒壶。
我绕过周昀，朝童壹一拱手。
“见过童公子。”我说。
童壹笑了声，向我一招手。
“见过青侯了。”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壶。
童壹唯一称为缺点的毛病，就是他喜酒。他爱饮酒，醉后放肆，仍是不管不顾。因为是他，即便是这个缺点，看起来也讨人欢喜。
话不能干站着说。我们围着石桌自行落座。
周昀瞧了眼我，向童壹笑道：“阿安主动和我提起来，说是要认识你。你瞧，大家都喜欢你，这有多好。”
童壹说：“有什么好。壮志未酬，遗憾呐。”
之所以我评他想得单纯，有原因。
童壹崇尚老庄，推崇无为。若是落在海晏河清也就罢，能有人听得进去。着眼现在，不亚于抱薪救火，火上浇油。
能有人听，兴许都是看在童家的出身。全当闲言。
我说：“为何执着宦途？”
童壹答：“因为我想我的想法得以重用。”
“能用的地方有很多，”我想了想，“实在不行……你可以写书而传百代，总有人能理解。”
童壹看了眼我，目光快速地打量过我。
“倒是个奇怪的想法，”童壹说，“现在还没过完，就开始想着后世了。”
为他这话，我一愣，呼吸都错乱了一拍。
忽然间，我对他的兴趣越发见大。比起那些肤浅的东西，我对他更加好奇。
周昀不满，替我说话：“这是想得远。你才不懂。”
童壹正握着酒壶的手把，听见周昀的话，目光顺势落在他的身上。童壹瞧了眼周昀，再瞅了瞅我，就大笑起来，不见方才的清冷。
童壹用酒壶虚指我，和周昀说：“你太护着他了。”
“护着他怎么了，”周昀一把揽过我的肩膀，把我从思考里拽出来，“这是我兄弟，我就是护着了！这就是应该的！”
我诧异地瞧眼周昀，眨了眨眼，和他一同乐出声。
我揽上周昀的肩膀，对着童壹宣布：“没错！扬采说的都对！”
童壹不服：“我也是有好兄弟的！等到他们有时间，便叫他们过来！”
若说我之前见童壹，对他的好奇止步于看稚童学步，只觉得有趣。
而今变了想法。或许童壹在庙堂毫无建树，在别的地方会有很大的成就。我倒很期待看到他的成就，更好奇后世对他的评价。
清谈会上有八位名士。我不在其内。
是因为我需要上朝和办公，闲暇时间短，少有机会参与他们的清谈。
这是借口。我承认。
实则为我和他们仍是有差距，差距不小。往往是我看他们畅所欲言，潇洒快活。举起酒盏，抬手便能奏出名曲，出口就是文章。
我羡慕他们。我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这般洒脱。
名士之首与我同乡。同是淮坝人，也是童壹的挚友，那位他挂在嘴边的好兄弟。
当然认识。我认识，不仅认识，我和他缘分不浅。不过他应该不记得我。
传遍大齐的谣言里，就有一条，我羡妒名士的才学，往人家院里扔自己的撰述。结果砸到了名士的头，把人家砸倒在地。
故事里的倒霉名士就是名士之首，桑慈。
桑慈，字修贤。博览群书，广习诸艺，工诗善文，尤爱老庄。而且容貌出众，与人赤诚相待。
这样的人没理由不被喜欢。
那个被谣传的故事有虚有实。
虚的部分就是我才没有羡妒别人才学。
说来显自夸。父亲是当今名臣，书画更是一绝。我与哥哥自小就被父亲悉心教导，绝不至于到羡妒别人才学的程度。
实的部分。说来惭愧，我确实做过把撰述扔进桑慈院里的事情。至于桑慈有没有被砸了脑袋，我不清楚。我扔完书简就跑了，生怕被人抓去与父亲说，被父亲笑到连头都不敢抬。
再者说了，谁做完不好的事情还留在原地？我那时虽莽撞，而脑袋还算活络。
从未想过，这件事能被谣传成这样。本来能成一段君子之交的佳话，倒成了别人闲谈时的笑话。
是故桑慈不认识我，我认识他。甚至羞于见他，又期望他看了我那卷书简的看法。
讲道理，林家出于淮坝，众人皆知。我在场，他们都叫我青侯，亦成事实。桑慈不应该无动于衷。毕竟都是同为笑谈中的角色，供人消遣。
不好问童壹。童壹与桑慈互为知己，问他不亚于直接告诉桑慈。我没有那个勇气。
所以我去问了周昀。周昀沉默了半晌，恍然大悟。
“原来那个故事是真的啊。”
我无言，过了一会儿才说：
“你就没有别的想说？”
“原来那个倒霉的人是桑修贤。”
“我错了，”我听出他的调侃，“我就不该提起这件事。”
“不会，多有意思啊。没关系，兴许他也不知道是你。”
周昀的手还没放下。我立时抬起头瞧向他。
周昀眨了眨眼，坐下来告诉我：“其实修贤和我们说过。”
“他说什么。”
“你当时是不是没有署名？”
我迷茫地点了点头。过了一阵子，我惊讶地用力颔首。
“他是看了，”周昀往后一仰，调整了坐姿，偏身向我，“但是他不知道是谁写的。”
“但现在不是有青理他们发出来了？”
“时隔这么久远，谁还记得啊。谁还记得一卷没有署名的书简，”周昀说，“更不要提，修贤搬到了茂兴暂居，他哪里会带着一卷无名书简？”
“可是。”
我不愿相信：“即便是谣传，也谣传已久了。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啊。”
周昀更是笑了一下：“故事里只说你往一位名士的家里扔了书简——有说是在谁家扔的吗？”
我答：“桑修贤啊。”
周昀说：“有说在哪里扔的吗？”
我接话：“还能在哪里。淮坝！”
周昀最后问我：“有确切的时间吗？”
难以理解。我抬眼，瞅了眼周昀。周昀说：“他的藏书太多了。哪里知道那本是你的呢？”
“可是，他不是过目不忘。”
“你的撰述可以看了吗？”
目前不行，秘书监还没刻完，得要一年以上的时间才能解决。故而我摇了摇头，片刻恍然。
“当下只说你有才学。可除了你和秘书监的人，没有人读过你写的撰述啊。”
时而忿忿，末了放弃。我难过地喃喃。
“青监军连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