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忆君心似西江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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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夏天是百年一遇的大旱，三个月内滴水未降，打下的粮食不及往年的一半。中原地区还能靠着官仓勉强度日，可北边的游牧民族就没这么好命了，牧草干枯，牲畜又遭了一场大瘟疫，如今牧民们已无法过活，频频侵扰边境城池。军营里练兵的强度一日高过一日，瞧这样子，今年西北地区非要打上一仗。
十三要送我回京，我生怕被四爷洗干净挂进烤炉烤成北京烤鸭，死活不肯回去。十三不知道四爷的意思，也怕我回去不死也褪层皮，只能留我在大营。梁大哥见我连根毛都没掉，放心大胆地教我功夫。
每日卯时起，压腿出拳扎马步，苦中作乐。我一向能吃苦，又不矫情，像扎马步这种剽悍又不美观的动作，也力求精益求精，梁大哥就为这个，也常常在十三面前夸我。
于是，每天鸡鸣过后，丰台大营的某处院落里，一个扎马步的，一个立墙根的，还有一个舞剑的，热闹非凡。
“师父，坚持不住了！”我看着地上越来越短的影子，哭丧着脸朝梁大哥说。
“不到半个时辰，叫唤什么！挺着！”梁大哥倒立在墙跟下，不睬我。
“师父~就歇一下下~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我的双腿已经开始颤抖，这是摔倒的前兆啊！
“罢了，先歇一会儿。”师父从墙上翻下来，走过来扶我。我此时已瘫在地上动弹不得，小腿肚子直抽抽。十三从屋里出来，递上一块冷水摆过的帕子：“正勋啊，我瞧她也差不多了，不如明儿起，教些擒拿手？”
我急忙点头:“就是就是，顿脚出拳都三个月了，赶快教我几招啊！”
师父蹲在地上给我揉着小腿:“按理说区区三个月也练不出个什么，可红豆姑娘韧带奇软，腿功十分过硬，又身法灵活，可以学些简单的擒拿。不过基本功却是不能荒废的。”
我欢呼:终于不用这么无聊了！
人在军营，我收起所有的娇矜，每日随大军跑十里地，虽然开始时常常被十三用马匹驼回来，可后来就能坚持跑回来。为了防身，我还拜梁大哥为师，学习武艺，每天累得倒床就睡。
某人时常出现在我梦中，他那么温柔地看着我，大手抚着我的头顶:“小乖，闹够了就快回来，我等着你。”
醒来后，枕巾总是湿的。我恨我自己没出息，拿得起放不下。
我恨我自己没定性，那么轻易就爱上一个人，那么困难地忘却一个人。
今天说要忘了你，明天却又想起你，念你念你在梦里，问此情何时已。
听十三说那本小册子乃是整个丰台大营换岗流程的详细解说，倘若落在敌军手里，来偷袭什么的，搞得全军覆没，十三是立过军令状的，就算是皇子，也非死不可。人们都知道大牢里那个是蛮人派的探子，却不知他已拿到手札，当初如果让他逃脱，我想想都一身冷汗。
转眼已是六月，衣衫渐薄，日头一天毒过一天。军中不比宫里，吃穿用度都差一大截，十三嫌女人麻烦，一个婢女都不肯带，我在他身边，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在景阳宫的日子。当然，如今的十三圣眷正隆，自不可同日而语，皇上走到哪也忘不了这个儿子，刚立了夏，就打发人送来各地进贡的新鲜瓜果。柑橘，荔枝，葡萄，都是八百里加急北运来的。我倒是不觉得稀罕，可梁大哥他们见了都是一脸纳罕。想来这玩意在这个时代也是十分罕见的。
把柑橘切成半圆的片状，绕着雨后青花瓷盘摆一圈，荔枝去皮剔核，以葡萄肉填充，再以樱桃点缀，最后再淋上冰镇过的□□，十分清凉美味。我端起托盘，朝十三的房间走去。天气太热，我只穿着奶白色皂袍，袖子高高挽起，辫着麻花大辫子，连瓜皮帽都懒得戴。
打开帘子，十三并不在外间。我拐进里间，忽然发现有外人在。我这个样子不可被人看到，本要转身避一避，那屏风后的声音只字不落传进我的耳朵:“眼下蛮人频频犯我边境，这一仗非打不可，可去年粮食欠收，若再起战事，恐不利于民生安定。皇阿玛的意思是，先不要声张，派五万精兵给摩喀一个教训，撵出我大清的地界就算了。”
那人的声音又低又醇，和梦中的声音一模一样，仿佛能把人穿透。我呆杵着，好似受了佛家的当头棒喝，又好象有薄荷汁兜顶灌下，浑身一麻一麻的，竟不知今夕何夕。一个不察，脚跟僵软，身子向屏风倒去。那屏风被我撞得朝里挪去，发出好大的声响。
“谁！”里头的人站起身就要出来，我急忙随手搁下托盘，拔腿向外跑去。
“红豆？”我听后头那人犹疑着喊了一声，再不敢耽搁，抬起胳膊胡乱抹了泪，朝着住处奔去。好不容易跑回屋，急忙把门拴上，还觉得不够，又把案桌旁的矮墩搬过来抵在门上，外面的敲门声堪堪响起。
“红豆，红豆！”
“是不是你？”
“跟我回去。”
“乖，听话。”
他的声音那样小心翼翼，生怕惊醒树上的知了一般，他的喘息，仿佛有内功传音之效，一声一声的，尽数传入我的心室，激得我脉率陡增。我压抑着抽泣，屏凝着气息，贴着门背感受这一刻铺天盖地的幸福。
有你的地方，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心悸。你的气息，我无法抗拒，也甘之若饴。
“四哥，这儿是军营，哪有红豆，四哥眼花了吧？”十三追过来替我解围。
“不会错的，那分明就是她！给我把门砸开！”他在外面踢门，震得我后腰发麻。我慌了，环顾四周想找一个藏身的地方。
“四哥，这不好吧？这是姜参军的住处！”
外头静了片刻，然后是渐行渐远的脚步:“近来总是睡不好，白日都开始发梦了。”
四爷的声音有些颓废，我心疼不已，站在窗前，隔着百叶窗看他俩并排往外走。忽然，十三顿住脚步，扭头朝我瞄了一眼，然后问四爷:“四哥，倘若红豆现在回去，您要如何处置？”
四爷抬手抚上院中那株老榆，叹了口气:“只要她能平安回来，我自然尽量由着她的性子，千般宠爱，万般呵护了。当初若不是我管教得太严厉，拘坏了她，她又怎会跑。一个姑娘家，身边连个伺候帮衬的都没有，若是遇上个三灾八难的，可怎生是好。”
我捂着嘴怕哭出声来，脚下却一动，仿佛魔怔一般，往门口走去。
如斯情深，我有何必犹疑。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忆君心似西江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