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02. ...
-
越往前走,杂乱的噪音离我们越来越远。在这里我发现我的身体不是透明的,是我可以实实在在像行走在人间地面般踩着这里的地板。
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自从我死后,我在人间的记忆就蒸发了。是黑羽乌鸦教会我属于人间的人情世故。
黑羽和我说过,非自杀的人类是极其渴望留在人间的,他们贪恋这个世界。而自杀的人类往往是向往第二世界的,便是地狱。
但是需要地府引领他们来接受地府的审判,才能裁决他们是留在地狱遭受折磨还是通往投胎的道路。
人类没有选择。事实上,自杀者无需裁决,第一步就是进入地狱,遭受各种级别的惩罚。
到头来,自杀者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我在了解这件事情后,曾叹息地说了一句,自杀者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得到真正的解脱。
但是,它嘎地一声,嘲笑了我。这叫声比以往更尖锐刺耳,我不悦地朝它看去。
它抖了抖翅膀的羽毛,露出讥讽的笑容对我说,你是佛祖么,自杀者所追求的解脱你也能料想到?
这句话我记忆深刻。的确,我不清楚任何人向往的解脱,也许,来到地狱进行一轮轮的折磨反倒是他们内心的一种放松。毕竟,他们都曾经深爱过各自的生活。
我跟着红发马面来到地府门口的时候,才惊觉别有洞天。亮红色的光照在每一处忙碌的官员身上,握着大毛笔批文件的判官戴着统一高帽,在长长的矮桌前坐成一排,在他们面前有一只金色脑袋灰色羽翼的小鸟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
判官大人们的身后,有两位穿着一黑一白的衬衣短裤的小男孩爬在巨大的书架上,往判官身边丢下厚重的书籍与簿子。
判官大人的身旁就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涌动着绿莹莹的河水,河上架着一条氤氲在云雾中的古桥,古桥口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一位穿着粉色长裙,头戴木簪的姑娘挽着宽阔的衣袖,拿着一碗汤笑眯眯地站在桥尾上。
而桥上也相对肃立着两名穿着蓝色官服,腰间别着银色长剑的男人。每一次只允许一人通过古桥。
我愣愣地望向那座桥,只见氤氲在云雾下的身上隐隐刻着两个字——奈何。
我有一种做梦的感觉,不可置信地望着这里,一直都是从黑羽口中听了五十年的地府,今日就这么出现在我眼前,还是以如此粗暴的方式。
我身侧的红发马面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情况,他大步流星地走向第一位盘腿坐着伏案批文的判官面前,重重地拍了两下他的桌子,皱着眉头说着我的情况。
“喂,老头。牛头那小子给我惹了个大麻烦啊!他跑去盼河那收鬼,结果收错了就直接扔我这不管了!”
马面气愤地抖了抖两只耳朵,他一把抽走判官手里正批着的簿子,“听说盼河是你批的,他摘了这个任务,现在你说怎么办?”
判官大人摸了摸自己又长又白的胡须,眯着小眼睛,为难地对马面说道:“这……马面大人,您要不先把她带到殿下那里。”他拢了拢自己的胡须,轻轻拨开遮住脑袋的文件,露出古铜色脸颊,一对尖细的眼睛眼角下吊,又塌又扁的小鼻子像粘在了脸上,两旁的腮帮子瘦得下陷。
马面面不改色地眨了眨桃花眼:“老头,你这是又跑去鬼市里赌了吧,怪不得你这么偏袒牛头!说,他又输给了你多少?”
判官大人讪笑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光亮的大脑门。
马面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翻了翻自己抽走的那本蓝色簿子,找到了关于盼河的审批,“就是这本吧?行了老头,我走了。”
判官大人擦了擦从头发里流到下巴的冷汗,对着缩在自己后脖子里害怕地一动不动的小鸟感慨:“马面大人,又强了啊……”
马面从判官那里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就拉着饶有兴致地观察奈何桥的我离开了这里。我的手腕被拽得生疼,但也没有执拗地停下来去喊他,不知为何,我能从他瘦弱坚毅的侧脸感受到一种与我相斥的气息。
我没有机会细想,就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比我看到的任何古堡都要巨大巍峨的宫殿。大门得有五米高,宽三米。我惊异地咽了咽口水,转头想询问马面,突然脚下踩到了一个圆圆的东西,原地消失了!
马面皱着眉头,不耐地啧了一声。我们出现在宫殿中央,面前有一位坐在金色王座上的穿着绣着黑龙的玄色冕服。
“你怎么来了,尤别没和你一起么?”
马面抓了抓红色头发,松开了握着我的手冷冷地看着阎王:“别废话了阎王,牛头抓错了盼河边上的鬼,现在需要你来解决这个破篓子。”
我因为降落摔在了地上,脚有点疼,还是继续保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只是脑袋昂着眼睛发直地看着面前高大的阎王。
这就是人类所描述的阎王?这就是要你三更死,你便留不到五更的那个阎王?
若是把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写进小说,我都不敢想象我在人间的知名度!每来到一个新地方都会被刷新世界观,这该是多么伟大而珍贵的经历啊。
阎王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地看向一旁毫无形象与尊敬的我,转而又笑眯眯地望向马面,扯开了话题:“话说,你这头红发的颜色越来越比我的好看了呢。”
马面紧绷的脸有了丝丝龟裂,垂在身边的右手五指紧紧地攥成一个拳。他喘着薄薄的粗气,把左手拿着的簿子丢给阎王,阎王轻松地接住,兴致勃勃地念起了封面的名字:“生、死、簿。”
念完之后,吊儿郎当的表情从阎王英俊又粗犷的脸上变成了一本正经。
“啊,那就让这位趴着的小姐留在我们地府工作吧。”
马面和我同时望向了他,两双瞳色各异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阎王,他仍是波澜不惊,“小姐叫什么名字?”
我张了张口,生涩地说道:“它叫我巴子。”
不知多少年没和除黑羽以外的人或鬼说过话了,如果黑羽不是一只会说话的乌鸦的话,恐怕我会先耐不住寂寞变成厉鬼了。
阎王歪了歪头,头上戴着的冕冠彩旒随之颤了颤,右手摸着下巴,黑色的宽袖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按字排的话,应该轮到花了吧……”
马面神情一凝,急促地打断阎王的话:“喂!不行!”
但阎王没管他,缓缓吐出一个名字:“花鸢,怎么样?我很喜欢华夏的纸鸢呢。”
我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高兴地点点头。自从做鬼后,被赋予的第一个名字,一定要好好珍惜。
阎王大手一挥,一道金光钻入了我的额头,额间显现了我的名字,几秒后又消失了,一直藏匿于我的身体中。
我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发现自己的脚不痛了,我站了起来,向阎王感激地作揖。
但却见身旁的马面怒视着笑眯眯的阎王,不解地向下弯了弯嘴角。随后手足无措地揪着自己上衣的下摆,嗫嚅地对阎王坦白:“阎王殿下,我什么都不会,工作的话……”
阎王听了我的话,非但没有不悦,反而笑嘻嘻地安慰我:“花鸢这你就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他望向我身旁脸色铁青的马面,“听说尤别近日业绩很差,就让花鸢去帮他吧。”
我乖巧地点点头,在心里暗暗记下尤别这个名字。关于自己上司的情况得了如指掌,才是一个合格的社畜。
这是我还未遇到黑羽前,在一本书里学习到的,我记得自己在人间学的知识只到了高中,显然关于打工一窍不通。还好,我捡到了那本书。
那本书里还提到,如何高情商地在职场打交道,如何给上司留下好印象,如何高效率地完成工作……全部方法都记在我的脑子里了,我相信即便重新投胎工作后我也一定会是一名好职员。
我眼里跳动着兴奋的火光:“谢谢,阎王殿下,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突然打了鸡血的我吓了马面一大跳,我歉意地对马面点点头。
第一份工作,一定特别辛苦,也一定特别动人。就像诗里写的那样,如同二月的似剪刀般的春风激烈,如同九月匍匐的秋老虎般凶残。
直到我被阎王派来的金色小鸟带到上司的面前时,所有关于工作美好的幻象轰然倒塌。
请问,这位躲在酒馆桌子上喝得不省人事,鼻子里还一直冒着白色泡泡,流着长长的哈喇子,发出雷鸣的呼噜声的酒鬼是谁啊?!
趴在木桌上的酒鬼挥着手里的酒壶,半眯着眼睛对我嘿嘿地笑起来:“姑娘,喝一杯么?”
他的身上却奇怪地没有熏天的酒气,嘴里没有逼人的腐臭味。只留下了淡淡的酒香味一直环绕在他的身上,但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般起地上的空酒壶给他来了一脑门。
他哼哼了两声,像一滩水一样从桌子上滑到了地上。
-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只金鸟扑着翅膀飞向了坐在王座上的阎王,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马面抱着胸,压抑着怒火,红着眼睛质问阎王:“你为什么要赐予她名字?我能理解你把她按在牛头身边,但是名字是怎么回事?你又想重蹈覆辙么!”
阎王逗着肩上的鸟,懒散地回答:“放心,你还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接班人,所以我是不会让几千年的事情重新发生的。”
马面闻言,紧攥着的拳发出了咯吱声:“哼,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自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