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倾国》淮兰

31、二十九

　　我仿佛被打入了冷宫。阅山殿等地十分偏僻，又守着梅园，深秋时节，分外安宁。在这里律和和苏黛、流烟来看过我几次，但我不能常常见着她们了，只有那里的几个太监宫女跟我做伴。慕蕊是这些人中第一个与我投契的，我初来时情绪不大好，她倒也不计较，差事完了后就陪着我谈天说地。我十分感激，就把家中趣闻也说了些，略减愁郁。
　　慕蕊是三十九年进宫的，来时也没什么人脉活动，只得了在长春宫扫地看园的事。我心情不好时，她便指着那片梅园道：“我刚来的日子也难过，不过整天守在这里，倒把人熏染得心平气和了。”
　　秋去冬来，到处一片皑皑白雪，梅园里的梅花却悄然绽放。
　　一天早上起来，我只闻得淡淡幽香飘满屋子，就起来寻是哪里来的梅香。门外一世洁白，我踩着雪道，慢慢来到梅园；雪片仍在飞舞，我在风雪之中看见梅枝上存有几点暗绿，幽香由此而来。
　　我戴着斗篷，站在风里瞧了片刻。
　　正月才过，长春宫便忙碌起来。十四那天，我们这些闲人远远见着怡轩阁那边张灯结彩，披红挂绿，人流穿梭。出去一会的飞瑶兴冲冲回来了：“大喜事！十三爷要娶亲了！”
　　慕蕊忙使个眼色，飞瑶颇为尴尬，看着我不做声了。
　　我淡淡笑道：“是今天么？”
　　“就是今天，”她答道。
　　飞瑶说得不错，晚上只听得礼炮齐鸣，宫乐欢欣。我们这些人没事，不是坐在自己屋里，便是三五一堆分起赏下的果品糕点。我站在阅山殿石阶上，远远望着那边，直望到脖子也酸了，才默然回屋。
　　宫乐声渐渐消了。我把被子蒙在头上，捂着嘴，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哭了一刻，我听见门外有了动静，便使劲擦了擦眼睛，走出门去。
　　孙庆跟着一个人过来了，我把帕子匆匆系回去，低声说：“怎么了？”
　　孙庆道：“姑娘，四爷今晚赶不回去了，就在这里歇了。”
　　我说道：“可这里简陋得很，又没什么准备，怕是难让四爷满意。”
　　孙庆道：“姑娘暂且先准备些，总不能这么晚了还让四爷挪动吧。”
　　我依言去准备了清水毛巾，醒酒酽茶，都给四阿哥用过了。他半睡半醒，由着孙庆扶到了阅山殿偏殿的卧榻上。孙庆又嘱咐我道：“姑娘，千万服侍着点，四爷喝得不少，可别出什么岔子。”
　　我点点头，自在外间铺了床，熄了灯烛。
　　长夜无尽，我只是百般睡不着，想起自己委屈，耳边全是挥之不去的喜炮声，便又把被子蒙了头。眼泪绵延不绝，我只用力双手抓着被子握得死紧。不知这么着过了多久，我突然听见好象有脚步声，满心委屈立刻吓回了一大半：这里进了人，四周居然没发觉？还是这是什么反清复明的人穿越了，专门找到了这里，准备扼杀未来的皇帝？
　　我连忙探出头，只是黑夜里看不明白。
　　我静悄悄屏住声息起了身，刚要走一步，又是一头撞在人身上。这次幸亏我动作轻捷，没有撞得太疼，却又引起了自己的一腔委屈，嘴角一撇。那人只站着不动，大概是在看着我吧。
　　我忽然回忆起这微弱的酒气，心想：我难道又是撞在他身上？
　　万般无奈之中，我狠狠揉了揉眼睛，鼻子一酸。
　　“撞疼了？”也许是听见我低微的抽泣声，他低声问道。
　　我被这一问弄得更加心酸，我想起了最近两个月总是避免想起的人，哭得更厉害了。
　　他的身形似乎顿了一下。
　　我被拥进一个微凉的怀抱中，耳边传来一声沉静低语：“别出声。”
　　我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那天晚上痛哭了很久。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躺在自己的床铺上，蜷成一团。我听见外面有人声，就勉强睁开睡眼，只见里间四阿哥在更衣，孙庆正举着一件衣服瞧着，十分困惑。
　　“四爷，这上面怎么这么大一团水渍？”他终于问道。
　　我虽然刚睡醒，脸也觉得发起热来。
　　四阿哥平淡道：“没什么，夜里打翻一杯茶。”
　　孙庆虽然还是疑惑，却不做声了。
　　我没好意思抬头，只觉得脸上极烫，连垂在鬓边的丝丝头发都跟着烧了起来。之后我和孙庆去准备洗漱之物，另外又端上一杯茶来。早有人去御膳房把早膳传到了这里，当下我们服侍着四爷用了膳。
　　这时律和来了，笑着请了安道：“四爷，娘娘请过去呢。”
　　我了然地看了她一眼。这哪是娘娘相请，分明是第二天新福晋要给各位哥哥弟弟奉茶。
　　四爷点头道：“知道了。”
　　律和说完，朝我笑了笑，便离开了阅山殿。
　　四阿哥站起身来，孙庆跟着，我们几个服侍的便福身送别。我深深一福，深谢他昨日同情我所有的委屈。起身时，本已走出几步的四阿哥忽然微微回头，眼中含着一丝怜意。我稍一愣，再看时他已经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