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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


  •   你的心是上帝也不曾涉足的圣地

      -

      格鲁塔斯死得令人猝不及防。
      波皮尔收集够了证据后,当天早上便带着人冲到港口东要捉捕格鲁塔斯。
      贾德私下给波皮尔颁了逮捕令。
      所以这场围捕非常理直气壮。

      然而,当他们赶到时,格鲁塔斯的尸体却已经完全冷了,双颊像是被某种动物用牙齿狠狠撕扯了下来,胸口刻着一个巨大的“M”,双眼灰白,盯着上方,如同看到了什么恐怖的阴魂,死不瞑目。
      波皮尔在看到格鲁塔斯的尸体时,瞬间便想到了汉尼拔——后来尸检报告出来了,他们发现尸体脸颊上的齿痕属于人类。

      然而,当波皮尔带着尸检报告急匆匆地赶到紫夫人所居住的公寓时,才被门房告知,紫夫人昨夜回来收拾了行李后,退掉了房子,大概是要离开巴黎。
      波皮尔于是又跑去查找轮船来往记录。
      翻了一上午,他最终找到了紫夫人的名字,并在信息表最后一栏的轮船目的地上,看到了“日本”的字样。

      紫夫人回她的家乡去了。
      那样匆忙,那样急切地回去了。

      而汉尼拔·莱克托——他失踪了。
      凭空蒸发一般,他失踪了,不论波皮尔如何努力地搜寻,最终也只能找到一张汉尼拔留在学校宿舍里的纸条。
      上面写着:来找我。
      波皮尔知道,这绝对是汉尼拔在匆忙间写给艾尔的。

      就在波皮尔想着,要去罗斯公馆,找艾尔问个清楚的时候,又一桩瘆人的案件被摆上了他的桌面。
      有人在城西的垃圾场里,找到了一只黑色的袋子,里面装着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一根舌头和两只眼球。

      紧接着,在城内别的地方,陆续地发现了更多的黑色袋子——有的袋子里面装着搅碎的脑浆和脂肪,有的袋子里装着被切成片的肉,有的袋子里装着肠子、肺和肾脏。
      最终,在这些碎尸里,人们没能找到尸体的心脏。而由于头颅皮肤被热水烫过,于是便无法分清死者的面容。
      又一桩悬案在手,波皮尔劳累万分,也就歇了去找艾尔的心思。

      这天,他带着刚毕业便来警局工作的年轻警察学习资料与信息的分析,正好手边摆着碎尸悬案的资料,波皮尔于是顺手拿来给这个小警察讲解案情。
      “我们通过牙齿和骨头,能大概推测出死者的年龄,是五十岁左右,男。”
      波皮尔翻着资料,忽然发现后面夹着一份多出来的资料,于是扭头问了一句自己的助手:“这是什么?”

      “哦——”
      助手推了一下眼镜,回答道:“他们在胃里找到了一枚戒指,我拍了照片,洗出来就想着给你一份。”
      “嗯,谢谢。”
      波皮尔点头,翻开资料,抽出那张照片。

      看着上面那颜色浑浊的红宝石戒指,波皮尔忽然感觉到——他心里的某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颤抖着快速跳动了两下,又高高悬起,吊了他一身的冷汗。
      这戒指对于他来说可并不陌生。
      红色的宝石,噩梦一样瑰丽璀璨的色彩。

      这是艾尔常常戴在手上的那一枚戒指。
      他很爱惜。
      “……”

      小警察和助手看着波皮尔突然站了起来,一脸惊疑不定的表情。
      “怎么了?”
      助手问。

      波皮尔回过神来。
      他不知为什么,并不因为找到了线索而感到欢喜——他终于知道了死者是谁,可是这一刻他却莫名觉得这真相失去了意义。
      艾尔。
      艾尔……费尔南……

      两个罪大恶极的恶徒——
      他们是父与子。

      -

      艾尔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等天亮管家回来清洗了房中的血渍后,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要把公馆以及公馆里所有的东西卖掉。
      这决定一出,管家便伤心地哀求他不要这样做,但是他铁石心肠,很快便找到了买家。

      这天,艾尔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冷冷地看着工人们,从楼上搬下那些他曾经非常喜爱的家具。他无动于衷地看着,怀里抱着他的珠宝箱子。
      让娜走进屋的时候,看见着空荡荡的客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她问道:“发生什么了,艾尔?”

      “我把公馆卖掉了。”
      艾尔面无表情地回答。
      让娜心里感到不安,但还是挤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问道:“为什么?你要搬新家吗?你买了新房子?我怎么没听说?”

      “没有新房子,也不是搬家。”
      艾尔环顾了一圈四周——到处都空荡荡了,只剩中间这一把沙发,以及脚边的小狗和装着兔子铁笼。
      他对让娜说道:“家具我也都卖了。”
      “为什么……”
      让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艾尔抬起头和让娜对视。
      “我要去自首。”

      这句话不亚于平地起惊雷。
      让娜脑子里突然地空白了一瞬间。

      “你疯了!”
      让娜诧异地尖声叫道:“自首?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为什么?你真的是疯了!”
      “你是想上断头台吗?”
      “……”

      艾尔一声不吭,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示意小狗多古跳上来。
      多古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卧好,大尾巴一摇一摇的,看样子,它对于即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还并不清楚。
      它单纯地吃吃喝喝,和往常一样。

      “我想了很久,不是开玩笑。”
      艾尔说:“我做这些有什么意义呢?我突然发现,原来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我做这些事情,并没有对我的未来产生什么积极的作用,反而那些消极的情绪包裹了我要杀死我——让娜,我好痛苦,我看不到希望,任何希望都没有了。”

      那天,他独自被留在卧室里。
      他在心中默默地问——他们有未来吗?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而如今他想通了这一切,他意识到,他们本就是一群没有未来的人,在做着没有未来的事,幻想着不可能存在的未来。

      “只有自首,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

      让娜慢慢后退一步,忽然间驼下背来,无助无力地扶住额头,久久不能言语。
      回忆里的故事如同潮汐般上涨,淹没了她和他的身体——活着的人,为何最终会成为活着尸体呢?就像他们,虽然活着,身体却早已腐烂了。

      让娜比艾尔小一岁。
      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只是自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一个舞女。从五六岁到十八岁,跳啊跳,一路舞蹈着长大了,受着那些男人们目光的洗礼,好像骨子里也肮脏了,血管里流着的不再是血而是欲望。
      让娜不喜欢跳舞,不喜欢在那些目光下假装高兴地脱掉衣服,不喜欢喝那些烈酒,不喜欢被人下流地触碰。

      她一直是身不由己的。
      直到艾尔如同上帝般降临,将她带走,这繁乱恶心的生活终于才彻底结束。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她跟着艾尔,在巴黎做着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然而她并不感到害怕或迷茫,她对未来从未如此明朗过,她意识到,在这世界上只有权力才能保证她的生活。
      她野心勃勃,甚至于比艾尔更要有一种强烈且澎湃的欲望。

      外人称她是巴黎的美杜莎。
      称她是艾尔走狗。
      称她是女支女。

      但让娜从未在意过外人的评价,她在艾尔那里学到最宝贵的东西,就是傲慢与自私。
      她把艾尔当做她的老师。
      甚至更多。

      可是……可是——
      “可是你怎么能就这样去自首?那帮条子不会放过你的,他们会把你送上法庭,送进监狱甚至是把你送上断头台!你会死的!”
      让娜走近他,几乎是崩溃地扯掉身上披着的围巾,哀声问道:“你不想活了吗?艾尔,你怎么可以这样?”
      “……”

      艾尔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抱紧怀里的多古,垂下眼睫。
      窗户外,日光潺潺流入,没有任何温度地落在他的脸上。

      接着,艾尔问道:“你那天晚上,去找他了对吧?”
      “你……你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不然他不会这么久了,还不来找我。”
      艾尔摸了摸多古的脑袋,神情平静。

      他问:“你跟汉尼拔说了什么?”
      “我让他走,我说他留在这,只会拖累你。”
      让娜彻底坦然了,她耸着肩膀,说道:“我一开始在想——他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他一直这样只会……把所有事情变得复杂。”
      然而她的语气仍还有些干瘪。
      她躲闪着。

      “复杂?”
      艾尔忽然苦涩地一笑:“让娜,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让娜——已经这么久了,你还没有看透我是什么人吗?”
      他这番话令让娜的整个背脊都僵硬了。
      “我们没有可能的。”

      “不!”
      让娜猛地转过头来看向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都是你的借口罢了……你一直在利用我,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
      她一双眼里含着泪光。
      可怜的女人,她颤抖着说道:“我一直都那样仰慕你。”

      “我拒绝你了。”
      艾尔摇头,说:“很早就拒绝你了,我告诉过你,我们没有可能——我天生不喜欢女人,我是在耶稣面前要被千刀万剐的同性恋。”
      让娜痛苦地闭上眼,她偏开脸。
      她当然知道这些,但是她仍幻想着……或许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

      让娜忽然跪倒在地。
      她那一头烟雾般浓厚的黑发垂落在胸前,而发间的珍珠装饰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可我该怎么办?你自首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都一样去监狱吗?我呢……回去继续做舞女吗?”
      让娜仰起脸,像是看着她的救赎者:“你当初答应我的,艾尔——你救了我,你也说过,不会再让我去跳舞了,永远我都不会再去做那些事情了,我们可以做富翁,可以做贵族,可以做政客,可以不用再去做舞女和陪侍——你要骗我吗?”

      “你为什么就不能……努力一下,我们把这一切都克服,你不要爱他了,而我们还像以前那样不好吗?艾尔,你去自首,只有死路一条。”
      让娜真的很漂亮。
      在艾尔看来,她是整个法国最美,也是最聪明的女人,艾尔名下的很多产业都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她比很多男人都要聪明,都要狠辣且果断——可是,她如今跪在地上,哀求他像是在哀求上帝,企图从他这里得获救赎。

      救赎?
      谁都不能给谁救赎。
      艾尔更不能给让娜救赎,因为他早已失去了这样的资格。

      “努力?”
      艾尔忽然哭了,他掉了一滴眼泪。
      “我有在努力!我当然有在努力——我在努力地想要热爱我身边的一切,努力地把我对汉尼拔的爱转移到其他的东西上面,努力地想要为我的罪恶开脱,努力地想要救赎想要自由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灵魂能去爱别的东西,获得能让我重新生活的力气——”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天生是一个魔鬼,又怎能从地狱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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