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门引》铃鹿久幸

2、地宫

　　风行术日行千里，从白崖城到点苍山本只需要六七日的时间，四人途经均州之时遇云雷震震，只好返回地面，暂作停歇。

　　“不能绕道走吗？”晏行歌坐在刚生起来的火堆旁烤起了手。

　　“我们来时，这里就是这个样子。小阿汜说这里灵力流动有些混乱，只是那时要赶着去接你们。不过没想到陆师弟答应的这么爽快，既然时间充裕，不如将此地的闲事一同管了。”

　　“打架的事情可别算上我啊。”晏行歌小声嘟囔道。

　　坐在一旁闭目的陆宵忽然睁开了眼睛：“雷声一直未停，为何我们不进城，反而留在林中，找死吗？”

　　江有汜俯下身，手轻轻碰了碰地面，随后整个人趴了下去，侧耳贴在地上，忽然眉头皱了皱，起身望向天空，又看了陆宵一眼，转身便朝树下走去。

　　“陆宵！”

　　陆宵闻声转过头来，只听天空一声闷雷，地下宛如千万头猛兽怒吼般的声音遥相呼应，一道电光从空中直直地落了下来，劈向江有汜。陆宵急忙运气，火海仿佛红莲般包裹住雷电砸向不远处，地面立刻震开一道裂缝。

　　江有汜冲着他微微一笑：“多谢。”

　　陆宵冷哼了一声。

　　什么赶去白崖城，如今又时间充裕，不过是要把他带到这儿，用他来当爆破的工具罢了。

　　“哇！”江止站在裂缝边缘探头，地面以下被人挖空数十米，竟有一片巨大空间，“要下去看看吗？”

　　“你带了鹰羽在身上吗？”江有汜低声道。

　　鹰羽是修道之人常备的宝物，只要点燃鹰羽之时默想他人即可实现传音入密。

　　“带了。”

　　“你留在这里，如果附近有异常，就燃鹰羽告诉我。”

　　江止一脸不情愿，但自知灵力低微，下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怏怏地答应了。

　　“我陪他在上面呆着就行。”晏行歌凑过头来，还没等到江有汜的回答，就被陆宵一把拉了下去，踉踉跄跄地落地，结果还没站稳就被他推了出去。

　　“探路。”

　　陆宵你是狗吧，这他妈是人做的事？艹，等我学会了厉害的法术一定杀了你，臭傻逼！

　　晏行歌心里大声逼逼，嘴上小声叭叭。

　　“...行，行吧。”

　　“前方凶险未知，还是我来吧。”江有汜飞身落地那刻，晏行歌有一瞬间觉得那是天神下凡。

　　“她没你想的那么弱。”

　　陆宵，是个人都看见了你长了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江有汜没理会两人，自顾自地领头走着。

　　这里并非想象中那般漆黑难行，崖壁两旁点着烛火，虽然晦暗，也足以看清方向。

　　显然有人来往此地。

　　走过不知多少个转弯，一切都很顺利平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是偶尔会看见散落的刀剑碎片和死人的白骨。

　　走过长长的甬道，眼前豁然开朗。荒凉的平地之上，无数的剑戟如同墓碑般伫立，鲜血与焦土随处可见。

　　就像，真实的战场。

　　数不清的长戟如树干般肆意盘踞在这片战场之上，而每一柄长戟之上，绑着的是，是人！他们身穿铠甲，全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一滴血迹，紧紧闭着双眼，彷佛只是安然沉睡着，面色亦与活人无异。

　　这片充斥着死亡气息的炼狱正上空，倒挂着一颗巨树。巨树扎根于石壁之上，盘根错节，枝叶繁茂，与下面的光景格格不入。

　　眼前的一切过于震撼，震撼得令人作呕。

　　地表之上传来一阵雷声，此处的刀林跟着发出响动，犹如吹角连营、铁甲嘶鸣。江有汜感觉到那棵巨树之中有一股灵力漩涡像是要将他的意识全部都吸进去。

　　“快，快走！”他的意识有些涣散。

　　陆宵一把扯住他的后襟，另一只手拽着晏行歌迅速从甬道退了出去。落雷从天而降，情势危急，根本来不及反应，江有汜本能地拔剑跃起，“快，运气护住自身！”锐利的剑气冲向落雷，将其从中斩破，在甬道中炸开，周围的石壁被灵力碰撞所击碎，迸出千万块碎石轰然四散。

　　甬道中空间狭小，根本避无可避。江有汜来不及施法防护，只能抬手用衣袖护住双眼，本以为会被扑面而来的砾石击伤，却在一瞬间回到了地面。

　　身旁的晏行歌气喘吁吁地摊坐在地，“三个人，咳，已经是极限了。”

　　心念移物？江有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三人方才在地下甬道恶战之时，地上亦非风平浪静。

　　他们离开后的片刻功夫，突然倾盆大雨，而雨势中央有一蓝衣女子，撑着一把花伞，极为美艳动人。

　　那女子只是抬手捋了捋头发，四面八方的雨滴瞬间凝结成冰，速度极快地刺向江止。江止体迅飞凫，身形飘忽不定，躲开了所有攻击，顺势绕到女子身后，右手拇指轻转食指戴的戒指，细若银丝般的软刃一闪，刺向女子后颈，却被一道冰花挡住。

　　女子身后的冰被打散一片，她转身轻轻跃起，无数冰矛箭雨般落下。江止抬手一甩，手中银丝舞出一朵剑花，随即化成了千朵万朵，状若盛开的蝴蝶兰，飞舞着割开冰刃，一朵轻轻从女子手臂掠过，就划出了一道血痕。

　　这本是生死当前的战局，女子凝望着万千飞花，显得更加兴奋起来，用她千娇百媚的声音说道：“好美，这才是我所期望的东西...小郎君，奴家按耐不住想要立刻杀了你呢～”

　　听见她盈盈的笑声，江止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听过她的名号。

　　水仙子阴荔红，精通暗杀之术，一个会在杀人之后将死人剔骨分尸，摆成一幅幅“画作”的疯子。

　　阴荔红像是被激起了兴致，攻势愈来愈猛，正当江止无力招架之际，地面翻腾起一片火海，将冰雨燃烧殆尽，升腾起一层白色的薄雾。

　　一道光从江止眼前闪过，待烟雾散去，他才看清楚，那女子摔在远处，嘴角缓缓地流出血，江有汜正站在他的前方，秋瞑剑尖和他的右肩亦染上了鲜血。

　　“这可一点都不美。”阴荔红一双灼灼的眼睛扑闪着，飞身逃走。

　　“小阿汜，你怎么样？”江止急忙上前，只见江有汜右肩被一道冰锥刺穿，正流血不止。

　　陆宵走了过来，斜斜地看了他们一眼。“点苍山的弟子，也不过如此。”

　　而晏行歌一声不吭地坐在地上，极费力的集中精神像是在运功施法，少顷之后突然有一瓶伤药出现在她的掌上。

　　“距离有些远，费了些时间，你赶紧给他包扎一下。”她将手中之物塞给江止。

　　再一次见到心念移物之术，江有汜证实了心中的某些想法。

　　师父乐闲散人曾对他说过，凡人修行需借助天地万物，以体内元气与之共鸣，故道门弟子修炼，皆以气入道，术法种类也不外乎八卦五行。但也确实存在少数以念入道之人。

　　念力修行，更多的是修心，需要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控制力，极易遭受反噬，因而能够以念入道之人少之又少，精通得道者则更甚。

　　据他所知，天下修炼念力的第一人，是被称为“四绝”之一的南越现任大祭司。

　　而今日在地下，不断吞噬他的意识的灵力漩涡，带给他的感觉与晏行歌的心念之术如出一辙。那棵倒悬的巨树，也绝不可能是自然生长而成。

　　“你们在下面找到什么了吗？”

　　“一棵树。”陆宵总结得有些过于言简意赅了，听得江止一头雾水。

　　“一个很大的..额，战场？坟墓？”晏行歌说着摇了摇头，“不不，更像是什么祭祀仪式...哎呀，反正有好多好多尸体和兵器，很恐怖的！”

　　江止听了半天，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中了幻术。

　　江有汜的面容有些凝重。

　　他是见过真正的沙场的，十五岁那年他第一次随骠骑将军出征，见过真正的风卷残云，血流骨枯。因而地下洞穴里那个简易的战场，带给他的感觉，不是震撼，不是恐惧，而是诡异。

　　尤其是那些被绑在长戟之上的人，明明像是活着却没有一丝生命力的人。

　　巨树之下，他涣散的意识，感知到的，是无尽的虚无，不知何为生，亦无谓死亡，于希望之中诞生的绝望。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希声千寻，灵波万倾’，”他颔首沉吟，“有人利用那些铁甲铜剑与外面的雷电音声相和，收集天地间大量的灵力。”

　　“除了阴荔红，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他转念问道。

　　江止迅速摇头。

　　陆宵毫不客气地说：“从我们来时到现在，方圆百里都没有能力足以控制这些雷的人，”他与江有汜异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能够做到这么远距离的灵力控制，还能够驱使阴荔红这样的杀手，这世间又有几人？”

　　“先回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