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晚照

2、（一）

　　（一）

　　百年前，夙瑶被打入东海之际，曾对紫英以琼华相托。无奈琼华飞升不成，反致天火降临，殃及无辜，使得民间怨声载道，从此再无一人肯投入琼华门下。偌大门派，最后只落得人才凋零，凄凉收场。昆仑山上，惟见一片乱石耸立，昔日琼楼玉宇，如今再也无迹可寻。

　　琼华虽然复兴无望，紫英却始终不肯脱出门墙。安顿好天河与菱纱之后，便按着小葵所述，在蜀地找着了千年以前的姜国遗址，将剑冢设在了此处。

　　他这些年，虽无修仙之心，却也不曾放弃修行。一身修为较之百年前，何啻天壤之别。从青鸾峰到剑冢，千里之距，不过转瞬既至。落地之时将魔剑收入剑匣，方走了几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此时夕阳已落，夜色渐起，但擦身而过的山风，却夹杂着一丝微微的热气。

　　紫英微微皱眉。他在剑冢百年，周边一草一木，无不烂熟于胸，这一点变化虽然微乎其微，却也瞒他不过。

　　他静静站在树影之中，看似意态闲适，实则却暗自戒备在心。天色一点点黑下去，四周围都静谧无声，但那如火一般的存在感，却越来越明显。

　　“出来。”紫英袍袖轻挥，慑天旋即握于手中，锋芒如水一般的流散开去，将他身侧三尺之地照的纤毫毕现。

　　良久，黑暗里终于有一丝冷笑传来，轻不可闻的声音，却似一记重锤，敲在紫英心上。

　　雪白衣袂拂过碧草，拖曳出一片焦黄痕迹，自黑暗中现身之人，红发赤眸，眉心一点朱砂，似火焰飞腾。

　　“玄霄……师叔……”

　　紫英微微退了两步，一贯平静的面容上难掩惊异之色。

　　百年前玄霄飞升不成宁可堕入魔道，后被九天玄女打入东海囚禁千年。以玄霄个性，自是不甘受困，只是紫英却料不到，不过百年光阴，他竟已能脱困而出。

　　玄霄缓缓行来，面上似笑非笑犹带三分讥嘲之色，赤色双眸不住打量他背后剑匣。

　　他每走近一步，紫英便觉身边灼热之气愈重。待他行至身前一尺之距，已有些窒息难耐，忙又退开两步，只见玄霄面上冷笑倏忽闪过，却是不再逼近。

　　紫英于剑道一途，曾得宗炼长老真传，不过一个照面，已看出端倪，低声惊呼道：“你……莫非……已融合了羲和之力？！”

　　玄霄闻言，微微掀起嘴角，赤眸中却了无笑意，只缓缓伸出手道：“既然知道，就乖乖将魔剑交出来！”

　　山中树木遮天蔽日，星月之光几不可见，但紫英手中慑天却在玄霄伸手之际铮然轻响，光芒暴涨寸余，正映出玄霄指尖淡淡赤芒。

　　宝剑争鸣！

　　然而此时玄霄手中却无剑。

　　他只是冷冷站在那里，一身白衣似乎都溶在了周身若有似无的赤色光芒中，便仿佛羲和，即将脱鞘而出。

　　紫英不答，只是握紧了手中慑天，暗自咬牙。

　　世间驭剑之道，多是以气驭剑，然而琼华却另有一驭剑之法独辟蹊径，乃是以人为鼎，将剑力融于自身。此法虽然威力无匹，却最易令修炼之人走火入魔，所以琼华传承百年，也只有第三代掌门练成此法。

　　可如今玄霄模样，分明是已有所成。

　　玄霄见紫英不动，眉梢微微一挑，冷道：“慕容紫英，我看在你叫我一声师叔份上，才不与你动手。识趣的快些交出魔剑，我不伤你性命。”

　　“师叔要魔剑，所为何来？”玄霄一身狂戾之气，非但慑天，便是紫英背后剑匣所藏魔剑也为其所动，发出阵阵嘶鸣之音。紫英感觉到剑匣中剑气波动，眉头微蹙，右手持慑天，左手却悄悄打了个封印，按在剑匣之上，才令魔剑剑气稍稍平复下来。

　　幽暗之中，玄霄对他动作却洞若观火，只是不知为何，并不急于动手，只放声冷笑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他言语间，目中红光大盛，面上狂色尽显，火红发丝被山风吹向半空，便如火焰图腾一般，直要烧去九霄云外。

　　紫英与他相距不过咫尺，笑声透耳之际，只觉胸中真气激荡，疼痛难当，急忙屏息凝神，运气相抗，方才稍稍缓解。

　　玄霄大笑过后，冷眼看着紫英微微发白面孔，沉声道：“慕容紫英，你可记得宗炼当日遗言么？”

　　紫英身躯一震。

　　当日初见，他曾将宗炼遗言尽数转告玄霄，如今虽逾百年，想来却言犹在耳。

　　……师叔有任何差遣，不问原由，弟子纵然粉身碎骨也要达成……

　　“……”

　　玄霄见他一再沉默，已然失了耐性，双眉一皱，怒道：“我问你最后一遍，魔剑你交是不交？”

　　紫英心念电转，此时已然拿定主意，闻声抬眸道：“师叔定要魔剑不可么？”

　　“不错！”

　　紫英微微一笑。他为人冷肃，少有笑容，如今这一笑，却仿佛霁月当空，一瞬间驱散了眉间阴霾。慑天光华本已渐为玄霄压制，如今紫英一振臂，如水光芒重又流散开来，玄霄微微眯了眼，夜色朦胧中，只听对面白发青年声如流泉缓淌入耳中：“师叔若要魔剑，就请先与紫英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