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伴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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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总是梦见一种似乎是透明的物质，柔软又冰凉。或许那是一面湖。梦境的始终我都无法确认，因为我的视线总是定格在同一个地方。
温暖的浅褐色发丝，漂亮的暗金色瞳仁，目光寂寥而悲悯，神色淡漠却温柔。他的脸随着湖面的摇曳变得模糊，而我觉得其实自己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我想要回头，确认那个和我一起站在岸边的人。
然后梦醒了。
【贰】
他坐在木质餐桌前喝水，明明看着面前说话的人，眼神却飘的很远。
十代目？十代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呃，什么？
十代目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精神不好的样子啊。
唔，是吧……
这样可不行十代目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啊要是你垮了彭格列怎么办听说牛奶可以安神这样我现在就去买牛奶你等着我啊十代目！！
不用了狱寺，冰箱里……
他看着银发少年一溜烟地夺门而出的背影，没来得及把话说完。
周末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他把玻璃杯移到面前，却没有再动作。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转着，而他呆坐在那里，像是陷入一个迷局。
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得翻飞，穿着深色制服的少年不知何时斜倚在窗边，用异色的双眸凝望他。漫不经心地将三叉戟从左手换到右手，他站直身，黛蓝色的头发略略盖住妖冶的红眸。他走到他面前，制服无声无息地随着动作褶皱。
他始终没有抬起头，依然对着玻璃杯，长久地出神。
彭格列，你的超直感失灵了，连感觉都迟钝了吗。
没有回答。他没有抬头，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六道骸怔了怔，然后绕到他的身后，弯下腰模拟他的视线。有那么一瞬间，他脸上邪美的微笑凝固了。
他似乎并不是在发呆。他所凝视的，是玻璃杯上的，自己的倒影。
让其他五名守护者深感讽刺的，最先意识到最先了解到沢田纲吉不对劲之处的人，是六道骸。
【叁】
遇到Reborn以前我从来都是废柴纲，没有朋友，也看不到生活的意义所在。当然并不是说我现在就不废柴了，只是有大家的感觉真的很好。
可是回想从前那段孤单的时光，隐隐约约总觉得好像有人陪伴似的。很奇怪的感觉，因为在明明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里，却能感受到另一种体温。就像是用温暖的棉絮包裹着心脏，让一切都变得安定。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我直到现在才重新回想起来。尤其是对着玻璃杯，对着镜子，仿佛又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而那甚至不是回忆，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熟悉的体温。然而我从来不知道那是谁，似乎从它第一天在我身边起我就已经习惯。
这些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提起，因为——很可笑吧。
【肆】
草食动物，你到得一天比一天晚，是想死吗。
黑发少年披着左袖别有风纪字样的袖章的制服，站在九点的并盛中门口，抬起手中的浮萍拐，一脸戾气。
他慌张地迅速后退半步，抓紧手中的书包，怯怯地抬头看面前的少年，暖色系的瞳仁染上无措的色泽。
云……云雀学长，是这样的……我的闹钟好像坏了，我……我没有听见才会……
他结结巴巴地说着，清秀的脸庞因急切而微微泛红。
这家伙是笨蛋吗，这样的说辞怎么听都仍然是自己的责任。真是，连借口都不会编。云雀对面前的褐发少年皱了皱眉，眼底却不自觉地掠过一抹温柔的光。
于是放下浮萍拐，转身离开前不忘留下一句，下次再迟到，咬杀。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然后立刻急急忙忙地跑进教学楼。
阿纲他说的是真的。最近的早上不只是闹钟，就连我都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把叫醒。
正打算上天台去的云雀停下脚步，回头看那个身着西服的小婴儿，没有说话。
我没必要骗你。Reborn抬手压低礼帽，继续说，他病了。越来越长的睡眠，越来越深的出神，有的时候怎么叫都没办法让他清醒。并且，情况在持续恶化。
云雀看着Reborn，他的表情藏在帽檐的阴影里无法洞悉。良久，云雀问他，原因呢。
现在还不清楚。线索是，他沉沦于自己的倒影。六道骸潜入他的梦境，他说看见他对着湖面对着自己的倒影姿势定格。梦境所暗示的意义还不明确。
云雀神色淡漠地侧过头去，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想我帮不上忙。
是吗。Reborn未置可否，只是转身，然后慢慢走远。
留在原地的云雀皱起眉。沉沦于倒影……吗。那么，就先把镜子拆了吧。
这个时候云雀还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知道，其实倒影已经不是问题的根源。沢田纲吉看见的，是由心对现实的虚幻投影。它与他如影随形，不受任何外界条件的制约。
【伍】
我总是会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声音温暖柔和，如同四月的晚风。
那个人的样子总是很模糊，只有暗金色的眼眸和浅褐色的发丝可以依稀分辨。像是梦境里我在湖水中看见的那个倒影。
我想也许我忘记了什么人。很重要的人。于是我问他，你是谁。
我看不清他的脸，却感觉得到他的笑，像是和煦的阳光，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那不重要啊，他说。你只要知道，我在你身边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温暖的气息拂过耳廓。
再没有什么可以将我们分开了。
我想要追问，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话到了嘴边，却弯成了一个微笑。
也许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他是谁，这一切是为什么。我最想要的，仅仅是他在我身边。如此而已。
【陆】
十代目？！十代目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这几天睡得还好吗我给你带牛奶来了哦！！
他背对着狱寺和山本站在天台的铁丝网前，褐色的头发被阳光染成一缕一缕的金棕。风从远处吹过来，身上的制服轻轻飘荡，勾勒出纤细的轮廓。
四下安静，没有回答。他就像是没有听见那样，独自站在那里。
十代……目？
狱寺敛了敛激动的表情，刚想走上前去却被山本武拉住。
棒球笨蛋你干什么啊？！
山本武将食指竖在唇边，万年不变的明媚笑容里掺杂进一丝无奈。趁着狱寺一个不留神，把他拖到了楼梯口。
喂，你这是……
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Reborn，狱寺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Reborn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Reborn压低帽檐。你来说吧，山本。
什么？！为什么这家伙知道身为十代目左右手的我却不知道？！
我也是刚知道的，刚才想通知你的时候你跑出来找阿纲了。
这句话成功地平息了狱寺的心情，但气氛也随之一下子凝重起来。
阿纲他似乎是因为打了很多特殊弹的缘故，潜在的某重人格被引导了出来。并且，他似乎对那个自己非常……迷恋。阿纲最近的那些异状，似乎都是因为沉溺于自己的二次元世界才会造成。再这样下去，他会和现实脱节。
另一个十代目？迷恋？脱节？什么呀，这一点都不好笑！
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但这正在阿纲身上发生。Reborn低了低头，继续说，他正在爱上自己。
沉默了几秒，狱寺伸手理了理滑落下来的银发，随后问，那么，我能为十代目做什么？
目前还无能为力，详细对策还要等六道骸的调查结果。你们两个如果想要帮忙，只能是尽可能让他自然而然地不再做梦。好了，我还要去找其他守护者，先走了。
收回看着Reborn远去的目光，山本一把夺过呆站着的狱寺手中的便利袋，拍了拍他的肩，笑容依然明媚。
我们去找阿纲吧！
天台上，他依然站在铁丝网前，柔软的褐色刘海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盖出了清秀的眉眼。
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内心深处和自己的对白，无声无息。
【柒】
……纲……在一起……我想和你……永远……
他温婉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忽远忽近。
我闭上眼，感觉到他靠过来亲吻我的侧颈。温热的呼吸拂过皮肤，有些痒，却意外的舒服。我抬起手揉乱他的头发，然后柔软的浅褐色发丝就缠上我的指间，触感凉凉滑滑如同绸缎。
睁开眼就看见他用暗金色的眸子看着我，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笑意。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说，我比任何人任何事物都靠你更近。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悲伤。内心像是一个黑洞，怎么都无法被填满，却越来越空虚。
那一瞬间我想起他逆光的模糊笑容，他对我伸出手，手指纤细而苍白。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段只有他陪伴的时光，然后泪水盈满了我的眼眶。
他抱着我的双手僵硬了一下，然后迅速收紧。
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不要怕。我会支撑起你所有不想背负的东西，不要担心。
我点头。可是眼泪不停地流。
【捌】
阿纲，陪我玩啦！
蓝波扯着他的衣角左摇右晃，然后下一秒就被一双缠着绷带的手从沙发上提起来。
阿纲现在极限地忙，我来陪你玩吧！！
骗人，他明明就坐在那里什么都没做！！阿纲也一定很想玩的你放……
抛高高！！
哇——！！
吵死人的小孩终于被成功拖进院子里，屋内的顿时安静了许多。
Reborn扫视屋内的三名守护者，然后瞥了一眼呆坐在一旁的褐发少年，表情有些微妙的变化。
你们来找谁？他的视听几乎和外界切断。
狱寺拍桌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六道骸那家伙在干什么？还没有办法吗？
Reborn抬手，压低礼帽。
没有。即使是在梦境中叫他，似乎也得不到回应。
狱寺隼人皱起眉，别过头去掩饰狼狈的神情。山本武拍了拍他的肩，拉他坐下来，然后露出一个安抚人心的微笑，就像是他从前常常做的那样。
云雀恭弥站在墙角，神色淡漠地望着窗外。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只有呼吸声，院子里蓝波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制服衣料摩擦，以及脚步声。云雀走到他面前，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拐。
狱寺唰唰拿炸弹摆出一脸要杀人的表情，碍于被山本拖住，只能在原地大叫，你你你对十代目做什么啊？！！
不要冲动啊狱寺，或许，云雀他是觉得痛觉可能能让阿纲回到现实……
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流出，柔软的刘海垂下来盖住双眼，因为侧着头而从凌乱的领口露出的皮肤细腻而苍白。原本就纤细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更瘦了。
他抬起头，眼睛慢慢聚焦。
暗金色的瞳仁，寂寥而慈悲。明明是仰视着云雀，然而气势却一点都不输给面前的人。
是他却又不是他。小言状态下的，沢田纲吉。
竟然是你？
他的所有疼痛，都会由我来接收。
他抬起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伤口红肿，然而他的表情自始自终都没有变化。
云雀伸手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问他，你是有什么资格做这些？
你这又是干什么。想保护他？那么我会做得比较好，因为我比你，比任何人都更爱他。你不必费心。
云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笑容戏谑。
把他囚禁在二次元的内心，这就是你所谓的保护？
他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太奇怪了吧？！狱寺挣开山本，就算是小言态也还是十代目啊！为什么说得像……
这件事上最好不要把他当成阿纲。Reborn坐在一边，低声打断。
他拉开云雀的手，轻轻笑起来。分明是温婉的弧度，却弥漫出疏离与凛冽。
痛觉只会叫来我，你们不过是在伤害他的身体而已。我要走了。他很孤单，我要去陪他。
他慢慢合上眼，缩进沙发的角落，沉入冗长的梦境。
怎么会孤单呢？如果不是被锁在自己的内心，他怎么会孤单？
云雀冷眼看着面前沉睡的少年，终究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他的身边有那么多人，却没有一个能看到他那来自很久以前的，由深深浅浅的寂寞投下的暗影。
【玖】
我又做梦了。
摇曳的湖面，熟悉的倒影。我挪不开视线，同样无法动作。
只是这个梦境与以往似乎有些不同，我能够感觉到有另一个人也在这里。
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后颈，然后到达耳边。
我听见那个人的低笑，他说，彭格列，你在这里很久了哦。
他把我的脸转过去面对他，然后用异色的双眸俯视我。
这样好吗？选择他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哦。
我怔怔地看着他，侵入我梦境的人。
他指尖的温度隔着一层薄薄的手套直达我的下颚。极其冰凉，让我的牙齿打颤。
他靠过来，脸上有邪美的笑容。呼吸暧昧地凑近，停留在我的鼻尖。
这姿势让我觉得不适，想要往后拉开距离，却依旧动不了。
你们无法真正地亲吻，无法真正地触摸。即使是这样，你也要选择为他留在这里吗？
我看着他，觉得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很讨厌。
他忽然松手，转而把我压向湖面。模糊的倒影贴近我的眼前，近得让我以为我会一头栽进去。
看他，跟你一模一样呢。
他用手绕着我的头发，冰凉的温度隐隐渗出。
我看着水面的倒影，发丝浅褐，瞳仁暗金。我想要伸手触摸眼前的那个影子，让我觉得温暖的影子。
可是我想起这个梦境中我是动不了的，于是我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忘记了该想什么。
有冰凉的冷系流质不停地从眼眶里流出，落入湖水，涟漪一圈一圈地散开，视线无法清晰。
为什么要这样呢。
为什么要惊动我的梦境。
再等一下。
我想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我知道那是我的倒影。
我都是知道的。
【拾】
还是没能把阿纲带回来吗？
Reborn从吊床上坐起来，问站在沉睡不醒的少年的床边的那个人。
我弄错了一些事情。
六道骸抬手，用戴着手套的冰凉指尖划过他细腻苍白的脸颊，嘴角一抹邪美的微笑似乎与任何时候相比都没有任何不同。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干预他。他只是……
妖冶的红色眸子被隐约的月光照出温柔的光泽，隐藏在黑暗中的脸，竟然是带着一丝无奈的悲伤。
他只是觉得自己很寂寞。
那时因为太过寂寞，所以想要有什么人存在在那里给一段支撑。可是身边空空荡荡，只能给出一个自己的投影。那之后就爱上了自己的倒影，温柔而温暖。是深沉却让人悲悯的爱，找不到给予和接受的人。
一直以来都只有自己。友情或者爱情，对白以及拥抱，终究不过是一个人的戏。
那是这样寂寞的时光。
【尾声】
沢田纲吉最终还是醒了，在一个很平常的晴天的早晨。
他又开始露出温婉明媚的笑容，调节守护者之间的种种打闹，处理彭格列的各项事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开始能承担起更多的东西，越来越像一个大空像一个首领。
那段时间被他用来销毁脆弱终结过去，那之后他会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沢田纲吉再也没有梦见过那面湖。因为他的倒影终于真正成为他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