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之天使的救赎》迷途夜萤

7、故人重逢

　　自从在天台决裂，我再也没见过Erik，一次也没有。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地适应这种状况。刚开始的那段日子，我几乎每时每刻都不由自主地竖着耳朵，仔细地留神剧院里的大小动静，如果远处有人咳嗽了一声，或是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的心都会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排练的时候，我总是忍不住左瞧右瞧——为此我不知道被妈妈骂了多少回，暗暗期盼着他会藏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关禁闭的时候，我死死地盯着墙壁上那道暗门的位置，希望它会冷不丁地裂开一条缝，然后他会走出来，对我说：“别生气了，我们和好吧，Little Meg。”有好几次我睡不着，跑到天台上一待就是大半夜，可是直到天边渐渐放出光亮，他还是没有出现。
　　但他没有彻底地在我生活中消失。在我们决裂后不久，关于歌剧魅影的传闻就越来越多了。有的人说他曾经被跟踪，回头时却只看见一个蝙蝠一样的大黑影子；有的人说他走路时幽灵往他背后丢石头；有的人说他曾醉倒在道具室里，结果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一张鬼脸咧着嘴朝他大笑，那笑声像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恶作剧似的耍弄了剧院众人半年之后，他找到了妈妈，向剧院经理递出了第一封信件，对剧院的人员分配、剧目设置乃至布景道具提出了一系列精辟的建议，并要长期租赁第五包厢。看到那个猩红色的骷髅头蜡封的时候，我感觉到天旋地转，他正在一点一点地摆脱我曾经熟悉的温和冷静的朋友身份，转变成了前世那个被爱情和绝望逼疯了的、冷酷而凶狠的幽灵。
　　就连克里斯汀也感受到了音乐天使的变化。他先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整整两个月，再次现身（当然，出现的只是他的声音）之后，脾气也不像从前那样温和宽容了。他动不动就因为她的一点小失误大发脾气，就算她表现得再完美无缺，也只不过能得到一句冷冰冰的“你这次做得不错”。有时候他会毫无预兆地中断音乐课，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晾在化妆间里。毫无疑问，我在天台上的指责刺伤了Erik的自尊，他肯定也察觉到了想要赢得克里斯汀的爱情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不敢想象他究竟有多么矛盾和痛苦，才会在心爱的人面前都无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克里斯汀向我倾诉这些的时候表情中充满了惶惑不安，但是我又能怎么安慰她呢，难道我能告诉她，她的音乐天使正在因为对她的无望爱恋而逐渐走向疯狂？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朝着命运设置的结局有条不紊——考虑到我们的处境，这个词真够讽刺的——地发展下去。
　　更加讽刺的是，没有了和Erik之间的交集，我的生活变得比以前轻松多了。我不再需要费尽心思地安排约会，也不再有什么秘密需要隐藏，晚上也不用熬夜，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然后精力充沛地参加排练。我开始和剧院里年龄相仿的女孩们交朋友，在舞蹈上的进步也突飞猛进，妈妈对我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从13岁起，我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男孩们的情书和小礼物，虽然两辈子的丰富阅历让我实在对他们提不起什么兴趣，但这种异性魅力的象征还是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
　　客观地说，我长得的确挺不错，金发，蓝眼，皮肤洁白，身材纤细。但是和克里斯汀比起来，我就完全处在了下风。她长着一头卷曲茂密的深棕色头发；一双蓝灰色的大眼睛，安静的时候像幽深的湖泊，充满感情的时候则像汹涌澎湃的海洋。她的脸型是完美的心形，不像我还是圆圆的娃娃脸，而且脸颊上时常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红晕，看起来也更健康。她有着北欧人高挑的身形，身材凸凹有致，当我们手挽手走在路上时，总有小伙子向她抛媚眼或吹口哨，但是她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是个十足的冰美人。
　　“音乐天使告诫过我，不要轻率地陷入恋爱。”克里斯汀红着脸对我说，“桃色事件只会毁掉我的天赋，成为我通往首席女高音路上的绊脚石。”
　　我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他当然会这么说，这只虚伪狡猾的老狐狸。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1870年3月，克里斯汀迎来了她的十八岁生日。当她带着羞涩而兴奋的笑容接过众人集资送上的生日礼物，接受大家的祝福时，我却差点因为极度的担忧和沮丧当众哭出来。上一世她就是在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顶替卡洛塔上台演出，从而引发一系列悲剧事件的。
　　我绝对被焦虑冲昏了头，才会在宴会上答应和弗朗西斯约会。其实我只是被他纠缠得不厌其烦，想让他赶快闭嘴，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啊，我突然想起来明天可能要排练到很晚……”
　　“别傻了，亲爱的，明天是休息日，”弗朗西斯笑着捏了捏我的手，这个举动让我浑身汗毛直竖，“那么，明天下午五点钟，我们一楼大厅见？”
　　第二天下午，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一楼大厅的长廊上，一边来回踱着步子，一边排练着预先想好的台词：“不好意思，弗朗西斯，我必须向你坦白——”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拽进了走廊旁边的会客室。当我看清那人的模样时，我及时咽下了涌到嘴边的惊叫：白色面具、黑色的宽檐帽和大斗篷、高挑瘦削的身形、闪烁着怒火的金色眼睛，除了著名的歌剧魅影还能有谁？我深吸一口气，脱口叫出他的名字：“Erik——”
　　他没有回答，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拽着我迈进了墙上的暗门里，拉着我在狭窄曲折的通道里一路飞奔，把我抱上小木船，又从船上抱了下来。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地下宫殿的会客厅里，四周烛火莹莹，雾气从湖面弥散过来，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
　　Erik摘下斗篷和帽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我。他比以前憔悴了许多，眼窝深深陷下去，显得眉骨更加突出，脸部的线条更加凌厉，肤色也恢复了我刚见他那时候的病态的苍白，我敢打赌这几年他没有怎么外出过。变化更大的是他的气质，他向来都有些阴郁，但在我们关系不错的那几年里，即使在他心情最糟糕的时候，他也很少像现在这样浑身散发着危险而偏执的气息。此刻他整个人都沐浴在烛光里，却给人一种极其黑暗的感觉，仿佛他是一个黑洞，把它周围的光芒都吸食殆尽了。一想到他因为对克里斯汀无望的爱情遭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我的心就忍不住为他感到刺痛。
　　我真想抱抱他，可是他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我的念头。“你在做一件蠢事。”
　　我的眉毛惊讶地挑了起来：“什么？”
　　阔别了三年之久，这就是他想对我说的话？
　　他皱着眉头狠狠地瞪着我，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灼热的怒火，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做了一件蠢事。”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和男孩约会就是愚蠢的话，先生，我想天底下没有什么聪明女孩了。”
　　“你还太年轻。”
　　“再过半年我就满16岁了，像我这么大的姑娘很多都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我双手交叉站直了身子，带着虚荣的快感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我发育得还算不错的胸脯上停留了几秒。
　　“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对所有男人的殷勤来者不拒。”
　　他话语里的暗示再一次成功地挑起了我的怒火，我冷笑道：“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随便，弗朗西斯是个不错的男孩，他长相英俊，性格好，还是一名出色的合唱队成员。”
　　“那你看人的眼光还真差劲。”他恶狠狠地回击，“那个无赖根本配不上你。”
　　我简直要放声大笑了。“哦，那你倒说说看，什么人才配得上我，子爵够不够格？”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我的样子像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我不知道你还认识一位子爵。”
　　“鉴于我们已经绝交很久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也是正常。”我说，“再说了，你不是还得操心克里斯汀的事情么。”
　　Erik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他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如果你还在为克里斯汀的事情生气——”
　　“我才没有为克里斯汀的事情生气！”我大叫道，“我根本不关心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现在马上送我离开这儿，我还要去约会！”
　　他的脸立刻耷拉了下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向停靠在岸边的小船跑去，他拦腰把我抱了起来，无视我的挣扎和怒吼，轻而易举地把我丢进了休息室里。
　　“今晚你会一直待在这里，不用担心合唱队男孩，我已经帮你给他写了张便条，告诉他你改变主意了。”他锁上了门。
　　我随手抓起一件东西往门上砸去，瓷器应声而碎，门后传来他优雅而冷静的声音：“小心点，你会被瓷器碎片划伤的。”
　　“混蛋！”
　　他发出几声冷笑。
　　意识到反抗毫无用处，我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到书架前准备拿一本书来读。让我惊讶的是，曾经占据书架一角的童话书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喜欢看的罗曼小说，我立刻意识到这个改变的原因是克里斯汀，被背叛的痛楚和愤怒让我把这些书都扔到了地上。
　　“放我出去，我讨厌这个地方！我讨厌你！”
　　回答我的是一片死一般的静默。我毫无形象地坐倒在地上，用双臂环抱着自己，小声地抽泣起来。他干嘛非要这么折磨我？为什么不让我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日子？
　　琴声突然响了起来，听到那熟悉的曲调，我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了：这是我们一起唱过的那首曲子。
　　我哭了很久，后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梦里，我又听到了Erik的歌声，这次他是很小声地在我耳边唱的，他压低的声音温柔而深沉，像一根羽毛缓缓拂过我的全身，带走了所有的疲惫和痛苦。
　　我是在敲门声中醒来的，现实中的Erik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语气平静而疏离：“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