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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忧思 ...

  •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阿芙拉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否则这一下午怎么能这么安静。

      房间里面也是一样的寂静,阿芙拉轻轻推门进去,被窗外倾斜的日光晃了眼。

      里德尔没拉窗帘,就那么伏在小阳台的桌面上小睡。寒风会从缝隙中钻入,这个季节的窗边并不暖和。他穿得却很单薄,身上只有一件衬衣,连毛衫都没有套。原本披在肩上的绒毯则滑落在地,并没有尽到它的职责。

      阿芙拉走近一看,才发现责任不在绒毯。里德尔大约是嫌桌面冷硬,于是就把绒毯一角垫在手臂和侧脸下,任其余部分杂乱无章地堆叠在地上。他手长腿长的,缩在这么小一个角落里就显得很局促。

      阿芙拉本想叫醒他,但看他呼吸平稳,就没有出声,只是悄悄走过去靠坐在桌边。

      桌面的颤动很轻微,但里德尔很敏感,立刻就醒了。狭长的眼睛微睁,人明显是尚未清醒的,神情却锋利得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是我。”阿芙拉轻声道。

      她的头发许久没有剪过了,长得越来越长,坐下的时候发丝垂到他脸侧,弄得人痒痒的,呼吸间溢满熟悉的淡香。

      “嗯。”里德尔闷闷应声,神情松懈下来,竟然给人一种少年孱弱的错觉。

      他再次闭上眼,抽出手臂下压的毯子胡乱往她身上塞了一下:“披上。”

      阿芙拉皱眉:“你小心感冒。怎么不去床上睡?”

      他含糊地嘟哝了句什么,阿芙拉只听清后半句:“……躺下就不好起来了。”

      “你几天没睡了?还急着起来干什么,睡醒再说,有什么事也不怕耽误这半天啊。”

      里德尔并不打算理会她的长篇唠叨,仿佛更愿意珍惜时间多打会盹。拿走绒毯后他自然睡不舒服,阿芙拉就等着看他自己被硌醒。

      谁能想到他倒是会享受,拉住她一只手腕嘟哝道:“靠过来点。”

      说完便将脑袋枕到她腿上,看上去可是比压着一团皱皱巴巴的毯子舒服多了。

      阿芙拉也懒得多费口舌,她展开手里的绒毯,刚好能把两个人裹在一起,然后听着里德尔的呼吸在短短时间内重新变得轻浅均匀。

      阿芙拉低头看着他暴露在阳光下的侧脸时,难免忍不住回想起过往种种熟悉的场景。

      有段时间他们两人经常往魔药教室跑,阿芙拉一向以自然醒为最高美德,除了要赶进度时,其他时间都宁可晚起晚归。里德尔却总是去得很早,直到很晚才回宿舍。

      但是人在高度集中精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不疲惫?人就是人,到底不是机器。他只是更愿意把时间花在教室里,因为伏在桌面上小憩能够短暂快速地回复精力,而且由于不舒服,所以很难睡太久。

      阿芙拉相信,这就是他第一世时对自己的要求——甚至在那时他面对着全新的知识和种种未曾探索过的领域,只会过得比如今更拼命,纵然巫师直到从霍格沃茨毕业也不过就十几岁而已。

      有很多次她都想说,人可以不必对自己这么严苛。然而她也知道,即便把这句话当作座右铭印出来贴在他的床头上,里德尔也不会改。

      阿芙拉一面十分顺手地抚摸着里德尔柔软的头发,一面抬头望向窗外,开始放空自己。思绪如风筝一般飘摇出去,转了一圈又回到眼前,让她想起早上刚被吵醒时听到的对话。

      二十岁……的确是各方面都让人猝不及防的年龄。人在二十岁时似乎总是处于万事皆不完备的阶段,但也总不怕遭受打磨,因为人们清楚自己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以后还有大把时光可以去改变眼前的不完备。

      阿芙拉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她原以为自己要在眼前的事业上花费更久的时间、耗费更大的勇气——她会目睹里德尔步入盛年之后荣极一时无人比肩的风华,也会亲眼见证他宴散楼塌后的凄颓惨淡,而她免不了要殚精竭虑,直至有一天他们互相折磨到相看生厌,两败俱伤,甚至不死不休。

      可现在一切好像都反了。

      剧本如同被从后往前翻开,他们曾经互相折磨到狭路相逢时都不愿对看对方一眼,几幕剧情落下后幕布又被她挑开,转折发生得令人措手不防,到了现在,她似乎连那种日日夜夜的殚精竭虑之感也可以放下许多。

      很多原本要花大心思的事,现在似乎也不用那么费劲。

      阿芙拉有时会忍不住怀疑,她是不是无意间踏上了时间倒流的入口。

      而她还不满足。

      她明白里德尔最近在紧锣密鼓地安排什么,也读懂了邓布利多托杰西卡带来的暗语是什么意思,她知道自己除了按部就班地等待一切自然发生外别无选择。

      然而她还在奢望般地期待一个结果,等着他把那些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光放下。

      阿芙拉出神地将视线落在里德尔身上。他脖颈处的头发软软的,如同鸟类紧贴于翅下的绒羽般服帖地蜷曲着。阿芙拉像抚摸鸟羽那样用指腹轻轻抚过去,不消几个来回就被他抬手抓住手腕,然后按下。

      他小幅度动了动,看着像要开始步入清醒的流程。

      他的手很冷。明明裹着毯子,卧室中壁炉仍旧烧得很旺,里德尔身上的温度却在小憩过程中一度度冷却下去,直至冰得令人害怕。

      阿芙拉推了推他,再次催促:“不会真生病了吧?你去好好睡一觉吧,床上也暖和点。”

      她突然想起,上一次他额角受伤的时候,身上也是这样冷。

      里德尔不为所动,他还紧紧攥着她的手,就像在忍耐寒冷带给他的不悦。

      阿芙拉劝不动,只能将毯子扯下来全部围在他身上。

      里德尔低声喝止:“我不冷。”

      阿芙拉直言不讳:“你闭嘴吧。”她站起身说道,“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等她回来时,里德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状态——清醒,自持,仿佛刚才那个困得如同灵魂出窍的人不是他。

      “不休息了?”阿芙拉把水杯放在桌上,问道。

      “时间差不多了。”里德尔整理好衣服后,拿起水杯喝了两口,顺便问起早上的事,“阿布上午找过你?”

      “聊了几句。”她看见他微微挑着眉,知道如此简洁的答案不足以让他满意,遂继续说道,“我还想问他要几棵卡达普尔花的,谁知道像要了他的命一样。”

      “怎么突然想起来找这个?”

      “研究我那毫无进展的魔药咯,正好整理笔记的时候看到了。你那里有没有?”

      “你狮子大开口开到我这里来了?”里德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应允下来,“我回头再问问他。”

      阿芙拉点点头,视线黏着在里德尔身上。

      这终于引发了里德尔的反问:“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阿芙拉古怪地说:“你刚才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只是太累了。”里德尔随手挑起搭在椅背上的领带交到她手里,“你不信?现在已经好了。”

      阿芙拉将领带绕到他脖子上,手指翻动间感受到他已恢复正常的体温,的确没发现什么异常。

      “早说了不要在窗边睡觉……”

      “嗯——嗯——”他拉长音调充满刻意地回应着,在对上阿芙拉质问的眼神后又语气一转道,“你说得对。”

      阿芙拉则就着这个停顿迟疑起来。

      这下轮到里德尔质疑了。

      外面开始下雨了。雨势在慢慢变大,拍打在窗子上的声音越发激烈。

      她打的领带一向很漂亮,现在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将领结完成了。

      阿芙拉却突然松开手,拉住领带一边反向扯了一下。

      “今天别走了。”阿芙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未完成的领结即刻散开,直至领带被整条扯下,纠结地绕在她骨节分明的右手上,像陷阱缠住自投罗网的蝶。

      她像个负气的小孩子,背过手去将领带藏在身后,仿佛只要这样就拿住了他的命门。

      雨时的光线晦暗,卧室内的火光映在里德尔深色的眸子里,给人一种眼神明亮的错觉。

      阿芙拉与他对面而立,她眼睛里映出四方的窗,急迫的雨。他置身其中,像在幽隐的背景中框定了,和她的世界分离开来。

      “依你。”里德尔考虑几秒钟后,上前拥了拥她,于她额上落吻。

      但他不会闲着,而是很快将好几件事安排下去,又命托马斯送来一批待处理的密信。

      在他忙碌的时候,阿芙拉钻进被窝里借着火光翻了几页书,然后迅速困倦起来。

      里德尔见了,坐过来俯身说道:“你就在这乖乖睡一会?”

      “那你呢?”

      “去处理一些事务。”

      “就在这里处理吧,书房太冷了。”阿芙拉生怕他不放心,声调懒懒地保证道,“我困死了,不会偷看你的信件的。”

      里德尔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会有人来口头通报,我不想让他们打扰到你。你说呢?”他补充道,“我不去书房,去楼下。”

      “那也好。”阿芙拉眼皮沉沉地看着他,“那我一会醒了下去帮你上药。”

      他腰侧的伤口还要坚持护理几天。

      “好。”里德尔帮她掖好被角后离开,走到外面去和托马斯低声交谈。

      汹涌的睡意袭来,让那些说话声逐渐变得模糊,又被错误地替换掉,仿佛让阿芙拉又回到清晨刚被吵醒的时候。大脑回放着她那时偶然听到的对话,终于使她溺入沉沉的睡梦中。

      ——“是啊,只有二十岁。”里德尔说道,“敢问阁下的女儿……噢,我记得也快要到二十岁了吧?什么时候的生日?不知是否也能等一等?”

      ——“您……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时间又不能等人……”

      “是啊,时间不等人。但我可以让她等啊——您的原话,我不过是原样奉还。”里德尔扫视着他们噤若寒蝉的怕相,恩威并施地说道,“您要知道,我对惩罚您的女儿毫无兴趣,那不会为我带来什么助益。我甚至很乐意借出人手去帮您为她办一个盛大的宴会,毕竟您的反应告诉我,您的同理心还是能运作的。”

      同理心,一个从他口中说出来即便再荒诞不经也没有人敢开口质疑的词组。

      碍于对方的年龄和名望,里德尔仍不介意在众人面前卖他一个面子。他们深知决定一个人地位的要素永远不是口头上的称呼,但这却让站在对面的人感到越发的毛骨悚然,就仿佛他已一脚踏入死神的巢穴,暴露在那锋利森冷的镰刀之下。

      “刚才是、是我太冒犯了,还请您……”

      “冒犯?确然如此。”里德尔音调忽然升高,又转而压低,沉沉的嗓音应和着笃定不争的事实,“但我完全能够理解,所以也希望您能理解我。毕竟您是如此关切您的女儿,而让我忧虑着的人,是我的妻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4章 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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