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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2、博弈 ...

  •   阿芙拉在里德尔的卧室里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同她睡着的这边相比,床铺另一半过于整洁,让她不知道里德尔昨晚到底有没有留下来。

      她醒来时手脚干燥而温暖,旺盛的炉火使房间中维持着旁人会感到过于炎热而对她来说却刚好的温度。

      今天外面太阳高挂,午后温度则持续升高,阿芙拉特地减弱了壁炉中的火势,好让莉莉安能在这里不那么煎熬地待下去。

      莉莉安要遵从命令守在她身边,而阿芙拉又没有看人饱受煎熬的喜好,所以还是情愿找个平衡的方法。

      倒是莉莉安心惊胆战地看着她:“要不我少穿点,你还是让火燃起来吧。”

      阿芙拉坐在阳台上,瞥了她一眼,懒得同她拉锯——她身上穿的已经是夏天的衣裙了,衣服再减下去恐怕得是羞辱人的程度了。

      “我不冷。坐下。”阿芙拉裹住披肩,拍拍面前的桌子,招呼道。

      “还……还要坐下?我站着也挺好的……”

      吃过午饭后,阿芙拉就心血来潮地要拉她一起玩游戏——一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原来好像是游戏室,托马斯在清理房间时找到不少有趣的东西,由于里德尔也没要求他扔掉,所以他就索性将东西留下来了。

      阿芙拉很不理解:“在药剂室里你也不是没坐过,怎么了,这里的椅子是会吃人吗?”

      莉莉安战战兢兢道:“椅子是不会吃人,可是先生会……”

      这里毕竟是里德尔的房间,她只要一进来就开始双腿发软,两眼看不见房门的时候更是错觉他仿佛就站在她身后,阴恻恻地盯着她,琢磨着要如何揪她的错处。

      “你站在那里,我们怎么玩?”阿芙拉和她保证道,“就说是我要求你坐下的,他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

      莉莉安只好紧张而局促地坐在椅子边缘。到底是年纪小,两人玩过几局游戏后,她便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面前的博弈中。

      她们脚边摞着好几种游戏道具,每玩腻了就换一种。从前住在这里的人想必不是巫师,这里头不但没有巫师棋,而且所有的游戏都不带魔法效力,充其量也就能用来打发打发时间。

      可想而知,里德尔那种人是不会和她一同掷骰子并讨论在土地上建快餐厅和游乐场哪个更合适的。

      换过几种道具后,她们终于玩到一个更能消磨时光的游戏——这是一个自由度很高的策略类游戏,她们需要扮演不同城池的城主,治理好现有城池的同时还要设法开拓疆土,过程中可以选择和平开拓或是暴力对冲的方式。

      阿芙拉是黑方,莉莉安是白方。

      莉莉安从来没有玩过这类游戏,起先有些无从下手,阿芙拉也就打消了去她那边吞并疆土的念头,只是选择和平开拓的策略。这样,最后只要比较谁的土地面积更大、财力更强盛就可以了。

      莉莉安不敢来和阿芙拉对冲,一旦选择和平发展模式后倒是一展经营头脑,势头有时比阿芙拉还猛。

      局势落于下风时,阿芙拉选择先加固已有疆土的防御,同时在内城大力发展经济,以免后期疲软。

      莉莉安虽然经营很有一套,但想法还是单纯:“小姐,你说世界上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能像我们这样和平发展呢?”

      阿芙拉盯着沙盘,盘算下一步应该怎么走:“当大家各据一边时,就已经注定和平只是梦中的虚妄了。”

      “为什么?我们现在也是各据一边,这样不是也很好吗?”

      “因为游戏中的因素其实很单一,它模拟不了许多复杂的事物。”阿芙拉最终选择的那一步将她们导向了平局的结果。

      紧接着,她拿起己方代表城主的木头小人,放在城墙之上:“你看,假如我是城主,起初我审视我的疆土,看到城内繁华,子民安乐,我感到很满意。”

      她又拿起一个代表子民的木头小人,动用魔法让他复制为许多个,直到所有的土地都无法安置他们:“现在我的土地不够了,可是刚才我们已经各自和平占有了土地,我应该怎么做呢?”

      “这……”莉莉安露出为难的神色,“你会想分割我的土地,可是我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土地让给你。”

      “所以就有了强势攻打和等价交换两种选择。如果是等价交换,是以钱易地,还是联姻呢?不管是哪种,我们假设交易谈成了。”阿芙拉将象征莉莉安阵营的白旗拔去,插上自己的黑旗,“现在你得到了相应的利益,但你的土地更少了,很幸运,这个和平协约维持了两代。但到了第三代,这份协约已经失去它原本的分量,我认为已经没有必要和你谈条件,而是可以直接强势攻取,因为经过几十年的发展,你在疆域更小的情况下不可能获得比我更多的财富和人口——当然,这里我们就游戏论事,先不考虑你也可能去别处开疆拓土的可能。”

      “或许由于你的后代昏聩无能,所以治理不善,或者不得民心,总之没能让实力强盛起来,这时我抓住时机就能占据上风。”莉莉安说道。

      “这也是一种可能,但它具有随机性,因为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出现在你那里,让你的城池雪上加霜。”阿芙拉微笑道,“但是你看,情况已经变了是不是?你已经不再考虑和平发展的事,而是想着如何压我一头。”

      莉莉安先是一愣,而后喃喃道:“真是这样,我不知不觉就……连我自己都是这样,又怎么能左右我的后继者的想法呢。”

      她们又讨论了许多种情况,最终发现万世和平的想法属实是天方夜谭,不管一块疆域面积到底多大,只要有了人,就一定会有纷争。

      最后,莉莉安无奈地玩笑道:“看来想实现这个梦想只有这样了——你和我都是能活到宇宙毁灭的老不死,我们要么是很好的朋友,要么是一对忠贞的爱人,要么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彼此约定互不侵犯、互不猜疑,且不将城主的位置传给别人。”

      “互不猜疑已经很难了,即便是亲父子、亲母女,在面对利益冲突时也时常反目成仇,更别说手握权力的人有哪个会没有野心?”

      “也是哦,所以像我这样没有野心的人一定做不了这种大事啦。”莉莉安知足地说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平安度过每一天就足够了。”

      “没有野心么?”阿芙拉不知想到什么,盯着沙盘喃喃低语,忽而抬手将沙盘摆弄成全新的局面,“那如果是这样呢?”

      莉莉安低头一看,只见她的白方阵营被缩得很小,剩下的一大片土地都插着黑色旗帜,这让她弄不清楚了:“如果是这个地步,你干脆把我的城池全吞并掉好了,干嘛还给我留着这一点?怪侮辱人的。”

      “侮辱?如果我本没想侮辱你呢?就如你所说,我们或许是血浓于水的姐妹、是生死之交的好友、是亲密无间的爱人,区别只是——我有你不以为然的野心。我会永远在这世上为你保留乌托邦般美丽的一隅土地,而我想保证的只是你永远也没有能力反抗我罢了。”

      莉莉安艰难地想了一会:“你会是个明君吗?”

      “你对明君的定义是什么呢?”阿芙拉挥挥手,刚才被她创造出来的大批木头小人顷刻间身首异处,“如果是这样呢?不过我会告诉你,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

      莉莉安猛然摇头,并出奇严肃地看着她说道:“不行的,小姐。如果是这样,那我待的地方就不是乌托邦,只不过是用歌舞升平来粉饰太平而已,这其实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屠杀场,也或许是你用来特意圈养以供娱乐的场所……总之这太让人毛骨悚然了。而且……我又没有能力反抗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有一天玩腻了,就觉得我太碍眼了呢?”

      阿芙拉弯着嘴角笑道:“你说得对,莉莉安。这不是什么乌托邦,不过是对他人的苦难视而不见,在腥风血雨中避迹藏时,以求偷生。”

      莉莉安反应过来——阿芙拉是在影射什么,她能隐约感觉到一点,但不敢深想下去。

      阿芙拉很快就收起沙盘,转移了话题:“别紧张,莉莉安,我们来玩纸牌吧,我们可以自己定规则。”

      她们一人抽了三张牌,然后比花色或大小。同花色并同时数字相连的三张牌为场上最强的牌型,其次为三张牌数字不相连但花色相同的牌型,其次为三张牌数字相连但花色不同的牌型,其次为三张牌点数相同但花色不同的牌型,其次为点数无规律且花色也不同的牌型。若不满足以上任何一种牌型,则从比较三张牌降为比较两张牌。如果双方持有以上任一牌型中的相同牌型,则总点数大者胜。如果降为比较两张牌也不能满足以上条件,则总点数大者胜。

      其实这个游戏比的不全是牌面,大多数情况下,它是双方心理的较量。

      莉莉安第一把就输了,因为她的心思全然不在纸牌上。她想着刚才的沙盘游戏,心里七上八下。

      终于在第二把开牌前,她观察到门外无人,悄悄对阿芙拉说:“小姐,刚才的话,我不会告诉里德尔先生。你之前一直都在帮我……我不想恩将仇报。”

      阿芙拉噙着淡淡的笑,从她的神情中难以看出她对这事的在意程度。或许她根本就不怕里德尔知道。

      她将三张牌压在桌上,掀起三个角,低头看着自己的牌面——运气还不错,点数是9、J、Q,数字连不起来,但三张牌都是黑桃,且点数很大。这已经是优势牌面了,除非莉莉安也抽到三张同花牌且点数比她更大,或者她干脆抽到同花顺牌型,否则阿芙拉赢定了。

      莉莉安抽到优势牌的概率很小,阿芙拉认为她这一局可以赌一赌。

      每人手边有五十枚筹码,她移出五枚放到桌子中间:“我选择不开牌。你要开牌么?”

      如果莉莉安这时选择让阿芙拉开牌,就意味着这一局结束,而她要先付出至少三枚筹码。假如阿芙拉开牌后的牌面确实比她大,那么桌面上的八枚筹码就都归阿芙拉所有,反之则归莉莉安所有。

      如果莉莉安也认为自己赢面很大,也选择不开牌,那么她就要在阿芙拉的筹码基础上再增加筹码,也就是至少付出六枚筹码。两人轮流选择是否开牌,每一次选择不开牌,都要付出比上一轮至少再多一枚的筹码。

      游戏过程中,叫对方开牌的人如果要证明自己的牌比对方大,必须亮出自己的牌面,反之则不必然亮牌。

      如果对自己的牌面感到没信心,也可以直接叫停这局,这一轮叫停的人不用再放置筹码,双方都不必亮牌,但叫停者之前付出的筹码也会全部归对方所有,所以叫停也相当于直接认输。

      看上去两人对自己手中的牌面都很有信心,桌子中间的筹码很快变为二十多个,堆起一个小山尖。

      莉莉安玩笑道:“这次一旦输了好像要倾家荡产。”

      “可是如果赢了,也会赚得盆满钵满。”阿芙拉在思索她是否应当继续增加筹码——现在收手吧,手里的筹码还能剩下一半,但之前放过去的筹码就全都归莉莉安所有了。但如果要开牌,她就得再往里搭三个筹码,如果莉莉安的牌面真的压过她,比直接叫停更得不偿失。

      莉莉安实在太有自信了,这让阿芙拉不由得怀疑,难道她真的抽到了同花顺,或者是点数最大的同花牌?虽然概率很小,但并不是没有可能。

      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叫停以避免倾家荡产,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莉莉安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把躺椅整个弄翻:“先……先生回来了!”

      里德尔今天回来很早,现在才刚过下午四点。

      “在玩什么?”他走过来,身上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总之很诡异——像是特意用魔药熏过以掩盖那种阿芙拉讨厌的气味,但显然不太能盖得住,因为她还是闻到了。

      他一边解领带一边观察桌子中间的筹码:“你们战况倒很激烈。”说着接手了莉莉安的牌,掀起牌角一一看过,忽而玩味地问她,“这个牌面,你有没有想过叫停?”

      莉莉安愣了一下,不认为自己应该叫停,她觉得这个牌面还是可以赌一赌的。

      不过里德尔的话也不会让阿芙拉猜出任何端倪,毕竟他问的是“有没有想过叫停”,反正只要不是抽到最大点数的同花顺,就永远存在被对方压过的可能。

      连阿芙拉都看不出端倪的事,莉莉安更不可能猜透里德尔是什么意思,故而也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闭紧嘴巴——不说就不会错。

      里德尔也没在意她,坐下来问:“轮到谁了?”

      “我正要扔筹码呢,我不开牌。”阿芙拉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们要不要换个筹码?”

      如果说和莉莉安玩游戏算是寻常打闹,那么现在换了里德尔,可就是实打实的心理博弈了。既然局势变得更加艰难,筹码的分量自然也要相应增加。

      他将牌压下,看上去也不想结束战局:“你想换什么?”

      “就换你的时间好了——等你下次有时间,要陪我出去把想买的东西都买到。”她认为这个要求实在不算过分。

      “好。”里德尔答应得很痛快,但不出意料地也提出他的要求,“相应的,如果你输了,这个放风的时间可就没有了。不过你想要什么,我会让人去买。”

      ——他们买回来的那些丑东西能合她心意么。阿芙拉一面腹诽,一面毫无办法地答应他。

      里德尔敲敲桌面示意:“很好,我也不开牌,轮到你了。要增加筹码么?”

      这让阿芙拉心里有些没底。

      但是大好的机会,她不愿就这么放弃:“不开牌,我要增加筹码——往后每个月你都要允许我出去一次,不管是购物、散心还是游玩。”

      而且,或许因为对面坐的人是里德尔,她莫名地不想就这样将自己的筹码拱手让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开牌,同样增加筹码。如果你输了,在这之后半年中你都要待在家里,而且不能再踏足你的药剂室。”

      阿芙拉笑了。

      她还以为是什么,不过也就是回到一周以前的状态罢了,她没有得到更多,但也没有失去更多。

      这之后,她又将自己的筹码增加到每半月外出一次,里德尔则将她禁足的时间延长至一年。

      又是一轮过去,没有人叫停。而阿芙拉发现,她已经将自己推到了无法回头的境地,因而只能继续同他赌下去。

      赌,就有一线生机。认输,她将连带尊严也一同失去,成为一个彻彻底底一无所有的人。

      因为她在这一轮将外出频率改为每周一次,而里德尔则提出了让她意想不到的要求——

      “如果你输了,我将不限制你任何行动的自由。你可以随意进出我的药剂室,也可以随时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外出,你甚至可以差遣我手下的人。”里德尔缓缓说道,“只有一条,永远别再向我讨要你的魔杖。但你很清楚,只要你做出这个选择,我也会承诺你永远不让你受到来自外界的任何伤害。就像你说的,一个巫师要保护自己,不是只有魔杖一种武器。阿芙拉,我可以是你的武器。”

      她瞳光闪动,看上去像在思考他的话。

      但过了许久,她只是询问:“那如果我赢了,你会把魔杖还给我吗?”

      事实上,当她问出这个问题时,里德尔就已经清楚她会选择什么。但他仍无奈失笑,耐心地回答她:“不会。这是我的底线。”

      “没关系。”她垂了垂眸,又确认过一次牌面,抬眼时目光坚定,“里德尔,我不开牌。”

      这次换他低头确认牌面。

      里德尔犹豫过几秒后,笑意彰然:“看来这位小姐是真的抽到了很好的牌。”

      她一动不动地凝视他,等待他的决定。

      “如果我要说开牌?”他扬眉问。

      “那就开,你可以选择不增加筹码。”阿芙拉大概能摸到他的底线在哪里,既然魔杖要不回来,那么一周外出一次的条件也差不多是他的容忍极限了。

      他点点头:“好,开牌吧。”

      阿芙拉将牌面反过来,看见他眼中笑意愈深。

      “你赢了。”里德尔扫一眼她的牌面,说道。

      “承让。”阿芙拉生怕他反悔,并且也想逃离空气中令人不悦的铁锈味,迅速起身往自己的小卧室走去。

      她离开后,里德尔也准备去忙自己的事,并顺便吩咐莉莉安将这里收拾好。

      直到他走出房间,莉莉安才像得到喘息的机会似的把头抬起来,却在看见阿芙拉的牌面时愣住了。

      ——三个黑桃9、J、Q。确实是赢面非常大的牌。

      然而如果她没记错……

      莉莉安将自己的三张牌也反过来,印证了她刚刚玩牌时的记忆。

      里德尔手中的牌是三张梅花8、9、10。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12章 博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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