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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生命朝阳 ...

  •   鼠标轻轻滑动,一张张香艳的裸·照如流水线般一一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每一张都不曾重复,有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姿势,但可以看出的,是图片上同样的脸。从几张模糊的远景中可以看出这一系列照片均是出自监控视频截图,图中交缠的身体和碰撞的激情令无数网友兴奋,所以当他们在现实看到照片中的女主角时,总是忍不住露出难以形容的笑容。
      照片具有很强的针对性,是对女主角的刻意曝光,不仅大部分且毫无掩饰地截取了女性裸体,而且在性·爱照片中对男主角的脸以挑选角度或马赛克的形式做了遮挡。但从身体特征的对比可以发现,照片中的男女有着较大的年龄差,男性起码年长女性二十岁,这肉眼可见的结果引发了喜好猎奇的网友们的种种探索和分析,不堪入目的评论与苍蚁般爬满了电脑屏幕的每一个角落。
      曲忆浓猛得关闭了显示器,骤然变黑的屏幕映出一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她紧绷的神经未曾因这彻底的黑屏而有所放松,因为已经自动联网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同样的头条标题,朦胧的肉色照片如一只只甩不掉的蛹贴在她的眼睛上,在她干燥的皮肤上蔓延。
      门外传来窃窃私语,依稀夹杂着笑声。闪烁的手机屏幕如一只凶狠的豺狼,不断向她发出示威般的嘶吼。
      曲忆浓紧紧地抱住即将撕裂的头颅,紧闭双眼,痛苦地想要忘却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但一切只是徒劳。不只是照片上的场景,曾经与那些可怖男人们的身体纠缠如诅咒般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思想,她的心口仿佛烂了一个洞,折磨得她痛不欲生,无论多么努力,都无法得到填补。
      曲忆浓抬头看着电脑屏幕上自己的脸,再也无法忍受,她拿起闪烁的手机向屏幕砸去。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门外聚集的员工瞬间散去,仓皇回到各自的位置,方才的议论声亦戛然而止,整个楼层弥漫起通话、接水和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赵轶男低着头,僵硬的手指在白纸上持续地写着自己都看不懂的字,生怕曲忆浓突然唤她的名字。
      曲忆浓环顾四周,没有说一句话,飞快地跑向了电梯。
      紧闭的电梯内部空间,静止的空气隔绝了世外的悲欢,澄明的镜子映出曲忆浓一张苍白痛苦的脸。
      走出电梯的曲忆浓,穿过金·色大厅,跌跌撞撞地游走在人流密集的广场上,她感受到周围陌生人群传来的异样目光与嘲讽笑声,剧烈的疼痛从头顶贯穿至脚底,逐渐麻木了四肢。她如一个亡灵般在虚幻的尘世间游荡,失控的方向盘带她回到了她的住所。
      踏入家门,曲忆浓便紧紧关闭了大门,她僵硬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防盗门,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猫眼,担心门外有人跟随。
      曲忆浓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阵头重脚轻,跪倒在地,她挣扎着打开皮包,拿出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反复按着开机键,焦急地等待着手机屏幕的重新点亮。
      还有一个人,她需要听见他的声音。
      曲忆浓拨打了卓海明的电话,一阵忙音过后,她抑制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
      半个小时后,第三个电话,终于接通。
      卓海明说:“忆浓。”
      这两个字如木塞般填充了曲忆浓的心口,令她因焦急和痛苦堆积起来的一腔汹涌的情感无法肆意倾泻。她紧张地握紧了手机,掌心渗出丝丝汗意,咬着颤抖的下唇,血滴沾染在牙齿山,品尝着一丝咸咸的味道。
      “海明,你看到了吗?”她颤颤巍巍地问道。
      卓海明走在砖红色的人行道上,飘忽的思想将身体隔绝于密集的人流之外,眼前不断地闪现着清晨手机头条新闻里弹出的照片,这一面的曲忆浓,是他从未见过的。仿佛隔了一个世纪,他语气飘浮,似幽灵般地说道:“看到了。”
      曲忆浓浑身一颤,手机险些掉在地上,她挣扎着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海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我不是,其实,那个人……”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她无法解释,只因她无法否认那曾发生过的事实。
      “海明,你相信我吗?”她无望地说着。
      一阵巨响穿过电话线冲入曲忆浓的耳畔,淹没了她的声音。
      手机又是一阵忙音。
      曲忆浓流着泪说道:“海明,你怎么了?你回答我呀!”
      她哭泣着,伏在冰凉的地面上,泪眼朦胧中望见碎裂的手机屏幕再度显示出关机的讯号。
      曲忆浓在极致的痛苦中沉沉睡去,噩梦连连,梦里的她走进了原始森林,被一群凶猛的野兽疯狂追赶。当她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灰暗。她在冰凉的地板上翻了个身,支撑着身体坐起来。
      曲忆浓看着依然关机的手机,取出充电器,为手机充电。按下开机键,手机依然没有反应。她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这正是晚间新闻的时间。
      一贯严肃的播报员平静地叙述着今日的新闻。
      “今日十一点四十分,丽云区发生重大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司机因突发心梗,方向盘不受控制,车辆冲入人行道,造成大量伤亡。”
      电视屏幕里模糊的事发画面如洪水猛兽般怒吼着向她袭来,迅速占据了她身心周遭狭小的领地,短短的一瞬,她混乱的思想陷入了空冷的死寂。
      漆黑的夜晚,曲忆浓夺门而出,她奔跑在暗无天日的空间里,脚踩着尖锐的石子小径,穿心的痛楚已化作奔跑的动力。她来到停车场,用钥匙开门,踩下油门,飞驰在夜风凛凛的公路上。
      汽车停在了十字路口以外的转角,曲忆浓拨开眼前被风吹起的乱发,才发现汽油已经用尽。她绝望地靠在方向盘上,埋首痛哭。
      翌日,汤成集团再度迎来了警察,只不过,警察不再着便衣,身形齐整,手握拘捕令,来到了曲忆浓的办公室前。
      空荡的屋子里只有秘书赵轶男在整理文件。
      赵轶男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曲小姐她不在。”
      “她在哪儿?”一个警察问。
      “她今天没来上班。”赵轶男道,“可能在家里吧!”
      “不可能,我们去找过了,她家里没人。”警察说。
      赵轶男看着警察严肃的脸,有些害怕地说道:“曲小姐有好几处房子……”

      没有人知道曲忆浓去了哪里,警察当然不能从赵轶男所列出的几个房子里找到她。但是,除了汤奕杰和曲忆浓名下的几套房产以及汤成集团外,曲忆浓还会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她不会逃过全城监控的追捕。
      丽云区的医院里,住满了昨日交通事故中的伤患。黄凤珍与罗玉萍同时得知了卓海明遇难入院的消息,手术过后,罗玉萍离开了医院,黄凤珍担忧未减,便独自留下来守在病房外。
      医院白色大厅里高悬的时钟滴滴哒哒地送来了崭新的黎明,来往的医护和病患穿梭在银灰色的升降电梯间。
      曲忆浓跌跌撞撞地穿过人群,跑遍了住院部的每一层楼,撞在转角的墙壁上,额头磕出了一块青紫。
      走在长廊上的黄凤珍被身后跑来的女人撞倒在一旁,她惊诧地望着那个陌生的女人冲进了卓海明的病房。
      曲忆浓猛然推开紧闭的房门,赫然看见蓝色窗边的病床上正躺着她找了一夜的人,这个人浑身上下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脸部被厚厚的纱布覆盖,几乎已看不出原来的相貌。他这样静静地躺着,冷色调的封闭空间里断断续续地响着输液管内流动的声音,他紧闭的双眼仿佛将这世界隔绝,他的身体内外已再发散不出生命的气息。
      曲忆浓僵硬的脚步缓缓后退,她迷蒙的双眼仿佛看见时光从这一刻开始倒流,无数的伤痕在光阴辗转中流散四方,她的脚步开始虚浮,连身体也变得虚幻。仿佛只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她的思想便从身体里抽离出来,转眼消失在无边的时空隧道里。她开始头痛欲裂,不受控制地大叫起来。
      护士闻声跑来,正欲将这不速之客拉出病房,却惊恐地发现眼前的女人正失智般地尖叫着。她蓦然转身,空洞的双眼越过护士,落在对面白色的墙壁上。
      护士担心她有精神问题,不敢贸然上前,正欲叫同事和医生来,便看见她失魂地跑下了楼梯。高跟鞋卡在楼梯转角,“咚咚”地从一节一节坚硬的阶梯上滚落下来,被遗弃在一个狭小的角落。
      一个疯癫的女人赤着脚从医院里跑出来,行人纷纷为之侧目。
      医院门口,刚刚停稳的警车上走下来三名警察,他们在众人齐聚的目光下将手铐戴在了这个迎面奔来的疯女人腕上。

      夏小瑜回到金西时,卓海明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医院,机械地按着电梯楼层数,找到了卓海明所在的病房。
      黄凤珍从长廊中间的病房走出来,正看见失魂落魄的夏小瑜缓步走近。黄凤珍忍不住搀了她一把,夏小瑜握着她的手,微笑着点头示意。
      黄凤珍站在门外,看着夏小瑜走进了病房,她向前走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黄凤珍,轻轻关上了门。
      夏小瑜走到卓海明的病床前,静静地看着他因昏睡已久而变得有些陌生的脸。她在他的身前徘徊了许久,始终未敢接近他的身体,尽管已有心理准备,她依然无法直面这个现实。她想到他可能永远不能醒来了,忍不住红了眼睛,嘴唇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她在他的病床前站了一个小时,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从那一份痛苦至虚幻的悲哀中回到了现实,现实总要继续。她叹了口气,笑道:“海明,我听了你的话,要去读博了,我的梦想就要实现了,我的学历终于赶上你了。”
      午饭时间,夏小瑜与黄凤珍一起来到了医院的食堂。夏小瑜问起黄凤珍此前是否有人来看过卓海明,黄凤珍告诉她罗玉萍和卓浩文各来了一次。
      夏小瑜点点头,她看着电视屏幕,问道:“她是不是也来过?”
      黄凤珍转头看向电视,发现电视正报道着汤成集团涉嫌商业欺诈的案子,她看出那个叫曲忆浓的女人正是当天突然冲进卓海明病房的疯子。
      “她是来过,你认识她?”黄凤珍问道。
      “不算认识。”夏小瑜轻声否认道,毕竟,她只远远地见过她一面。意外的是,十年之后,她依然能在电视中一眼认出她。
      食堂人声嘈杂,未及听清新闻播报员的声音,新闻画面便转入了另一个场景。但身边人对此事的议论却未停止。
      “怎么可能是精神病?平时好好的,一有犯罪就说是精神病?哪有那么巧?”
      “肯定是装的!有钱能使鬼推磨!”
      “是啊,进精神病院待几年再出来,还是像没事人一样!”
      “我看她肯定是为了不坐牢而装疯!”
      夏小瑜忍不住接道:“她是真的疯了。”
      隔壁座位的人集体回头看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夏小瑜一怔,不知如何回答,沉默片刻,她笑了笑,道:“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喜欢进精神病院,那比监狱更恐怖。”
      黄凤珍看着夏小瑜,隐隐感觉她知道些什么,但也不便多问,有关这个疯女人的事,卓海明从未向她提起过。
      翌日,夏小瑜便要离开。她是趁着博士入学的前几日,抽空回国,看望卓海明的,不能多作停留。
      清晨,夏小瑜再度走进了病房与卓海明告别。她望着卓海明病中沉静的脸,回想着许多年前他对她的微笑,一种淡漠的忧愁弥漫上了心头,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常常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走,我留下来,陪着你,会不会改变你的人生?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失望……因为,我觉得不会,至多也只是改变我自己的人生罢了。”
      黄凤珍来到医院的时候,夏小瑜正好从卓海明的病房里走了出来。她迎着黄凤珍走上前去,说道:“珍姨,我要走了。”
      “嗯。”黄凤珍微微点头,她知道像夏小瑜这样的女人,注定不会留在这里。
      夏小瑜从皮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黄凤珍手里,柔声道:“这是我这些年的一些积蓄,请您好好照顾海明,我会回来的。”她看着黄凤珍错愕的神情,又补充道,“密码是海明的生日。”
      黄凤珍的眼睛忍不住湿润起来。
      夏小瑜扶着黄凤珍合上手掌,将银行卡推到她的怀里,笑道:“再见。”
      穿过病房外昏暗的长廊,大厅白色的灯光照在了夏小瑜的头顶,她按下了电梯按钮,等待着顶层电梯的降落。
      夏小瑜走进了电梯,转过身来,正望见对面玻璃窗外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刹那的美丽过后,这明亮的天光便被关闭的电梯隔绝于门外。
      电梯门侧的楼层数依次递减,夏小瑜走出了电梯,穿过人流,向医院门口走去,明媚的日光再度向她敞开了怀抱。
      青春毕竟是短暂的,但生命的太阳永远不会沉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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