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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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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2
魏文生身体不是很好,那年冬日的一个晚上他连着上了三台手术,等收拾完已经是凌晨了。当时沈晓风没上副手,魏文生找了半天没找到他,就自己跑到医院外面凑活一顿,垫了垫胃。许是穿的单薄了,见到沈晓风时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就发起了高烧。沈晓风做了一晚上的病历,又手忙脚乱地照他,饶是身强体壮也累的够呛。他把魏文生安顿好,便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摘掉平日不常戴的眼镜揉鼻梁,一句话也不想说。
虽然平时也不常说。
魏文生晕乎乎地翻了个身,侧躺着看着沈晓风傻笑。他的头发到了该剪的时候,有些长,此时柔软地散落在枕套上,衬得他乖巧得要人命。
沈晓风低头看他:“傻了?”
魏文生闻言眨眨眼。在台灯的微光中他的眼睛显得特别的亮,又因为高烧,里面像是灌了水进去,泛着一层朦胧,好看的紧,沈晓风猝不及防地撞了进去。他与这双眼睛对视片刻,心脏突然“突突”地狂跳起来。
“你才傻了,”魏文生给了他一个白眼:“就是觉得你长得特别帅。”魏文生发着烧说话没什么底气,再加上鼻子塞了,声音闷闷的,不同于往日的清亮,带着一丝丝沙哑。沈晓风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口干舌燥。他探身给自己接了杯水,又欲盖弥彰地给魏文生递过去一杯。
“不想喝。”魏文生说着摇摇头,感觉姿势不太舒服,扭动着身子往上蹭了蹭。
“......”沈晓风值过无数次班,却从来没有感觉值班室像今天一样这么小过。他仰头几口灌完了水,起身伸手关了台灯。小小的一声清脆“咔哒”在安静的空气中仿佛如雷贯耳,重重砸在沈文生疯狂鼓动的心上。这种情感剧烈波动的感觉对沈晓风来说已经算得上过于久远,久到他自己也不敢确定这种感情的真实面目。他无法判断,但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沈晓风弯腰给魏文生掖了掖被子,嘱咐一句,声音低得像是怕露出马脚:“睡吧,难受了叫我。”
他听到对方拍了拍床,手掌与被褥相触,发出宣厚的撞击声。
“累不累,一起睡吧?”
“你先睡。”
甩下这句话,沈晓风一刻也不敢多待,离开的姿态几乎算得上慌张。他径直走到窗户前,撩开窗帘钻了进去。厚重的布料静静垂落,体贴地隔绝了室内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听老师的话,小朋友不准吸烟。”魏文生提高了声音嚷嚷。
“睡你的。”
已经很晚了,街道上很黑,这个时间连路灯也灭了,只有远处高楼楼顶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地亮着。天色乌压压融成一团,黑漆漆的,厚重又浓稠,好像注多少清水也化不开一样。沈晓风将额头抵在冰冷的窗户上,体温暖化了玻璃上凝结的雾气,在额间湿成一片。沈晓风注视着里面自己模糊的倒影,寒意从额头一直蔓延到脚心,瞬间就冷静了他的大脑,竟有种沁人心脾的感觉。窗外是静谧的黑,屋内是魏文生不安分的叨叨。
“别着凉了啊。”
“你冷不冷啊?”
沈晓风不去搭话,屋里的人也就渐渐安分下来。
沈晓风又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楼顶上,盯着那片点点红灯。他想起来小时候自己曾愣头愣脑地指着那些一闪一闪的红灯,问和自己一起看夜空的爸爸那是做什么用的,一点也不好看。
“楼太高了,有时天气不好飞机飞得低,楼顶没有灯飞机会撞上去的。”
沈晓风突然很想家,垂在身侧的手摸索着碰到了放在裤兜的手机,他的手放进裤兜又抽出来,反复几次,最终还是再次垂下手臂。
“学什么医!家里这么大一个公司你不管了?!”
“想学医就滚!”
然后沈晓风就拎上行李滚蛋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回去过。
沈晓风至今也想不通父亲为什么那样激烈地反对自己学医,小时候鼓励自己追求梦想的父亲为什么在自己可以独当一面后却又百般阻止他追梦的脚步。他想起自己刚踏出家门时在脚下爆裂的玻璃杯,想起回眸时父亲失望透顶的愤恨目光。确实很久了,他甚至连自己房间的壁纸图案都记不清了。
确实啊,那么大一份家业,自己又是独子,母亲出了意外后父亲说什么也不肯续弦。单凭这一点,沈晓风就算被赶出家门也没有对父亲产生怨怼。
想到这里沈晓风叹了一口气。
直到一声有气无力的嚷嚷把他拉出回忆。
“你冻到窗户上下不来了?”
“你再不睡我就把你的嘴粘住!”沈晓风撩开窗帘回头冲他喊。
“......”他听到魏文生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凶狗”就再不说话了。不多时,房间里就能隐约听到床上传来的悠长呼吸。
沈晓风又钻到窗帘后,正无聊着,突然窗户下角灯光一闪。他凝神一看,是一辆车私家车匆匆驶入医院急诊大门。他长出一口气,从窗帘后出来,反手严丝合缝地拉上。
“我去上个厕所。”
他听到魏文生半梦半醒地应了一声,没有要醒地迹象,才安心出门去了一楼急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