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君不谋她》缘生半画

9、俊逸

　　她迅速意识到现在尴尬的氛围，立马起身，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想着自己当真是醉糊涂了，这番不成体统的样子尽是把她的脸都丢了去。

　　再偷瞧杵在那一言不发的谭渊，温楚的脑中就如同混乱而织的麻。

　　对了……他刚刚好像问了什么？

　　问她喝醉了？

　　“小饮怡情。”温楚这会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看着眼前黑乎乎的影子就心烦意乱，只想应付过他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怡情？谭渊此时眸中深色更浓，乍是一看，便叫人生生心凉了去。

　　“大小姐当是好兴致。”谭渊冷死人不偿命的声音悠悠道来：“还未曾听宰相和知辞兄提过，大小姐有喜欢和男子调情饮酒的癖好。”

　　调情？

　　温楚的脑中一炸，这人脑子有病？怎么开始曲解她的意思？

　　而且一声一声大小姐叫着，疏离而冷情，听到耳里竟有些许讽刺的意味。

　　“你胡扯些什么，怡情怎会是调情的意思？你是没有事情做吗，此番在这里贬坏我的名声？”温楚思忖了半晌，换了个策略。不再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正正经经摆起了小姐的模样，直起身来，拖起长音，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人就是逮着自己好欺负的样子，借她爹的势来压她，那她便摆出主子的模样，用派头砍过他。

　　还挺奏效，谭渊没有继续回话。

　　她看效果明显，谭渊铁青着脸看是被自己气的半死。温楚稍稍得意，没想到有一天还能气着这个木疙瘩。

　　空气渐渐冷了下来，温楚瞅着时机，趁机绕开了谭渊信步向内院走去。

　　思忖着未免生事，以后留下祸患不好解决，走到半路她又回了头。

　　“你的职责是帮朝廷办事，没必要管些杂七杂八的。做好自己的事就行。”说罢，她转身离去。

　　秋风飒飒，凉的透骨，落叶凋零，化土为泥，秋菊的绽放为秋景挤弄着最后几分姿色。

　　仍然在原地的谭渊没有瞧向内院，眼睛直勾勾盯向府外——褚子川离开的方向。

　　若有所思……

　　时间一转眼便来到三日后。

　　这些天的宰相府倒是平静，温儒衡也没有来找她的麻烦。温楚思忖着是谭渊忙着别的事把她给忘了，或是他根本就只是提点自己一下没有准备告发她。

　　想到这，温楚的内心稍稍过不去，别人只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自己却误解他的意思，还说了狠话。

　　当因为是自己那时酒后脾气不定，所以被气着了胡言乱语。

　　不过，还有个更加令她烦心的问题。当时褚子川邀她去北郊俊逸山，自己觉着新鲜酒后兴致高，就随便答应了。而今在想，却又不那么合适。

　　酒还真不是个好东西，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可一言既出如白染皂，何况褚子川定是在那北郊候着，又如何有理让人等上一晚？

　　温楚觉着要言而有信，即便醉时的胡言乱语，违信也不成。便将自己收拾成了一个公子的模样，和侍女打好了掩护，趁着无人发现时偷偷溜了出去。

　　静夜的北郊，无人少声，只能听得到几声候鸟的低鸣，和凉风吹过留下的斑斑杂草摇曳的轻语。

　　今夜恰好无月，当空的枝丫映着漫天的星辰，如梦似幻。虚空的星空，浩远而深邃，似是从中传来了来自遥远世界的声声呼唤……

　　俊逸山不高，温楚没费多少时辰就登了顶。

　　刚刚来到山顶，就看见一个颀长的人影。只见褚子川身着幽深暗蓝色调的衣裳，背手望天，将皎洁的星辉披于身上，轻柔静谧，一副霁月清风的悠然之派。

　　这副天人相融的景致竟让温楚不忍去打破。

　　许久，她走上前，唤了一声：“褚公子。”

　　褚子川闻声回眸，见到温楚来了，马上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相迎。

　　“温小姐这身打扮甚是奇特，我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他指的自然是温楚一身男装的打扮。

　　“这身行头利落，我以前偷溜出去可没少穿过。”前几日和褚子川相聊甚熟，自己也没什么拘谨的，大大方方就把自己的旧事抖落了出来。

　　褚子川哈哈一笑，引着温楚来到了崖边。

　　刚刚到了崖边，温楚忽然眼前一亮。

　　着山崖不高，能清清楚楚地瞧见远处的京城灯火通明、万家温馨的一片祥和之象。偌大的城池看不到尽头，连绵而去，烛光接连，恍若夏日中满丛的萤火虫，燃着自己去绣起最美的光影。

　　加之大好天晴，万里无云，星光璀璨，一道银河从天一方缠绵而来，各方星座相迎，通明而耀，像是在完成一场庄严而高尚的祭祀。

　　这山川银河、万家星空，恰恰是大自然赐予的最美的画卷。

　　温楚难耐喜悦，不禁感叹：“天河一片银河开，万家烛火影中来。”

　　褚子川微微错愕，转即赞叹道：“好诗！好诗啊！温大小姐真真乃女中传奇般的人物，当刮目相看，让在下自惭形愧！”

　　听了他的话，温楚轻嗤一声，笑他谬赞自己的文采。

　　……

　　树影袭袭，在当空斑驳交织，恍如理不清的交叉线。

　　两人坐在山崖上的草坪之上，皆抬头望向一望无际、幽深浩渺的天空。那斑斑星辉，影入了她的眼中，如落在夜滩上的珍珠。

　　“这天上有二十八星宿，东青龙、北玄武、西白虎、南朱雀各七宿，或者叫二十八舍或二十八星，分为四维，可以对应地下的各方位置。”褚子川指着天空，顺着方向画着。

　　他顿了顿，指向北方：“那是北斗七星，名字都挺好听，分别叫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我们家乡那有不少男人女人都喜欢用它们的名字做孩子的名字，寓意也好。”

　　温楚平日里没怎么读过天文之书，跟着他的手指看去，听着他的话入了神，不禁感叹道：“你懂得还真不少。”

　　褚子川只是笑了笑，说道：“这当文官的，不多知道点东西还不得被饿死。”

　　“所以都不容易。”温楚应着他的话，又催促着让他多讲讲星系的故事。

　　身边坐着的褚子川则继续指向天空，道：“这银河两岸，东岸天鹰座那颗最亮的星是牛郎星，西岸天琴座最亮的星是织女星。”

　　温楚似有所悟：“哦！我倒看过他们的故事。”

　　“那是百姓对至美爱情的杜撰，也能表现他们所向往的东西。”说到这，褚子川的语气温和了下来。

　　思忖了半天他的话，温楚却带着些许不甘心的意味说道：“大千世界，虽芸芸众生常被礼俗嫁娶、媒妁父命所支配着，但我感觉真实、唯一的感情还是存在着的。”

　　这是温楚心里真实的想法，她虽不如小女孩那般，整天幻想着爱情恋人，但她心中所供奉祈求的，就是那种“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情义。

　　当初去刘府问刘进安的那个问题，也是她真实的想法，只不过刘进安的思想虽难离世俗，但终归差强人意。

　　应是有所动容，温楚能感受到身边之人传来的目光，热烈而认真。

　　“我赞同你的想法。”

　　赞同？

　　温楚愣了愣。

　　她虽有这种想法，但从未和谁认真表露过，总是认为男子应当都向往三妻四妾、美人美酒的奢靡生活，就连一向正经的父亲，曾经也有个小妾。但此番褚子川的表露，着实让她足以惊愕半晌。

　　而这个褚子川，与自己志同道合，认同自己在时代背景下“荒谬”当被嗤笑的想法。

　　这连女子大半都不敢苟同的想法，却得到了他的认可。

　　那他是不是自己要找的人呢？

　　她被自己这个忽然蹦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暗道自己胡思乱想、不着边际。

　　褚子川见温楚许久也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再瞧时间也不早了，就提议先送温楚回家。

　　和来时的路径不同，褚子川引着她到了一个离城池比较近的路。此路虽然坑坑洼洼了些，但风景不错，路过还能瞧见不浅的山泉，在晚上映着星辉水灵得很。

　　走到半路，应是树枝勾着她的束起的长发，让她不得不停了下来。

　　褚子川刚要来帮忙时，温楚着急一用力，发簪顺势被甩了出去，“叮”地一声落到了山泉里。

　　头发散开，倒是安全脱离了树枝，不过这发簪落的远，在岸边也是够不着的。

　　温楚见状，只好叹气道：“还真撞了霉运，不过算了……”

　　还没等温楚说完，就听见一阵“咣”的声音。一阵阵水花溅起，水面涌起了小浪，方才还算平静地水面瞬时起了波澜。

　　只见水中的男子如一条大鱼一般游着，朝着水中央的方向行去。

　　“喂！”温楚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赶忙朝褚子川喊着：“一个发簪而已，真的不碍事！不至于……”

　　池中央的褚子川没回她的话，只能瞧见他在水面下摸索着什么。

　　她不禁开始担忧起来，如此凉的气候，这山泉更是凉的刺骨，如果身体因为她又有恙该如何是好……那自己算不算故意谋害朝廷命官？

　　不过这人怎么如此傻？

　　笨蛋。

　　正忧忡着，褚子川水下的身影忽然朝岸边游来。

　　温楚松了一口气。

　　水下的褚子川到了她身边，忽然伸出头来，他拿着簪子，笑意盈盈。

　　“我找到了。”

　　望向他的脸，额间的水滴轻轻滑过，漆黑的长发散在水中，眼中流连着千百星光，明眸皓齿，堆上光风霁月的笑容，□□熙。

　　她心下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