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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 色弱,”他眼睛红了,“你想知道色弱眼中是怎么样的?”
      “你想象一下,”他漫无目的地抬起头,“当一张照片,被调成彻底黑白的时候,你会很难说明白它原先到底是什么颜色,就像你没有办法从上世纪的银色调中知道贵妇到底穿着什么颜色的裙子。”
      “色彩的饱和度变得徒劳无功,色偏对我来说毫无用处,色散只是在增加边缘轮廓的模糊度。我想象不出来彩虹长什么样,因为我不知道颜色的概念。明暗和透明度是我判断颜色的标准——很久以前我甚至无法理解透明度,我只能通过画图软件了解具象的概念。”
      “我的服化注重质感和细节,是因为我完全无法从颜色上表现感情。那个时候体检我是蒙混过关的,我记得那一张图片同学说了什么,我只要跟着撒谎就可以了,别无他法,我根本不可能放弃在设计上耗费的心血。”
      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张砂纸正在费力地摩擦着,“那是我整个青春、甚至于是我整个人的寄托。”

      我靠着墙沉默了。我现在只是抽烟正好碰到一个醉鬼,在校外,我甚至没有立场去安慰他,哪怕我馋他身子。我如何不懂呢?
      我夹着的那根烟从他开始回答我的话到现在我感同身受就没再被抽过,烟灰积了一截。我抖掉烟灰,抽了一口,就把烟按灭了。我吐了一个烟圈,把眼泪憋回去,坐在他身边。

      我跑去隔壁排挡买了两罐啤酒。我没打算给他,他都喝成这样了。我拉开拉环,他伸手就夺走了。情理之外,意料之中,我也没熟到和他能翻白眼,毫无怨言地拉开了另一罐。
      真奇怪,我一遇到他就脾气好了不少。
      我一仰脖子半罐就下去了,我人生头一回喝酒喝得这么豪放。
      这么喝酒的坏处是容易呛着,好处是容易上头。
      没一分钟我脸就开始发热,我知道我可以开始了。

      我听见我说:“你要不要听听我眼睛里的色彩?”
      余光瞟见他诧异地看向我。

      我故作深沉,但有一大半是真的:“那是我高中的事了。”
      “你哪怕看不清我染了什么样颜色的头发,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gay。是不是,打扮的真够娘的。”
      他拧起眉毛,满面不赞同,“虽然服装大多数时间确实能够彰显人的性格特点,但是不能通过片面的形象认知对他人进行人格以及行为定义。”
      我没理他,继续我的话题:“我高中就这样了,香水化妆品指甲油,身体乳眼霜面膜,娘的要命。”
      “家境好走读不代表我能避免霸凌,公立学校一直要顾全大局,霸凌常有,曝光不常有,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哑巴,懒得说话。我文化课和专业课成绩都不差,但仅限于不差,仅此而已。”
      “他们把我的头按进马桶,用自己的那根东西碰我,在厕所隔间扒光了我的衣物然后把内裤冲走了,护手霜被扔进了垃圾桶。我缺勤了半天,但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为什么书包都没拿就消失了。”
      我声音越来越小,我听不清、或者说我不愿意听清我到底在说什么。
      心脏狠狠地抽动着,提醒我到现在为止仍然活在这个丑恶的世界上。
      身边的一切突然更加嘈杂了起来,灯光像极了锥形的审判之灯,所有人都用背后的眼睛悄悄地窥视我。
      “便宜点呗……真小气……”
      “不就是……这都计较……”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看他……像不像只狗……”
      我抱着头,眼泪顺着脸滑到下巴,噼里啪啦地砸在冰凉的地面。
      我身边的人察觉到不对,上来扶住我的肩。

      我眼泪泄洪一样倾泻而下,声音却毫无波澜,只是有点颤抖:“然后我休学了,休了两年。我十九岁的时候才高二,因为我十八岁转学再读高一了。”
      “那两年里面,前一年我只会四件事,画画,睡觉,吃饭,跑厕所。”
      说到跑厕所的时候我没忍住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可能是在自嘲。
      “这一点都不……”
      “给我笑。”
      “……真好笑。”
      他严肃地说。

      我又忍不住笑了,这次的目的很清楚,是笑他。

      我抹了抹脸,妆都花了,蹭了我一袖子,现在应该像个鬼一样。我止住哭了,说:“后一年,我能说话了,但是我发现我恐男。”
      他瞬间把手往回收。
      我大概十分狰狞地笑了一下:“没事儿,不恐你。”
      “只有一点儿,就一点儿。我社交完全没问题,宿舍也没问题,我只是不能一个人跟另一个男的独处一室。”
      “熟的可以。”

      “前一年,颜色是我生的希望。我画到天昏地暗昼夜不分,累了就囫囵睡一觉,颜料没了就给我妈发消息。那个时候连我妈都没跟我说什么,大概一个月到头就十来个字,我弟弟一下幼儿园就跑进我房间告诉我今天幼儿园里发生了什么,中午吃了什么,一加一到底等于几。”
      “过年我就会去宾馆开个房,来了的亲戚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说起来就是我出去采风了。”

      “第二年我妈就带我去看病,因为我不好好吃饭,越来越瘦。我试了好多种药,我失眠、狂躁、焦虑、头疼、厌食,好不容易才锁定了药物。”
      我吸溜着鼻涕,“然后,就渐渐好转了。新学校、新同学、新生活。”

      我和他俱是无言。

      好一会儿,他说:“江秋疏同学,由于你表现优异,成绩优秀,与铭星设计工作室创始人俞铭心私交甚笃,被从学校里借走了。”

      我目瞪口呆。他妈的,我们才见面三次,会不会太快了?
      不是,你什么工作室?谁?
      谁和你私交甚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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