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舟》文盲日记

55、第 55 章

　　郁司低头看他，“你看过我们的剧本？”
　　许清言经过一晚的相处，已经学会了自动无视陌生词汇，继续顺着自己的话题说道：“这云纹只是雕刻的粗糙了些，大致轮廓没有错，可否为我找把锉刀？”
　　道具组见许清言是郁司带进来的，不敢怠慢，赶忙递了全套的雕刻工具过去。
　　郁司正想问许清言要做什么，就见许清言熟练地拿起工具，三下五除二，一朵由金丝勾边飘渺柔软的云纹就出现在了椅子扶手上。
　　道具组负责人见状大喜，“就是这个感觉！虽然和我们最初的设计不太一样，但是兄弟你雕的这个更有仙气儿啊！咱们这还有四张桌子，十把椅子，今天11点多就要用，小兄弟你看……来得及不？”
　　“可以。”许清言点头说道。

　　就这样，原本想给许清言安排一个小角色的郁司，眼睁睁看着他混进了道具组，还大有混的风生水起之势，连组里的老雕刻师都赞他手艺精湛。
　　许清言跟着道具组改了许多处仙师云纹，闲聊之中也对现在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原来就像千年前的戏曲一般，郁司的工作也是排戏，而现在正在排的这部戏，主要内容竟然是仙魔大战。
　　正在细心雕刻的许清言听到身边道具组的员工说完剧本大纲后，眨了眨眼，“其实，仙与魔……也不是一定就会打架，也许……他们是好朋友呢。”
　　旁边的员工嗤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许你这脑洞挺大啊，要不你去跟郁导提提意见，也省得咱这剧本总被别人骂俗。”

　　许清言恨不得躲郁司远一点，生怕他一个热心，就像昨天似的去找那个什么警察。他才不会主动凑过去给郁司提意见，然而等下午看到烈焰红唇穿一身亮紫色长袍的魔时，他还是忍不住踱步到了郁司身边。
　　郁司本以为是副导演，转身见是许清言，冷声问道：“怎么？觉得木匠不好玩，又想来当演员了？”
　　“不是的，”许清言顿了顿，又看了眼镜头前实在有些妖娆的魔，“您看这魔的妆容服饰，是否可以淡雅一些？”
　　郁司无动于衷，“这世上有没有人见过魔到底长什么样，那便用众人心中一直认为的魔的样子，有问题吗？”
　　许清言叹了口气，轻声回道：“没有的。”

　　许清言重新回到道具组，刚刚与他搭话的员工一边摇头，嘴里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员工见许清言转头看他，便低声说道：“看来网上传郁导用这第三部电影给人家洗钱，不是开玩笑啊。”
　　许清言不解，员工便继续解释道：“我从郁导第一部电影就跟着他干，郁导什么风格我太清楚不过了，那是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的人。可是你看这部电影，剧本一踏糊涂，演员每天就是站那念台词。今儿早上云纹那事儿，换以前早就把我们骂死了，结果郁导竟然什么都没说。哦对了，还有昨儿晚上，其实根本就没必要拍到半夜，郁导硬是拖着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真被资本腐蚀了？想拍烂片赚快钱？”
　　他这一段话中的陌生词汇量已经严重超出许清言的负荷，所以许清言只是配合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下午两点，烈日蒸腾着一切。拍摄的房间里只有一架小小的空调，房间中却挤满了工作人员，除了许清言，几乎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擦汗。郁司见状，便直接决定休息一小时。
　　第一天的拍摄难免手忙脚乱，工作人员埋头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对整部剧走向的感觉不太强烈。可到了今天，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感觉出了问题，尤其是与郁司合作过很多次的老员工。
　　许清言站在角落里时，不止一次听到有路过的员工在抱怨，“郁导这次恐怕真的要砸自己的招牌了，太可惜了”，诸如此类。
　　不过这戏的好坏与许清言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也并不关心。在这一点上，他与何无舟倒是比较相像，即使他曾经无比渴望进入这个世界，却仍与世界有着厚重的隔离感。

　　许清言在《无境》剧组扎了根，郁司见他在道具组混的挺好，便也没有再提要让他做演员的事，只是偶尔照拂他一下。
　　许清言一向是个小心谨慎的人，始终秉承着多说多错的精神，与人交流时遇到不懂的词汇就默默微笑，空余时间就躲在一旁暗中观察。短短一周时间，便大致摸清了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总结起来其实与千年前也并无不同，对他这种平民百姓来说，就是有钱走遍天下罢了。
　　所以许清言决定暂时在剧组待下去，跟着道具组做自己的老本行，等慢慢攒多一些钱，再想办法去找何无舟。

　　但是在他去找何无舟之前，有一个人找了过来。曾与郁司工作过的老员工都纷纷和他打招呼，叫着“阮导”，似乎是郁司之前两部电影的副导演。
　　许清言在见到此人的刹那，便拧紧了两条细眉。他碰了碰旁边刚与那人打过招呼的员工，问道：“这是……？”
　　“这是我们阮导，全名阮如安。”员工回道，“之前两部戏都是他和郁导合作的，这部不知道为什么阮导没参与。”说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唉，看这第三部的水平，没准之前两部都主要是阮导的功劳啊。”

　　许清言一直有如微风吹拂的温煦面容第一次带上了严峻的神色，他看着郁司起身和阮如安一起走出了拍摄房间，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许清言现在的状态和陆肖很是相近，除了永生之外，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之躯。所以他不敢贸然出现，只找了个角落，静静躲在里面听着两人的对话。
　　阮如安似乎有些生气，质问郁司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郁司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拍电影。”
　　“你拍的那是电影吗！”阮如安突然情绪激动地吼了起来，“你看看那个剧本，你看看你挑的演员，你再看看那些服化道，你就是在拍垃圾！”

　　“对不起，”许清言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郁司的表情，只听他并没有被阮如安影响，仍淡淡地说道：“能力不足，您不满意，不如另请高明。”
　　阮如安气极反笑，“郁司，你胆子大了是不是。别忘了，你要是不给我好好拍，我随时都能让你的家人丧命！”
　　郁司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紧张，“我有我的艺术追求，你看不懂不代表我就是在拍烂片。”
　　“郁司，”阮如安咬牙切齿，“你要是敢骗我，你知道后果的！”

　　阮如安发狠似的威胁了郁司一句，随后转身正准备离开，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猛然看向许清言藏身的角落，“谁？！给我出来！”
　　郁司神色一凌，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工作人员T恤的瘦弱身影从墙后缓缓转了出来，他惊讶地看着来人，“许清言？”
　　阮如安看着许清言身上的衣服，眯了眯眼，“虽然我答应过你不胡乱伤人，但是你现在的做法确实让我很不安，”他活动了一下手腕，掌心凝起一股无形的气，接着一步步靠近许清言，“正好他又自己撞了上来，不如今天我就先杀鸡儆猴……”
　　郁司大步冲过去，赶在阮如安之前一把将许清言揽在怀里，厉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你答应过不会伤害我的人！”
　　许清言见阮如安过来原本还有些紧张，怕他会识破自己的身份。此时听见郁司的话，茫然的眨了眨眼，转头看着郁司的下颌，恰巧瞥见郁司的喉结上下滚动，明显是很紧张的，然而从他刚毅镇定的面容中却丝毫看不出来。

　　阮如安停在距他们五步处，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许清言，随后调侃道：“原来你好这口啊？我说怎么从来没见你玩儿过剧里那些美女呢。”
　　许清言以为他说的是那些女演员，这几天在剧组他也听说了不少导演潜规则女演员的传闻。但是看着郁司听完这话瞬间变得异常难看的脸色，又直觉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眼下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阮如安又仔细打量了许清言几眼，咂摸出点韵味来，又对郁司说道：“你给我把他写到剧本里，写好一点。”说完冲许清言露出一个略显猥琐的笑容后，就转身离开了。

　　郁司直到他走出自己的视线，才缓缓松开了因为紧张而紧握着许清言肩膀的手。他闭目平静了一下情绪，说道：“不管你听到多少，立刻全部忘掉。”
　　许清言当然不可能忘记，不仅不能忘，他还要和郁司深入讨论一下这个问题，“你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和魔修在一起？他用你的家人威胁你做什么？”
　　据许清言这段时日的了解，现在的普通人已经完全不知道仙师与妖魔的存在，尽管他们把这些拍成了戏剧，却仍旧不相信他们是真实存在的。许清言虽然不能使用法力，天生对魔修的感知能力却没有丢，阮如安还没有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就已经察觉到了有魔修出现。而郁司一个普通人竟然认识魔修，就更让人惊奇了。

　　郁司原本情绪沉重的垂着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看向许清言，“你说什么？”
　　“我说……”许清言乖巧地想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却被郁司打断了，“你怎么会知道他是魔修？不对，你怎么知道魔修这种人的？难道你……”
　　许清言见郁司怀疑自己，连忙解释道：“我说的那个朋友，他是仙师！”
　　“仙师？”郁司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迷茫，“也是魔修？”
　　“不是的。”许清言也有些惊讶，郁司似乎并不了解普通人之外的世界架构，便将仙师，魔修，妖以及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同他讲了一遍，随后问道：“你不知道仙师，却知道魔修？”

　　郁司神色凝重，“是他主动找上我的，他称自己为魔修，效忠于世上唯一的魔。”
　　世上唯一的魔听到自己被点名，果断转移了话题，“不管他因何威胁你，你可以找仙师协会来解决。”仙师协会还是何无舟这几年找许清言聊天时说给他听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当然，许清言这么提议也是有私心的，郁司真的找到仙师协会的人，自己便可以借此找到何无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