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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蚀骨祸患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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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花决对妖毒的概念不深,因此蜈蚣精最后的话她并未深思,只是拖着残败的身子回来。起初装病不见客只是借口,然而一场激战下来她真病倒了,与道行比自己高的妖对战,身上的毒又是狠决毒辣,虽说得了一样好法宝,却是彻底伤了根基。缠绵病榻许久,甚至连华镖头的头七都错过了,一直昏昏沉沉地休养了月余,才总算勉强将身子养了回来。
这段日子,原恪一有时间便会来探望她,然而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处于昏沉状态,因此难得恢复良好,她便打起精神地招呼他,顺便试一试刚得的法宝。她手覆在原恪手上,正想与他调笑一番,却见许久未见的原恪眉头紧锁,而疑道:“怎么,见了我不高兴?”
“妳… …”原恪难得欲言又止,讲了半天,最后只垂下眼睑:“好生保重自己身子。”
花决还是不懂原恪这番模样是为何,便直接探入他的记忆中,立时便听到一番段话。那是一名来看诊的大夫说:“姑娘这身子亏空的极厉害,我从未诊过… …身子如此虚弱的人,眼下便是一口吊命了。”
花决暗叹,受伤的期间她除了要休养自身,也要勉强维持着莫允儿的身子,不让大夫发现确实为难了。又见原恪这番沉痛模样,她不由得有些心软,遂道:“夫君说的是,我还要与夫君常伴呢。”
原恪听罢脸微红,想要厉声责她胡话,却又提不起气势,憋了半晌才道:“莫要耍嘴皮子。”
花决手放开原恪紧绷的手,改着把玩床边的铜镜,笑而不语。
“为何妳总是带着这面铜镜。”原恪知道花决又是在闹他,不欲说破只得僵硬的转移话题。
“哦,这是我爹娘的定情信物。”花决轻叹道:“我爹死后这把铜镜竟莫名回到家中,我娘又不忍睹物思人,便将这铜镜给了我。”
莫老爷与莫大娘鹣鲽情深的往事在古慈县谓为佳话,原恪多少也知道一些,听罢,他轻轻的牵起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说道:
“往后的日子,我会照顾好妳们母女。”
花决愣了愣,随后深深地仔细看着他。像是要将原恪冷峻的面容烙印在心底,花决扮作的莫允儿向他靠近。桃瓣翩翩,如融雪溶月,剎那间芳华无尽,成全了一夜风流,更模糊纱帐中的身影。
然而,原恪许下的诺言终究无法实现。几日后,莫大娘寿命将至,于一个早晨魂归西天。花决第一个发现此事,她算准了日子,那一日伴在莫大娘身旁不离去,看着鬼差来到将浑浑噩噩的灵魂勾走,心中一时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却还是吁了口气。虽然心情有些起伏,但她终究是替莫大爷完成了愿望。
鬼差一眼便看穿花决的身分,突然阴气森森地开口:“妳一妖精,不知祸害了人可是有损修为?”
花决一时不解鬼差所说为何,只觉得莫大娘的灵魂有些不大对劲,便问道:“莫大娘的魂魄怎的过了这么久都没回魂?”三魂七魄离身,魂魄起初大多都是意识不清,但过了一会儿,三魂七魄重新凝聚后便会开始回神,意识与记忆也会跟着回来。花决见过的鬼魂不少,却从未见过这般久都未回神的魂魄。
“妖毒是至毒,连灵魂都能损害。”鬼差拘着身影浅淡如云烟的魂魄准备离开,想了想又道:“这人大抵魂魄永难齐全了,虽然妳拥有至阴至毒的妖毒,却莫忘因果轮回、善恶终有命。”
“… …你絮絮叨叨究竟在说什么?”
“我说着的事,难道妳还不清楚?”
“什么妖毒、什么魂魄难以齐全?”
鬼差总算认真地瞧了瞧花决,却是愈瞧愈是疑惑。半晌才喃喃道:“… …明明身上有妖毒气息,却是如此微弱?难不成妳还认识别的人身上有妖毒?”
妖毒几乎是所有妖精梦寐以求的力量,花决也曾从蜈蚣精口中听说,但她当初并未将祂的话放在心上。听了鬼差的话,她很是惊愕,然而还未平息这份惊讶,又听鬼差恍然道:“原来妳便是得到上仙金丹的那花妖。”
“… …妖毒便妖毒,你提上仙金丹做什么?”
“世间万物有阴阳相生相克,上仙金丹是为阳上之阳,而妖毒虽非至阴之物,却也是寒阴之毒,两者碰在一起,该是互克难融,但却同时存在于妳身上。”鬼差淡淡道:“也亏得妳来历不凡,是蟠桃化妖,否则一般仙或妖若遇上此事,非残即亡。
花决倒从未听过竟还有这般因缘际会,一时间难以言语。鬼差要带人回去复命,离开之际,道:“我不晓得妳是如何做想,但若想知道知道妖毒的事,这世上大概只有三人能为妳解惑。一是我的顶头上司夜游神,二是博古通今的仙人朝华,三是朝华的弟子。” 花决的手刚伸出在半空中,话都未开口,鬼差便拘着魂魄消失。
然而,花决只惊愕了不到一时半刻,便未将鬼差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与莫老爷的承诺刚结束,她只一心想筹谋该如何让“莫允儿离世”。她思考了一会儿,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将莫大娘的死讯公布,自己再装得悲痛万分,毕竟许多戏曲中都是因为亲人的离去而太过伤恸,最终亡去。
但天不从人愿,正当花决为此法拍手叫好之时,却忽然有人翻窗而入,满脸是血的倒在她的房内。花决皱了皱眉,还未看清此人为谁,便闻到浓浓的血腥掺杂花香味--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花香味,这是来自她身上的气息。她疑惑地翻查那突然闯入她闺房的人,却是愈看愈惊骇。
“原… …恪?”
此刻原恪的模样狼狈至极,不若平时白衣翩翩清淡冷峻。浅白月色下,原恪满身血污,眉头紧皱似乎正在力抗着些什么,花决小心翼翼地翻开他的眼皮,只见一双眼血丝仍未褪去。她稳了稳心神,仔细查看,确认了这满身血并不是出自原恪,大抵是和其他人对战时他人留下的血,但这身花香又是为何而来?
“是因为我与他有过… …”花决想了想,却否定了:“不可能因为鱼水之欢就能轻易染上妖气,更何况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花决正百思不得其解,便突然想起方才鬼差的话,顿时冷汗潸潸:“但这与鬼差说的侵蚀灵魂不一样… …”茫然了片刻,却发现原恪身上的妖气渐渐消散,花决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对原恪施了迷魂香,又替他清理了一身脏污,最后将他送了回家。她只想着,或许是她想多了,大概便是个意外。
第二日,便传来古慈县一名富商的宠妾被一刀刺胸惨死。花决直觉不对劲,因为这名富商宠妾前些日子才来东都剧团闹上一回,当时便砸了她的场,更害她难堪了一番。她记得原恪知道此事后表面不显,但这人向来会默默记在心底。
原恪与人打斗、富商宠妾惨死,两件事要说没关联也是没关联,要说有关联更是有关联。沉思半日,她想着自己也不差这一点时间回归成妖,便暂时将公布莫大娘死讯之时缓一缓再执行。因此她用造莫允儿的方式,再化出莫大娘的形象,当作一切从未改变过。
“恪哥,你昨日还好么?”一次操控两个人,让她有些吃不消,所幸莫允儿向来体弱,她只是轻轻咳了咳,倒是比平常装病的模样更像了一些。原恪却好似完全不知昨日浴血又昏迷之事,只皱眉道:“吹着风了?”
花决柔柔握住原恪,一边回应着他,一边探入他的记忆之中,正说着话,却忽然浑身一抖,不可置信般地瞪大双眼。不只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记忆,同时她也发现身上的妖力正一点一滴地被吸走。她急忙缩回手,状若无事道:“没事儿,染了风寒罢。”
原恪似乎未发觉花决的不对劲,更未曾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再过几日,东都剧团受邀到官吏家表演,这阵子花决神思过虑,在台上表演一时恍神,脚竟绊了裙脚,在许多人面前摔着了,那户官家大小姐一直以刻薄闻名,见状便嘲讽了一番,事后更是到处宣扬这桩糗事。不过花决并不是很在意,只一心想着原恪的事该如何解决。谁料一日过去,再度听闻有人一刀惨死,惨死之人便是那位官家大小姐。
花决立刻四处寻找原恪,妖化过后的原恪昏倒在一条僻静小巷中,如同那一日白衣上沾满鲜血。彼时正是大白天,巷外人来人往,她赶紧施术替他整理了一番,又偷偷地将人送回华门。有了上次探他的记忆,这次花决也大概猜得出发生了什么事。
两起同样的死法已然引起关注,假如真是妖毒所害,长此以往这事终会为原恪酿成大祸,花决天人交战挣扎许久,终是无法对他视而不管,决定去一趟地府。鬼差说的三人,朝华已死,她的弟子不知所踪,唯有以疯癫闻名于世的夜游神能有幸一遇。谁料到上禀上去时,夜游神只托鬼差随手丢了几本手札,说是有要事要办,连一面也未曾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