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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命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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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我没有姓。”离这么说。
灵音当然知道他是不会承认一个亲手放弃了自己的家族姓氏,但是:“这里所有人都有姓,你没有的话不会很奇怪吗?”
“那你呢,你姓灵吗?”离不紧不慢的反问,灵隐皱眉,仔细思考了下,她竟然没有丝毫的记忆,她为什么叫灵音,她是姓灵?可是这个世上只有一条龙,是谁给她的姓氏?
灵音抵住额头,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离把她的双手拿开,制止道:“够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被他打断,灵音不再逼迫自己,不确定的猜测到:“也许是传承记忆告诉我的,也许每条龙都姓灵呢?”
离不置可否:“那我跟你姓好了。”他并不在意冠以谁的姓氏,甚至连这个名字,他都无所谓,知道了当初所谓的真相,他就知道他的名字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的父亲被他的祖父亲手放弃,还要生生圈禁到死,在极度的怨愤之下为他取名为离,意思在明显不过了,与李氏皇族分离,他宁死都不愿冠以李氏。
他其实并不在意,几乎是出生就在荒僻的冷宫长大,没有秦王的记忆当然也就谈不上在乎,林清芷以为只有她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其实他早在数年前就知道了。
不然他谋夺皇位不会如此顺利。
“灵离?”听他这么说,灵音诧异的看着他:“你不觉得很难听吗?”
离顿了顿:“并不觉得。”
灵音却不依不饶道:“你一个大男人,”她双手并用的在他头顶比划了下:“叫这个名字不觉得很不合适吗?”
离:“......”
他无奈道:“好,那你说我姓什么?”
灵音想都不想道:“阴离。”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下,为什么当她想着他名字的时候,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阴离?
怔愣之下,她没有注意到离得脸色有一瞬间的晦暗:“为什么给我这个姓?”阴,阴晦,阴暗,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就是这种人吗?
灵音还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的思绪里,丝毫没有注意到离得语气已经冷了下去,不知是回答他还是自言自语道:“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你的脸,下意识就觉得你叫这个名字,”她天马行空的猜测道:“也许我们上辈子就认识,那个时候你就叫阴离呢。”
“好,这个名字我承认了。”
阴离嘴角露出不知不觉的笑容,既然有上辈子,那么说明,他们的相遇就是命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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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阴离的心情好了,朝堂上那些战战兢兢的大臣日子也过得好了,不在时时刻刻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不保,连早已经被褫夺职位的德高望重的一些老臣,都被皇帝重新求回来。
所有人都以为是新帝服软了,可以武力谋位,却不能以武力治国,三书六部,整个大齐诺大的疆域,需要无数的贤良之才治国,新帝能杀一个两个,却杀不了所有人。
自以为接下来会是和风细雨的局势,众位大臣的心思又试探着试了试,隐在其中侥幸没有被连根拔起的李司泓旧部也开始蠢蠢欲动。
名不正言不顺,终究是无法服众,对于皇帝来说,这是致命的,如果一直处于上风还好,一旦露出弱点,那么就会被蜂拥而来的敌人蚕食殆尽。
再又一次被礼部尚书不轻不重的敷衍了之后,阴离按了按额角,轻呼出一口气:“既然爱卿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对,那这事就搁着吧。”他把折子一摔,转身就离开了高台,作势欲走。
礼部尚书是个年过不惑的老者,看到他这副不负责任的样子,当即就气得胡子一抖,手指着阴离不住地颤:“这、这真是岂有此理,不听劝谏也就算了,他作为皇帝竟然公然甩袖而走,丝毫不顾及天下百姓,真是胡闹!”
站在他身边的同僚动作一滞,看到新帝不打算计较之后,才长舒了一口气:“严兄慎言啊!”这礼部尚书也是告老还乡以后被拉回来重新上任的一员,还未见识到大殿之上血溅三尺的血腥场面,不然决计不会说出这番话。
他压低了声音提醒道:“新帝可不是什么好性儿的人,你只看这几日平平静静,却不知道郑老在第一天就被他刺死在朝堂上,你以为他是怎么上位的?惹恼了他没你好果子吃。”
礼部尚书手颤了颤:“当真?”郑老他当然知道,先帝留下给李司泓的辅政大臣,是坚定不移站在李司泓这边的,却也是实实在在的三朝阁老,他怎么敢?不怕落人口实?
同僚示意他小声,看到了他眼里的意思,微不可闻的轻嗤:“真的不能再真了。”他一上位就以雷霆手段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不在乎朝堂,不发展势力,不联合世家,估计连皇位都不在乎,纯粹就是为了发泄报复而已。
两人小声说着,阴离已经走到了殿门口,整个大殿里都是窃窃私语、心思各异的朝臣,两人的声音淹没在其中,连隔着几步远的其他人都听不清。
偏偏阴离在踏出门槛的时候,冲着两人的方向勾了个邪气四溢的笑容,礼部尚书还好,亲眼见过他上一次这么笑着杀了人的同僚,双膝一软已经跪倒在了堂上。
他几乎以为自己会命丧当场,等他被人搀扶起来才发现自己还活着,嘴里不住的呢喃着:“妖物祸国......妖物祸国啊......”
在大齐,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只有真正英明仁德的君主才会得到上天的眷顾,龙神会降落凡间辅佐君主,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真龙天子一说,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下朝之后,阴离在书房里翻看着手上的一本书,上面是各种绘制着华丽色彩的龙,金色的瞳孔,在云雾之中翻腾的身影,长长的吻,尖尖的角,俨然一副极其威严的样子,和灵音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他打开另一幅画卷,上面是他按照海城亲眼见过灵音龙身的人所画,银白剔透的龙身,连脑袋上的角,都因浸润了碧色而显得澄澈异常,看起来非但不威武,还有种令人想要收藏的神秘。
“德礼,这上面说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你说这是为什么?”阴离双手磨搓着手里的书,眼睛里是纯然的疑惑。
德礼就是这么多天一直守在灵音身边的老太监,这会子灵音伤好的差不多了,他就不在无时不刻的跟着。
“奴才不知,”太监行了一礼:“约莫是逆鳞乃龙的弱点吧,譬如蛇有七寸。”在大齐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龙的身影,只有无数真真假假的传说,没人说得清究竟。
阴离勾唇:“我不这么认为,蛇有七寸,碰了是蛇死,龙之逆鳞,却是碰到的人死,这不是弱点,反而是被悉心保护的宝物。”
说罢,他收起了桌上的画,不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
“灵音呢?”他一边走出书房,一边问道。
德礼恰如其分的愣了下,才回道:“回陛下,奴才不知,兴许是又到哪里去玩了罢。”
自从她伤好以后,就开始满宫里乱跑,除了夜晚几乎很难在她住的地方找到她。
闻言,阴离也没怀疑,反而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去她那里。”虽然她到处疯玩,但肚子饿了总会会去用膳的。
御花园的角落里,一个穿着劣质衣裳的粗使婢女正被一群人推搡在地上,她手里的篮子也摔了下来,地上满是散落的细细小小的果子,滚得到处都是。
站在她面前几个盛气凌人的少女明显穿的比她好得多,此刻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把她围了起来,面色不善的踩住了脚下的果子。
“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先时见了我们不知道多高高在上,现在怎么装死了?”
另一个少女也低头拽住了她的头发,嘲讽道:“郑阁老死了,她这个一心想着攀高枝的可不就摔下来了吗。”
“这些世家女哪个不是鼻孔朝上,现在靠山没了,还不是连我们都不如?”
刚巧经过的两人站在路口,被迫完完整整的看到了这出戏,德礼脸色难看,“陛下,奴才这就去把她们......”
阴离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脸上非但没有厌恶,反而充满趣味:“嘘——听着。”
德礼僵着脸,果然看到陛下一脸兴味的继续偷听着。
那边被推倒的少女一把打掉了头发上的手,她木着脸,头发被拽掉了一小缕,头皮疼得厉害,却丝毫也不喊疼,只转头去捡地上的果子。
身边的人却没有放过她,仗着人多,几下就把本就不多的果子踢到了更远的地方,沾染了鞋印和泥土的果子看起来脏污异常,一个少女拿着手帕捡了个果子,装腔作势道:“既然你这么想吃,那还是给你吧。”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纷纷附和:“对啊,毕竟昔日郡主身边的红人,现在竟然连饭都吃不起,多可怜啊。”
果子混合着泥土被粗暴的抵在唇上,地上的少女终于爆发,她反手把果子远远地扔了出去,拍了拍裙上的泥土,缓缓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为虎作伥,竟然还觉得沾沾自喜。”
这个虎是谁,伥又是谁,一目了然,太监德礼冷汗都流下来了:“陛下,奴才真的不知,此人胆大包天罪该处死,奴才在这就把她——”
“住口,别多事。”阴离警告的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看向口出狂言的女子,想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果然,被欺凌的女子继续说了下去:“你们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好下场?天要使其亡,必先使其狂,不过一时得势,总有一天潜龙归位,鸠占鹊巢的人会摔得更惨。”
她把阴离比喻成一个鸠占鹊巢的野鸟,围着她的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你不要乱说。”
“我不仅要说,还等着看,一个谋逆之后,乱臣之子,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残害忠良,任用奸佞,会有个什么下场!”
“啪啪啪”阴离看她说完了,毫不吝啬的鼓了个掌。
直到这时候,众女才发现一直从旁听了个全部的阴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口呼饶命。
唯有口出狂言的那名女子,身体摇摇欲坠,却咬着牙强撑道:“我不过就是说了事实而已,就算是死,我也不屑于乱臣为伍。”
“说得好。”阴离不轻不重的回了句。
德礼摸不清他的情绪,想到上一个当庭辱骂他的人,全身都是冷汗,手里的拂尘示意了下:“把她抓起来!”
帝王周围随侍着护卫,此刻应了一声就上前去拿人,依照往常的例子,被抓之后的下场,唯有一死。
李司泓是阴离的禁忌,更可况还是明目张胆的说他鸠占鹊巢,比不上李司泓。
连被迫听了这些话的人,都全身恐惧的发软,所有人都明白,今天她们难逃一死。
然而——迟迟不到的屠刀久久没有降落下来。
本该暴怒之下亲手杀人的新帝,却没有动手,反而把目光对上了一旁低眉顺眼的太监。
“德礼,你这戏,做的太假了。”
“陛下?您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