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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峰回 ...

  •   突然出现的几个当地人,其中的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丈夫叫车满,妻子叫沙妮,五十岁上下,其余两个男子看上去与淳墨岚他们年纪相仿,是那对夫妻的儿子,车吉和车祥。
      原来,这一片罂粟正是他们一家所种,昨夜淳墨岚和阿月过夜的窝棚就是他们专门搭建,用来看守的。
      今天一早,这一家人如常来寻视,见窝棚里有人闯入的痕迹,便带着武器寻到了罂粟田,正巧看到阿月采花那幕,当下便认为二人意图不轨,便用枪指着罂粟花田边的两个不速之客,逼问他们的来路。
      这场面阿月在上海可见得多了,心下并不慌张,只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淳墨岚知道,只要这男人动动手指,眼前这几个人都会被枪放倒,但阿月没有亮枪,看来是想从对方那里获得线索。
      如是想着,淳墨岚也学着阿月的样子把手举了起来。
      “你们可会讲中国话?”阿月试探道。
      车满脸显惊异之色,与妻子沙妮对视一眼,方回答道:“你们是中国来的?”
      阿月听他说的中文,又好生打量几人一翻,末了道:“你们是……中国人?”
      夫妻俩皆是点一点头。
      偶遇乡亲,车满一阵喜悦,不过他仍是端着枪,警觉道:“你们是来搞大烟的?”
      看来这片罂粟是他们种的无疑了。
      淳墨岚这么想着,对车满说:“我的朋友受了伤,昨天经过这里休息,我们也是刚刚才看到那些花。”
      说着,淳墨岚目光移向阿月的伤腿,示意自己没有撒谎。
      车满这才放下戒备,将枪撤了,沙妮和两个儿子也跟着撤了枪。
      “这个地方很少有人能找到,你们怎么来的?”沙妮虚着眼,质问两个男人。看得出,这女人比她的丈夫细致。
      淳墨岚回看阿月,只见阿月眸色深邃,似乎也在考虑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毕竟,现在还不知这几个人与乌鸦的关系。
      见二人不回答,沙妮朝两个儿子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随时行动。
      阿月看得明白,踏出一步道:“我们是贡嘎的手下。”
      淳墨岚心下隐动,侧目看那男人,不明白他的道理。
      “贡嘎?”车满一家人想了一阵,似乎印象中有这样一个人。
      阿月见未出纰漏,唇角轻挑,续道:“我们是跑船的,鸦头船。”
      一听鸦头船三个字,车满与沙妮几乎同时说道:“你们是给乌鸦大人跑货的水手?”
      乌鸦大人!
      如此尊敬的称谓,这几个人是为乌鸦做事无疑了。
      所幸阿月机智,没有直接说出沙楚的名字,不然非被他们追难不可。
      淳墨岚正庆幸,就见沙妮指着自己问话道:“你是水手?”
      象牙塔内的医学生哪里受过风吹日晒的磨砺,那私文内敛皮嫩肤白的模样与粗陋狂放的水手有着天壤之别。难怪会被人质疑。
      哼,耳边一声不屑,淳墨岚的臂膀被阿月从旁揽住,只听阿月轻笑着说:“他刚入行,我就是为了救他,才被鳄鱼咬了。”
      “哦?鳄鱼咬的?你还能活!”
      车满两个儿子像是听说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纷纷上前去看阿月打着绷带的伤腿。
      沙妮一手一个,将两个儿子揪了回去,完了又转过身来说:“你们跑船,上这里来做啥?”
      女人啊,就是多疑。
      淳墨岚心下一声感叹,一边又好奇阿月接下来的解释。
      阿月仍是面不改色,仿佛说的都是事实一般的坦然道:“贡嘎吩咐我们去乌鸦大人那里取货,我们路不熟,在这里迷了路。”
      果然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啊。
      淳墨岚真想给阿月颁一张奖状,上面只写三个字:谎话精。
      不过,好像自己比阿月更适合这个称呼呢。
      淳墨岚想到此处,不觉脸露笑意,这可能被对方识破的表情被阿月看了去,青帮枪手暗压手指,在医学生手臂上捏了一下,暗示他不要坏事。
      然而车满一家此时最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
      沙妮不再追问下去,话峰一转,关心阿月道:“你伤这么重,不如去我们家休养好了再走,到时候让老头子给你们带路。”
      淳墨岚觉察到了异样,他相信阿月也感受到了,这几个人,一定有着别样的目的。
      但,二人已经没了寻找乌鸦的线索,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至于沙楚,只能听天由命了。

      车满一家的住地离罂粟花田不远,但建造得十分隐蔽——一座倚山而建的被四周树木遮挡起来的吊脚木楼。
      淳墨岚与阿月刚刚吃过沙妮做的米糕,此时正各自倚着一张木凳的靠背休息。
      车满的两个儿子车吉和车祥则在一旁把玩淳墨岚医箱里的东西。两个人从来没有见过那些西洋医具,好奇得紧,时不时询问淳墨岚这是什么那是什么,这让淳墨岚颇为无奈。心想,还好之前把勃朗宁藏在了身上,不然被他们看到了,指不定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懂医的水手,呵呵……”阿月伸了个懒腰,故意嘲了一声。
      淳墨岚坐在那男人对面,脚上一晃,正好踢在阿月的伤腿上。
      阿月吃痛,忍着没出声。
      “现在怎么办?”淳墨岚朝阿月抬了抬尖削的下巴,将自己对那男人自作主张的不满传递出些许。
      阿月眼一闭,冷道:“休息。”
      应是有旁人在不便多言,淳墨岚也不再说下去,目光落到那男人右腿上,唉了一声,说:“腿怎么样?”
      “腿要瘸!”门外传来沙妮的声音。
      只见那干练的妇人抱着一个陶罐走进屋子,招呼两个儿子帮忙。
      “吉,去把开水端来!祥,去帮你爸做活!”
      沙妮一声令下,两个儿子便听话地去了。
      淳墨岚见那妇人准备去解阿月腿上的绷带,起身阻道:“大姐,你这是?”
      沙妮解释道:“鳄鱼牙齿毒得很,光这么绑着不行的,我见得多,没一个不瘸!”
      “看!”沙妮揭开陶罐盖子,指着里面装着的绿色粘液得意道:“这是我的独门密方,专门治恶兽毒虫咬伤的。”
      淳墨岚哦了一声,凑近闻了闻味道,竟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大姐,麻烦你!”阿月倒是放心得很,将腿横在沙妮近前。
      这时,车吉端着一盆热水走进屋子,将水盆放在母亲脚边。盆里有一块布,旧得看不出本色。
      沙妮将阿月腿上的绷带尽数解下,一看那男人腿上的咬痕,不禁惊呼他命大。
      车吉则是兴奋异常,激动道:“真的是鳄鱼咬的!差丁点儿咬穿了!”
      淳墨岚无奈地摇一摇头,抄着手在一旁看热闹。
      沙妮先是用水盆里的布将阿月满是血痂的小腿擦洗干净,然后徒手将陶罐中的绿色液体厚厚地涂敷在那修长的腿上,最后吩咐道:“干了才能动。”
      阿月点点头,抬目见淳墨岚正用一种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回以同样的不屑。
      淳墨岚抿唇一笑,待沙妮和车吉收拾东西出去,方对阿月感叹道:“我瞧出来了,你不怕死,但是怕瘸。”
      阿月篾他一眼,揶揄道:“西洋玩意儿,再好,也不如本地家什。”
      两个人对于世界的不同认知,再一次突显。淳墨岚不想与他争,转言道:“伤口若是有不适,你告诉我。”
      对方的真诚将阿月后面的话压了回去,只能颇尴尬地嗯了一声。
      是时,收拾妥当的沙妮转了回来,车满则是提着一支枪跟在妻子身后。
      屋内两个男人条件反射般地警觉起来,却发现车满只是将枪放在屋子的角落,并没有其他的动作。
      “小兄弟休息得好?”车满颇为热情,仿佛是换了个人。
      “我刚给他涂了药。”沙妮指着阿月的腿对丈夫说。
      “这是好药啊!”车满拍拍阿月的肩膀,“遇着我们,你走运了!”
      “谢谢你们。”阿月淡淡道:“可我们有事情,在这里呆不了太久。”
      淳墨岚听出了门道,阿月这是抛出了铒,钓鱼上钩。
      车满与沙妮虽然年纪较长,可长年生活在与外界隔绝的环境,心思自然不如混迹在上海名利场的小混混繁复。
      一听阿月急着走,二人也有些着急了,沙妮用手肘撞了车满一下,示意他说话。
      车满的神情严肃起来,像是鼓足了勇气,这位年过半百的男人近乎是用一种谦卑的语气对两个后生说:“你们是跑船的,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帮我们走货?”沙妮性子急,帮着丈夫讲出了请求。
      这个情况着实出乎意料。
      淳墨岚起身走到阿月身旁,看他如何应对。
      阿月长眉一挑,“你们,有大烟?”
      车满点点头。
      阿月心念略转,这家人,是打算走单?
      可是,生意得讲规矩,特别是鸦片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
      联想之前种种,阿月心头渐渐明朗,对策一呼即出。
      心中有数,应对更加从容。
      只见这位青帮枪手收起悦色,正色道:“金三角的货,都要过乌鸦大人的手,这是规矩。”
      仿佛知道对方会这么说,车满叹一口气,坦诚道:“乌鸦大人分我的田,原本只有三亩,但这几年我带着儿子一起干,已经种了十亩地,足足多出了七成!可是,”车满话音一转,“乌鸦大人还是照着三亩地的产量算给我钱,这不公平!我明明多交了七亩地的量!”
      见丈夫激动,沙妮拍拍他背安抚了一下,接着说:“我和老头子二十几年前背景离乡从边境过来,一直帮乌鸦大人种大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他不能这么对待我们,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逆来顺受。但我们三个儿子大了,要娶老婆,需要钱,我和老头子只得想办法弄钱。”
      沙妮说到这里吸了下鼻子,克制好情绪又说:“从前年开始,我和老头子开始留下一些烟果不交,靠我们自己干,造了些大烟,但是一直没有好的出路换不了钱。今天遇着你们,大家又都是中国人,这是天大的缘分,所以,我和老头子才壮着胆子给你们讲这些。你们放心,货换了钱,按乌鸦的规矩,你们该拿多少就是多少,我们还可以给更多!况且这些货是多出来的,乌鸦大人是不会知道的!”
      听罢两夫妻的“倾诉”,岚月二人良久不作声。
      淳墨岚一手落在阿月肩上,阿月抬头,二人目光交汇之时,不能言明的讯息得以交换。
      选择不过二种。
      一种,是答应帮忙,但这就是欺骗,当这老两口日日期盼着他们带回金钱的时候,天知道那些交给他们的大烟落到了谁的手上。第二种,若是不答应,为了保全自己,这两口子必然要起杀心,当然,他们虽然有枪,要对付阿月还差了许多,只是岚月二人都不想以这种方式了结几条无辜的性命。
      该怎么做呢……
      等等!
      淳墨岚突然回忆起什么,朝着车满问道:“你们,有三个儿子?”
      阿月听闻,不知为何心头一紧,隐隐感到一丝担忧。
      车满不以为意,直说道:“我还有个小儿子。”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看向四周,不约而同地问:“他人呢?”
      沙妮叹一口气,“我这个儿子最不听话,参加了溙南会,长年不在家。”
      见那两个给乌鸦跑船的水手不明所以,车满疑道:“你们没听说过溙南会?”
      阿月呵呵一笑,掩饰道:“我们长年在船上,只是听贡嘎讲过,不是太清楚。”
      淳墨岚松一口气,暗赞阿月反应快。
      沙妮恨铁不成钢地说:“溙南会由乌鸦大人亲自组建,入会的有几百人,全是乌鸦大人的追随者,同乌鸦大人的军队一样,是他的亲兵,关键的时候,是要帮他挡子弹的!”
      兴许是说了忌讳的话,车满适时阻止妻子说下去。
      沙妮向旁一扭,不快道:“有啥不能说的,都是中国人!你儿子都叫人家爸爸了,你这个亲爹还能忍!”
      一道电光,几乎同时过了岚月二人的脑子。
      淳墨岚挤出一丝微笑,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他叫什么名字啊?哥哥的名连起来是吉祥,他是不是叫如意呢?”说罢,淳墨岚不自然的干笑几声。
      车满苦笑道:“他跟着妈姓,叫沙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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