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45、先知

　　且说淳墨岚和阿月跟着族长一行人，来到日间经过的村子。
　　族长带着他们走进一间普通的屋子，屋子中间燃着碳火，旁边一张用竹篾织成的席子上，趟着一位十五六岁的长发少女。
　　在一旁照顾的妇人是少女的母亲，见有人进来，她先是一愣，后又立即认出了两个外来人，哭着指责他们。当然，淳墨岚和阿月听不懂，不过大概能猜出来，是认为他们带来了不好的东西害了她的女儿吧。
　　老族长将妻子劝到一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少女的母亲这才安静下来。
　　老族长上前跪在少女面前，吻了吻少女的额头，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说：“她是我的女儿，茨美。你们看看吧，从你们今天来到这里起，她就一直昏迷不醒……她是一个活泼的孩子，她从不这样……”
　　淳墨岚提着医箱走过去，“老人家，让我看看吧。”
　　族长让出位置，淳墨岚便将听诊器从箱子里拿出来戴好，然后掀开少女盖着的鹿皮毯，将听诊器前端的听头置于少女胸前。
　　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这样的触碰，在一个落后的村落，自然会被认为是对少女的亵渎。
　　在旁的老族长一掌打落淳墨岚的听诊器，眼中满是不解与愤怒。
　　淳墨岚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他耐心地解释：“我可以通过这个，听到她身体里的声音，这样，我就知道她到底生了什么病。”见少女父母仍不放心，他又摇晃着手中的听诊器说：“我不会碰她的胸部，只会用这个。”
　　当淳墨岚大大方方地讲出胸部两个字，站在不远处的阿月神情有些不自然。心说西洋民风开化，竟然这样不知羞耻的话也是能随便说的！
　　阿月暗叹一声，也不知这人对小姐做过什么！
　　老族长救女心切，见淳墨岚诚恳，便不再阻止，由那男人将听诊器在女儿胸前滑动。
　　淳墨岚认真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凝重了。
　　族长看出端倪，忙问原委。
　　淳墨岚取下耳上的听诊器，费解道：“她的心跳十分微弱，心律不齐。”
　　“什么意思？”阿月听不懂那些个医学术语，没好气地问。
　　淳墨岚看他一眼，回以无奈，复又对少女的父母道：“可能是心脏供血不足造成脑部缺氧……可是……”
　　“你说！”族长急红了眼。
　　“她是今天才发病的，如果是供血不足造成的，应该不会这么快昏迷。”
　　“能治吗？”阿月在向淳墨岚确定，面对失败可能带来的风险，他那支藏于暗处的金枪随时准备出手。
　　淳墨岚察觉到阿月的异常，一时间，他在两种后果前犹豫了，暗想，如果治不好这个女孩，那么这个村子的人就会对他们和货动手，可刚才一路走来，这里都是淳朴的村民，阿月说得对，这些村民手无寸铁，根本不是青帮的对手，可能凭借阿月的枪法，他一个人就能灭掉全村。不管什么理由，我于这些人的性命不顾，也是不应该的。
　　淳墨岚定下心神，决定放手一试。
　　他对少女的父母说：“我可能要违背刚才的承诺……必须触碰你们女儿的身体了。”
　　“不行！”老族长怒喝，他担心这个男人在戏弄他。
　　咔！
　　金枪扣动扳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月不知何时手握金枪，将枪口死死抵在老族长太阳穴。
　　“嘘！”阿月立指在唇，警告欲向屋外求救的族长妻子安静，否则，他将开枪。
　　“让他弄！”年轻枪手狠狠地威逼。
　　“要是治不好，我就和你们拼命。”老族长是见过世面的，他没有办法，只能撩出一句狠话。
　　果然还是□□的作派。淳墨岚心中嘲讽，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可能是解决问题最快捷的办法。
　　于是也不再多言，将少女头下的枕头拿掉，使她整个人平躺。然后跪在少女身边，一手捂在仅隔一层薄布的胸脯，另一手搭上这手，开始一上一下地用力按压。
　　这般的“亲密”接触，连阿月都怀疑那留学生是在打着行医的幌子占人便宜，何况是少女的父母。
　　两个老人想挣扎反抗，全被阿月压了回去。
　　就在老人的反抗越发激烈，眼看就要惊动屋外的村民时，只听一声嘤咛，少女茨美竟是缓缓睁开了眼睛，苏醒过来。
　　“茨美！”老族长夫妻双双拥抱着女儿，激动不已。
　　淳墨岚与阿月不约而同舒一口气，二人相视，皆有些庆幸之感。
　　尤其是阿月，心下不禁对先前的怀疑感到些许自责。
　　“谢谢！谢谢！”老族长夫妻跪在淳墨岚脚边，一个劲儿的道谢。屋外守着的村民听到茨美醒了，也都争相来看，那一张张惊讶的面孔，几乎要将淳墨岚与神仙媲美的阵仗。
　　阿月将淳墨岚拉到身前，虽然什么赞美的话也没有讲，但他的眼神中的确是含有一丝尊敬的。
　　淳墨岚也不解释，天知道刚才他只是赌了一把，将急救的法子用在了这地方，利用外力帮助少女的心脏正常搏动，从而起到恢复供血功能的目的。
　　现在他基本可以断定，族长的女儿应该是患有心脏病。
　　“请允许我再为她听诊一次。”淳墨岚走到族长一家人身边，打算再为茨美作一次检查，以确定她的心脏在正常工作。
　　老族长夫妻这会儿是言听计从，立马让出位置。
　　这时的茨美已经半坐起来，她那一双晶亮的黑瞳深看着淳墨岚，那样的眼神，仿佛是她认识这个男人一般，平静又温柔。
　　少女缓缓抬起一条细长的手臂，修长的手掌悬在半空，等着男人来握。
　　淳墨岚心头一动，这是西洋女人与男人打招呼时的礼节，这女孩怎么会？
　　淳墨岚犹豫着上前握住那又纤手，少女轻卷手指，将淳墨岚拉近一分，温柔地说话。
　　两个外来的男人听不懂，却见老族长夫妻和一众村民神情愕然，不觉好奇。
　　“茨美说，她见过你。”老族长不可思议的说。
　　淳墨岚克制心头的诧异，强笑道：“也许她是在今天我们进村的时候见过我吧。”
　　老族长便将淳墨岚的话翻译成当地的语言告诉女儿听。
　　茨美听后，摇一摇头，回应一句。
　　老族长没有马上翻译，一双皱纹密布的眼却是瞪得老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对淳墨岚说：“她说，三十年前，她见过你。”
　　三十年前？
　　这不可能！
　　先不说淳墨岚从未到过南洋这方地界，就凭茨美还不满二十岁，淳墨岚也不满三十岁这般的事实，她也不可能会在三十年前见过淳墨岚！
　　这太荒唐了。
　　“她是不是病糊涂了？”阿月在淳墨岚身后幽幽道。
　　淳墨岚正有此意，昏迷后的患者出现短时的记忆错乱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症状，不过……总觉得这少女看自己的眼神并不陌生，还有刚才她握手的姿势……
　　这时茨美的母亲也察觉到女儿的异常，便上去拉着女儿的手安慰说话，村民们像约好似的，安静地看着她们，并且随着母女二人的对话不时发出一些惊讶的声音。
　　淳墨岚退到阿月身边，二人觉得这个场面显得莫名的诡异。
　　突然，茨美母亲放开少女的手，以一种十分谦卑的姿态退到茨美脚边，整个人面朝少女跪拜在地面。
　　老族长和屋内的几个村民像是中邪一般，也跟着茨美母亲跪拜。
　　淳墨岚和阿月彻底懵了，到底发生何事？
　　两个男人难得默契，他们相视一眼，决定趁这些村民不备快速离开。
　　“留步。”
　　说话的是老族长。
　　淳墨岚与阿月颇为尴尬的收回脚步，不情愿地转过身去。
　　“你治好了我的女儿，我要感谢你！”老族长诚恳道。
　　淳墨岚摆手，想要拒绝。
　　老族长激动地说：“你治好了我的女儿，为我们带来了先知，我们全村都要感谢你！”
　　先知？
　　“我的女儿，茨美，就是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