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40、私心

　　天色黯然。
　　澜沧江边的红石滩上燃起几堆篝火。
　　英国水兵大副切尔西带领英国水手聚拢在十来箱物资周围，个个神色凝重，并未因顺利渡河表现出任何欣喜的情绪来。
　　就在一个小时前，淳墨岚与阿月在江边寻到一块长满红色苔藓的巨石，将断裂的溜索直接拴在了石头上，如此，尽管溜索距离江面更近更险，但因为增大了溜索的坡度，使得溜速提升，对岸的人可以更快地到达彼岸，反而更安全。
　　果然如预想的一样，龙三葛天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顺利溜过对岸，见先行的中国人都安然无恙，切尔西才放心让自己的人和货物过江。
　　因为不相信中国人，英国人先是放了三个水手过江，让他们在对岸接应货物，然后才将货箱两个成一捆地挂上皮带做的溜壳子上，将二十余箱物资尽数滑过江去。
　　待物资过完，切尔西才终于在溜索挂上自己皮带制成的溜壳子，谨慎的试过牢固程度后，才腾空了双脚溜过江来。
　　不过，他后面的水手可没这么幸运了。有两个水手因为手滑，先后在溜到江心处时掉了下去，江水潮涌，二人转眼都没有踪迹。
　　岸上的切尔西只能干着急，青帮众人却是心头称快。
　　这会儿，切尔西的心情仍然没有好转。他让手下看好物资，走到黄德彪面前不客气地说道：“黄，船在哪里？”
　　黄德彪与青帮众人挤在一起，正盘腿坐在篝火前吃饼，见切尔西着急，心下嘲笑，待咽下了一口饼才缓缓答道：“船当然停在码头。”
　　“码头呢？”切尔西显得有些烦燥。
　　黄船长朝下游方向一看，“要是我记得不错，大概还有五里路才到码头。”
　　切尔西嘴里用英文骂了句难听的，催促道：“我们马上出发。”
　　黄德彪笑道：“江边没好路，天黑尽了，指不定又有人落水。”老船长幸灾乐祸地揶揄英国佬，顿了顿又说：“每天中午才有一艘船下去，明天天亮出发，来得及！”
　　切尔西见自己的话不顶用，正要发作，就听一旁的白小宝接道：“不是说好了阿月哥先过了江就听阿月哥的。”
　　陈云生附和道：“就是，阿月哥喊走我们才走呢！”
　　切尔西沉着脸色，看向阿月所在。
　　那位青帮枪手和淳墨岚在另一处篝火前用树枝做了个临时支架，将落水打湿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烤干。
　　此时，两个男人皆赤着上身，他们隔着火堆坐在石头上，江边水寒，全仗着火堆取暖。
　　阿月背对切尔西，不等那英国人发话，便接着陈云生的话道：“听向导的，明天天亮再动身。”
　　有言在先，切尔西吃了瘪，只得负气离开。
　　见青帮众人挫了英国人的锐气，淳墨岚颇为欣慰，且不论立场，在一致对外上，中国人大抵是团结的。
　　“你手怎么样？”青帮枪手看向淳墨岚的右手。
　　适才一直帮众人渡河，这时阿月提醒，淳墨岚才想起右手包扎的纱布全被浸湿了。
　　男人单手解开布结，一圈圈的松开纱布。
　　当小指根部腥红色的创口显露在眼前，阿月感到心头一紧。
　　他从不欠别人，可这位留洋医学生的断指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恐怕将是他还不起的一个人情。
　　也许，这个人再也拿不了手术刀……叶小姐若是知道他为我断了一个指头，应是会怪我吧……
　　阿月眼色沉重，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位可爱的女孩。
　　“淳哥，给！”是陈云生拿来了干净纱布。
　　淳墨岚接过，道一声谢。
　　“我来帮你。”小伙子说着坐到淳墨岚身边，帮他包扎伤口。
　　阿月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一事来，便问淳墨岚：“伤口沾了水，会不会发炎？像我上回那样……”
　　淳墨岚笑道：“打了几次消炎药了，再说这江水干净，发炎的机率很低。”
　　陈云生噗嗤一笑：“机率？淳哥果然是喝过洋墨水的，说话都跟我们不一样，怪不得能当叶小姐的朋友呢！”
　　听者有心，阿月眸色忧郁，望向江面。
　　淳墨岚心思敏锐，查觉到异样。
　　“阿月哥，这就是你的金枪？”陈云生兴奋的喊了一声。
　　他这一喊，将龙三葛天他们都惊了过来。
　　众人围过来一看，只见在阿月坐着的石头上，放着一把精致短小的“黄金枪”。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枪，叫不出名字。
　　阿月转头看向他们，眼色中多有不屑，仿佛是这些人都不配看到这支枪一般。
　　若非落水后枪受潮需要干燥，阿月断不会将它轻易拿出来。
　　“我能看看吗？”陈云生已经为淳墨岚包扎好右手，便要探身过来拿。
　　阿月眸色一凌，不用一句话，便将陈云生吓退。
　　葛天打趣道：“散了散了，这是阿月兄弟的宝贝，碰不得！”说完便将一帮弟兄喊了回去。
　　见人走远，淳墨岚心思一动，低语道：“是君晗送给你的。”
　　阿月的身体略微僵硬，他看着火堆旁的男人，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
　　淳墨岚呵呵一笑，解释道：“在美时，她专门改造了一支枪要送给你。应该就是这支。枪身轻，后挫力低，射程远，装弹量在同等级的枪支中却是最多，可以一次装十发子弹。”
　　听闻这位叶君晗的男友对此枪了如指掌，阿月的心，骤然冰凉。
　　这位青帮枪手感到一阵落寞，他拾起金枪，手上轻轻一抖，装弹的轮拖便弹了出来。
　　十个弹腔，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淳墨岚捕捉到了这隐匿的变化，他思量一翻，决定讲出自己的猜测。
　　“阿月……你是不是……喜欢君晗？”
　　啪！
　　弹轮复位时发出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
　　阿月握着枪，将枪口对准面前的人。
　　“要是你辜负了叶小姐，这把枪里有一颗子弹，是你的。”
　　阿月又变回那个之前淳墨岚认识的冷面枪手，用一种冷血的方式，承认了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