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26、冒险

　　汉口日本领事馆于一八八五年开馆，后经历闭馆，于一八八九年重开，在一九零九年升为总领事馆。领事馆位于汉口日租界内，一栋中西风格结合的二层洋楼占地颇大，外观气派，是租界内为数不多的标志性建筑。
　　总领事江口濑于十年前来到汉口，一直担任领事一职，虽年近花甲，仍精神矍铄，思路清晰，行事果断，这些年为日本政商在中国境内开疆拓土可谓立下汗马功劳，在日本政界有“中国通”的称号。
　　这日下午三点整，一位衣着体面，四六分头，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唇下蓄着“卫生胡”的体面男士踏入领事馆大门，将随身证件交给警卫审查后，便由工作人员带领着，来到总领带江口濑的办公室。
　　男士微微颔首，礼貌地向江口自我介绍：“总领事先生，您好。我是索木公司外事部部长小原川介。”说着，一边的工作人员将小原川介的身份证件交给江口。
　　江口放下手中的文件，接过证件看了看，严肃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他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访客面前，将证件奉还。
　　“小原先生，请坐。”
　　江口与小原隔着茶几坐下，小原谦逊道：“来得匆忙，没有事先通知总领事先生，请原谅！”
　　江口摆一摆手，“一个月以前贵公司常务堂本先生便告知小原部长将来武汉，请我关照。今日见面，是不是铁厂的事情不顺利？”
　　小原神情凝重，叹道：“日前我与铁厂谈判，我们提出的要求被拒绝了。”
　　接下来，小原将要求的内容大概说了一下。
　　江口听后不怒反笑，拍拍小原的肩膀说：“你们不了解中国人，要和他们谈事情，一定要做到知己知彼。”
　　“请先生指教！”
　　江口自得道：“和中国人谈判，要先摸清楚他的短处在哪里，显然开采矿石的技术不是他们真正的短处。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开采的大阳铁矿含铁量低，出铁质量一直不高，对高铁矿的需求迫切。”
　　“他们不是准备在恩施开采？”
　　“地方是定下来了，但是优质的矿脉他们仍然没有找到。开矿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支持，所以中国人很谨慎，这也是目前武汉没有出现大规模铁矿开采的原因。”
　　“我明白了，总领事先生是让我们为中国人提供优质的矿石来源……帮他们找矿脉吗？”
　　江口点头道：“不错，我到汉口十年，对汉阳铁厂的情况比较了解，据查，铁厂确实还没有一支有足够能力的探矿队伍。”
　　“可是……”小原不解道：“我们公司也没有这个能力找矿啊？”
　　哼哼，江口诡密一笑，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小原。
　　文件是日文写的，最顶上的日文写的是“武汉地质志”，文字的下方就是一幅比例缩小的地质图。江口指着图上一个用红圈圈起来的图案说：“这里，有铁矿。”
　　小原扶正了眼镜，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恕我冒昧，先生如何得来的消息？”
　　江口从他手中收回文件，重新放入抽屉中，神秘道：“你不必知道，下一次你去铁厂谈判时，用这个办法就是。若事成，我会再详细告诉你矿脉的位置。”
　　小原默默地点一点头，当他再看向江口时，之前谦卑的眼色忽然变得坚定犀利。
　　“总领事先生，我有一事不明，我们如果帮助中国人找到了优质矿石，他们就能炼出好铁，造出好武器，那样，不是对日本不利吗？”
　　江口哈哈一笑，“不愧是堂本常务派遣的专员，你很聪明，看到了事情的关键问题。”
　　“是什么呢？”小原追问。
　　“狸猫换太子。”
　　“狸猫换太子？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懂呢！”小原笑呵呵的说。
　　“一个在中国广为流传的故事。其实就是一种计谋，调包计。”
　　小原默默地点一点头，“总领事先生的意思，我大概明白了……用优质铁矿与中国人做交易，但实际让他们开采的，只是普通的铁矿。是这样吧，总领事先生？”
　　江口竖起大拇指夸赞道：“小原部长是聪明人。不过，我另有一个主意，想请小原部长协助实施。”
　　“先生请讲。”
　　“我大日本帝国来到中国，就是要利用这里的资源帮助自己的国家强大，现在我们知道了优质矿脉的位置，但因局势特殊暂时不能独自开采，不如利用这次机会，让中国人在开采普通矿石的时候，也帮助我们开采优势的铁矿，到时用普通矿石调包，将好矿石运回日本！一旦成功，贵公司不仅可以参与铁厂运营获得收益，还能为帝国提供大量的矿石资源强大国力！用中国的话讲，这叫做一石二鸟啊！”
　　说罢，江口得意的哈哈大笑，似乎对自己的这条计谋十分的满意。
　　可是下一秒，他却笑不出来了。
　　一支钢笔的笔尖毫无征兆地抵在江口起皱的脖子上。
　　而那支钢笔，江口明明一直放在办公桌上。
　　小原手握钢笔，冷笑着，仍不失礼貌的对江口说：“说说吧，那份文件，是谁给你的？”
　　突来的变故，江口并未展现出多少惊诧，反而是意外平静的说道：“你果然不是小原。”
　　此时站在日本总领事办公室中的小原当然是假的。
　　敢假扮日本人只身深入虎穴的人，只有淳墨岚。
　　见江口早已识破自己，淳墨岚竟然也没有多少讶异，只是无奈笑道：“看来证件还是让江口先生怀疑了。”
　　江口呵呵一笑，“我们日本人最讲究体面，没有人会用一张划花的证件照，像小原部长这样有身份的人就更不会了……那么，阁下究竟是谁？”
　　“中国人。”淳墨岚笃定道。
　　江口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你的日语很好，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能说出如此标准流利的日语。我承认，之前是被你骗到了。”
　　“谢谢夸奖。不过，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要知道那个人？”
　　淳墨岚握刀的手加重了力道，江口的皮肤被碳钢笔尖戳出一个小洞，渗出鲜血。
　　“我赶时间，你最好快一点说。”男人威逼道。
　　江口冷笑道：“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找不到他的。”
　　“他去了上海？”淳墨岚故意诱导。
　　呵呵，江口干笑不语。
　　淳墨岚渐渐失去耐性，又将笔尖深入一分，喝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江口不为所动，反问道：“你以为我告诉你后，你可以活着走出领事馆吗？”
　　言毕，江口忽然朝着办公室大门大声喊道：“木村警卫长，你们可以进来了！”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黑色制服的警卫破门而入，冲在最前面的警卫长木村次郎手持步枪，枪口端端地指着淳墨岚的头。
　　“混蛋！放开江口先生！”木村怒喝。
　　淳墨岚知道自己轻敌了，不过，这一幕早在他的计划当中，他有信心全身而退。
　　只见他一手将江口提拎起来挡在身前，一手仍将钢笔抵在日本人脖子上。
　　“谁敢动，我就杀……”一句话没有讲完，淳墨岚突觉握笔的手臂一紧，整个人竟然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拉扯着飞到半空，又重重地抑面摔在冰凉的地板上。
　　瞬间，五六支步枪同时指向淳墨岚的头。
　　金丝边的眼镜摔碎了玻璃，淳墨岚握笔的手被江口光亮的皮鞋踩住，竟动弹不得。
　　淳墨岚目显异色，刚才江口出手的速度之迅烈，他竟无半分应对能力！轻敌，让这位洪门杀手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江口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垂目看着地下的男人，轻蔑道：“中国人，不要欺负日本老头，我可是空手道黑带选手啊。”
　　“警卫长，”江口转向木村，“关起来，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让他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