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洪月如歌》断梦残香

12、启程

　　清晨，一艘名为“思远号”的民生公司轮船悄悄驶离港口，沿黄浦江而下，在吴淞口驶入长江，再逆江而上，直抵西南。
　　轮船二层的甲板四围有近十名金发碧眼的英国水兵端着枪放哨，十二个中国平民打扮的男人依在轮船一层的船尾，不时望向头顶上的洋人。
　　当中一个男人头戴灰色礼帽，身穿白色衬衣，外套一件灰色尼子西装，与其他穿着深色粗布褂子的人区别开来。
　　他是淳墨岚。
　　数日前，他答应叶启山的条件，与青帮中人一同前往南洋。期间他对南洋之行的计划无从打探，不敢妄动，只默默收拾了一些随身细软和行医的工具药品。
　　就在前夜凌晨，一帮人闯入他租住的房子，催促他拿了东西上路。淳墨岚甚至来不及向房东王红打声招呼，便一刻不停地被带到码头。
　　他意识到事情一定不简单。
　　果然，他在码头看到了英国人，每一个都荷枪实弹。
　　叶启山与英国人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淳墨岚禁不住猜测，目色不自觉的深邃。
　　“少盯着上边！”一个四十来岁留着络缌胡的男人厉声责道。
　　淳墨岚转过头来，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叶老板怎么派这么一个小白脸儿来！”一个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低声讽道。
　　“葛天，不要多话，叶老板自有打算。”络缌胡蔑了一眼“刀疤”。
　　淳墨岚看他的架势，心说此人应是队伍里领头的了，于是朝络缌胡客气道：“我姓淳，名墨岚，字先辅，此行还请大哥多多照顾。”
　　络缌胡打量他一翻，道：“我姓龙，是叶老板紫啸堂口的管事，道上的人称呼一声三哥，你是叶老板亲自安排的随行医生，自然是要照顾的！”
　　淳墨岚拱手笑道：“谢谢龙三哥！”
　　龙三又朝众人道：“有几个兄弟我也是头一回见，面生，不如都自报名姓，这一路上咱们都好相互照应！”
　　“刀疤”首当其冲，说道：“我叫葛天，是青白堂口的觉字辈门生。这几个都是堂口的兄弟。”葛天说着指向身边的四个青年依次介绍道：“陈云生、白小宝、赖富贵、董明。”
　　龙三点点头，此翻紫啸堂口来的算上他，也是五人，其余四人他也依次介绍给众人听了。末了，龙三转脸看向站在最末的一个年轻后生，此时只有他没有开口讲过一句话了。
　　奇怪的是，打从码头相见，龙三便觉此人眼熟得很，肯定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名姓。
　　就在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那后生时，只听陈云生惊呼一声：“你是……金枪阿月？”
　　众人皆是一惊。只有淳墨岚被蒙在鼓里，他不明白为何这群人会对那个冷漠的叶启山保镖展露如此惊骇的一面。
　　龙三一拍大腿，暗呼：“我就说看着眼熟，原来你就是去年在神枪大会上和聂靖打成平手的金枪阿月！”
　　刀疤脸葛天也露出一丝赞许之色，他抄着手喃喃道：“追魂枪聂靖在杜家六家中排行第一，能和他打成平手，的确有本事！”
　　“叶老板竟然派心腹执行这次任务，看来我们这次立的功劳不小啊！”几个人暗自高兴起来。
　　哼，阿月唇角略挑，显然他对这些人的赞扬不以为意。
　　淳墨岚侧目看他，只见那年轻人额前的长发在头后侧束起，露出一张冷脸、一双冷目。不曾想，那又本看向滔滔的江水的眸子突然转向了淳墨岚，目光中的不屑与犀利，竟是瞬间让淳墨岚避了开去。
　　淳墨岚颇尴尬的清清嗓子，听阿月淡淡对众人道：“叶老板安排三哥领头，大家都听他的。”
　　听叶启山的贴身保镖喊一声“哥”，龙三喜形于色，葛天接道：“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这次说是去南洋，可究竟到哪个地界办什么事情，大伙儿知道吗？”
　　众人正有此疑虑，只听龙三低声道：“叶老板吩咐，我们只要盯紧洋人就好！他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众人啊了一声，面面相觑，颇为意外。
　　“咱们的家伙一上船就被几个洋屁缴了，万一有什么事情……” 葛天说着朝二楼方向递了个眼色。
　　“我们是叶老板的人，既然上得了船，就是看叶老板的面子，到底不会为难我们。”龙三会意道。
　　这时有两个英国水兵从驾驶仓走了出来，他们警觉地打量了船尾的中国人，方才离去。
　　叫白小宝的看见了，遂对众人神秘兮兮地说：“从前我在民生公司干过小工，知道他们公司的船在驾驶舱的甲板下面设了一个暗仓！我猜~洋人在这船仓里放了东西，而且是值钱的东西！”
　　赖富贵接道：“这不明摆着吗？你以为他们拿这么些枪是防谁？防我们？”
　　龙三也道：“咱们的任务就是跟着他们，兴许叶老板就是让我们打探洋人消息的！反正哥几个把这一路上的事情记好，别落下重要的。”
　　“我看没这么简单，”葛天撇嘴道：“要是这事情见不得光，洋人是不会让我们上船的。”
　　众人赞同，可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淳墨岚亦然。
　　此翻心头涌起两个疑问，一是因为英国记者被刺事件，目前英国大使馆已经扣留了租赁给青帮的远洋货轮，英国人与青帮之间已成间隙，为何叶启山仍能让自己的人登上英国人租用的轮船？二是那南洋之地蛮荒混乱，据说军队与民间的武装时常对战，民不聊生，此混战落后之地英国人却欲前往，叶启山的人跟随，到底南洋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兴师动众的走一躺？亦或是，这艘轮船里藏着什么要紧的物事必须押送到南洋？
　　江上风厉，淳墨岚压低帽沿，眼尾余光不经意间拢入不远处的阿月。
　　那青年双臂搭在栏杆上，微躬着背看向东方的朝阳，良久没有动。
　　淳墨岚禁不住揣测，这个阿月，知道事情的真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