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余》余仅仅

8、中秋（上）

　　转眼之间就到了中秋，和家团圆的日子。

　　我特意提前一天加了一夜的班忙完所有的事情，又给整个公司放了假。

　　第二天我睡了整整一个上午，下午两三点的时候才因为饥饿而苏醒。

　　我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推门走出卧室。

　　我听到厨房传来嬉闹的声音，又突然短暂的安静了下来。

　　然后，厨房的门打开了一个缝，里面齐齐的探出了三个脑袋，一大两小，都是笑眯眯傻乎乎的看着我。

　　“你可终于起床了，赶紧上桌等吃饭！”羡青用我无比熟悉的声音说道。

　　我听话的端坐在了饭桌前，捂着胃等开饭。

　　早些年的时候，因为在陌生的地方一个人打拼，饥一顿饱一顿的，落下了严重的胃病。

　　熬夜，不按时吃饭的时候就会胃痛的厉害，严重的时候直接昏过去进了医院。

　　后来每次犯病的时候，总会想到老师。

　　不知道，他像我这样疼了多久，他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也不知道那会有多难受。

　　不知道，我现在这样，会不会未来有一天因为同样的原因而离开。

　　我把自己的想法说给羡青听，羡青二话不说直接踹了我一脚，瞎想什么呢，你才多大，那有那么倒霉。

　　是了，老师死的时候44岁，我今年才32岁。

　　44岁……

　　我一边慢慢地吃着羡青煮好的皮蛋瘦肉粥，一边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娃娃——小海和小烟。

　　算起来，等我44岁的时候，他们也已经19岁了，成人了。

　　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起码一起向前走，没有那么难过。

　　吃了一点东西缓解饥饿之后，我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羡青理所应当的回道：“这不陪你和小烟顾海来过中秋来了么。我连月饼都买好了，你最爱吃的抹茶的，还有他俩爱吃的巧克力的。”

　　羡青把带来的月饼摆了一桌子，然后又说道：“我就知道你昨晚上肯定又熬夜了，所以就晚点过来，给你做个饭，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轻点折腾自己不行啊，还以为自己年轻啊，你要是昏过去，你让他们两个小孩怎么办，他俩还没门板高，想把门劈了给你做棺材都够不着……”

　　我不知道是不因为人到中年自然变样，还是小海和小烟激发了羡青的“母性光辉”，他在我面前越来越像是个像个喋喋不休的老妈子。

　　我无所谓道：“他俩会打120，也知道你的电话。”

　　羡青忍不住叫道：“哎呦喂，你当小爷是你私人医生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真出了什么事，老子开火箭过来也来不及啊！”

　　我没有继续跟羡青在这件事上掰扯，以他的智商，扯淡都能我扯到宇宙起源，万物重生，我及时的转移话题道：“你家老爷子开恩让你出来了？”

　　羡青切了一声，回道：“我跟他说我陪我媳妇，他乐的都冒鼻涕泡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想抱孙子都快想疯了。”

　　我满脸无奈：“你就不能换个借口，次次都是陪你媳妇，你媳妇都换了几个了，老爷子就没想过咋个个这么喜欢过节，非得找你陪。”

　　羡青：“没，我一直都跟他说是同一个。”

　　我：“……”

　　不愧是你，姜羡青。

　　我疑惑道：“他就没发现啥破绽，他不是见过你女朋友吗？”

　　“他就见了那么一个。”羡青嘿嘿的笑了两声，一脸骄傲道：“你还真别说，他还夸我专情来着，有我们姜家人的风范。”

　　我：“……”

　　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好糊弄，哪怕是重点大学教授也一样。

　　不过，羡青家的确是专情典范，据我所知，往上数三代以内都是和初恋结婚生子，那叫一个羡煞旁人。

　　可惜到羡青这一代突变了，一不小心初恋了好几个，到现在还没初恋完毕。

　　“你也知道你家老爷子想抱孙子，你还不赶紧的。”

　　羡青胸有成竹道：“没事，我都想好了，实在催的紧，我就把小烟带过去。”

　　我不解：“你带小烟去干嘛？”

　　“装我流落在外的私生女，我年少之时一不小心犯了错，致使她在外孤苦无依，受尽委屈……”羡青装模作样的摸了一下眼泪，拍了拍小烟的肩膀，诱惑道：“小烟，我跟你说，爷爷这么多年攒了老多钱了，能买好多好吃的，到时候咱俩五五分帐，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姜！羡！青！”

　　在外人眼中，我跟羡青是两个世界的人，从家室，到天赋，到性格，样样天差地别，但其实我跟羡青根本就是同一类人，只不过不同的生长环境致使我们的养成阶段不同，小时候我流里流气，他装模作样，长大了之后我打拼多年学会了沉稳低调，他终于卸下压力开始放飞自我了。

　　“别当真，别当真，我这不开个玩笑，要不等再过个十几年，让小烟给我过去装女朋友？”

　　这回不用我了，小海直接给了羡青一脚，这一脚踢得很重，一看就夹杂了不少平日里的私仇。

　　看着羡青痛叫的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小海和小烟都跟着一起笑了出来，起先羡青委屈巴拉的看着我，最后也跟着一起笑了出来。

　　羡青一来，家里才有了点欢乐轻松的氛围。

　　虽然我不曾对小海和小烟严厉，但是作为家里唯一的长辈，我又时常忙碌，所以家里的氛围总是很严肃，很正经。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人人总是要强调父母双全，并不是说一个人的爱一定比两个人的爱少，而是一个人总是不能面面俱到。

　　家人的意义，无论对于孩子，还是父母来说都是最为重要的。

　　不仅仅是孩子需要父母，其实父母也需要孩子。

　　在认识了爷爷之后，老师偶尔就会来我家找我爷爷喝酒。

　　我的成绩越来越好，爷爷见到了也很欣慰，对老师很是感谢，嘴上说老师又来蹭他的酒，却从来都没有吝啬过。

　　只是我们两个都很少说话，老师是因为寡言，而我是因为害羞。

　　老师一来，我要不是在客厅老实的打扫卫生，要不就是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

　　见我这样的次数多了，爷爷跟老师吐槽：“小孩子果然都怕老师，你一来，他装得跟个贤妻良母似的，老师你以后可得常来，让我知道知道我还有这么个乖孙子。”

　　听到这样的形容词，老师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又羞又气，但是当老师面还是忍得下来，

　　等老师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我就跟爷爷吹胡子瞪眼：“梁年，枉你还称自己什么融千年中华文化精粹为一身的道家正统传人，中华上下五千年那多形容词你学哪儿去了，还贤妻良母，你是不是就会这么一个词还拿出来显摆！”

　　“哎呦喂你个小兔崽子，爷爷今天就打得你把五千年的形容词全叫出来！”爷爷边骂边举扫把。

　　说来也奇怪，我从小到大，这扫把就跟长在爷爷手上似的，哪一次想打我都没拉下。

　　让你打才出了鬼，我一溜烟就跑了出去，正好撞上了在门口站着的老师。

　　老师愣在了原地，我心想说真奇怪，按理说老师怎么着也该走出一百米了吧，咋还站在门口。

　　我直接傻了眼，哎呦喂，我保持了这么久的良好形象啊！

　　年少情怀总是诗，可惜对方是老师。

　　我抱着慷慨就义的心情立马反方向冲回房间，爷爷举起的扫把都放下开始扫地了，他到底是没想到平时跑的比兔子都快的我能主动折回来，所以这顿打我也的确没挨上。

　　因为这事我躲了老师好一阵，后来爷爷让我请老师一起来家里过中秋的时候，我死活不肯。

　　我叫嚣道：“干嘛要我去请，你自己不会去啊。”

　　爷爷举起扫把：“我不会请，但我会揍你。”

　　我心里又的确是想要老师过来，所以装模作样被爷爷揍了几下之后，就乖乖的“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请老师了。

　　我知道爷爷一直把老师当做自己孩子一样。

　　老师没有家人，流落异乡。

　　爷爷除了我，身边也没有别的亲人。

　　我不知道我那好像不存在的父亲，和不知所踪的姑姑都在哪里。

　　但是我看到爷爷看老师的眼神，我便知道，爷爷一定是个好父亲。

　　老师当天还在忙着批改作业，叫我稍等一下。

　　老师的手细长，干净漂亮，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上面添了几个创可贴，像是受了伤。

　　我刚想问老师原因，他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把手往衣袖里缩了缩。

　　见老师这样，我也不好再看，也不好再问只能坐在老师的卧室，静静的等待。

　　我环顾四周，开始认真的打量老师的房间。

　　我之前来叫老师，都是说完就跑，从来没有细心的看过，生怕看的久了，老师会察觉出什么异端。

　　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当然要好好把握。

　　老师的房间很干净，不想爷爷那般乱七八糟书本乱放。

　　他有着满满当当一书架的书。

　　我从上到下的扫了几遍，中文英文不知道什么文，应有尽有，可惜学识浅薄如我，大多数连字都看不懂。

　　老师一直在忙，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

　　我舔了舔嘴唇，有些失落。

　　到了天有些擦黑，老师才终于忙完，跟我说道——走吧。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往外走。

　　“梁双呀……”老师从身后叫住了我。

　　我疑惑回头：“嗯？”

　　老师从那排我盯了许久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递到了我的眼前。

　　他说：“中秋快乐，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