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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民国军阀篇(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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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萱还是死了。
因为在入棺时,见到了她父亲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后伤心欲绝。加上自己刚刚清醒还尚是虚弱的身子,刚一哭昏过去,一口气下去便再也没上来。
刚知道这个消息余安也不知该喜该忧。
他只记得那一日的大火来得毫无征兆,火势猛烈得硬是把大白天下的屋宇映得通红,木材燃烧后的崩倒力拉之声不觉于耳,滚滚的黑烟浓得让人看不见路。
可即便有如此大的动静,偌大的大帅府硬是没有一个人来,甚至连喊一声“走水”都没有人喊,好像根本不担心会殃及到其他房屋一样。
巧的是,火起的那段时间,正好是秦家二少爷秦子泠每日去大帅书房验学的时候,自己和张氏父女二人则在火场被困住。
言下之意,是谁做的也就明了了。
只是当日自己拼死拼活的把张萱从火海里送出去之后,本意是……也罢,或许是天意吧。
或许,天就是想让秦子烬成为那样一个六亲不认的人。
而自己……唉,不能说话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大少爷,这位公子因为走水时未对口鼻有所遮掩,导致尘土吸入过多堵塞声部,所以暂时不能开口发声,只能等其自行排解。”
“那何时能发声?”
“这……”两鬓微白的老人家瞧了瞧秦家少爷不耐的脸色,心中暗叹不幸,偏偏选中了自己给大帅府里的人看病“少则一两周或是一月左右,多则……”
“说。”看人吞吞吐吐的样子,秦子烬口气中带上了几分凌厉与命令。
“多则……三五年甚至十几二十年。”
“庸医……滚!”
“是是是。”
不在乎那人屁滚尿流般逃跑的身影,秦子烬深呼一口气,放松了捏得咯吱响的拳头,转身进入身后的房间。
屋里坐在病榻上的余安见来人眉眼一展,顺手拿起手旁的笔纸,快速写下几句话。
‘怎么了,大夫说什么了?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望着纸上隽逸的字体,秦子烬俯身一把抱住余安,开口。
“大夫说,很快就会好的,不用担心。”
余安闻言点点头,对抱着自己的人拙劣的说谎技术不予拆穿,只抬起手慢慢抚着人的背,这几乎成了习惯性的动作。
忽然间又想到了什么,余安轻轻推了推秦子烬,示意他先放开自己,然后在纸上又写下一段话——
子泠他先前一直和张老生活在一起,如今张老去了,他心里定是不好受。子泠又身子弱,而且边上没什么可以照顾他的人,平日里住在府邸里难免触景生情。我和他之前也算有些交情,也略通些医术。而我现在,自是在府中不宜再待下去,所以我想搬出府去陪陪他。
“不行!”
刚刚落笔余安就听见耳边秦子烬一声微带怒气的拒绝。
“我可以让父亲安排人手给他,也可以给他自辟一个庄园供他修养,你不能出府!”
看见余安听了自己的话还欲写些什么,秦子烬猛地抓住余安的肩膀,强迫他看向自己。
“你当初说如果不是我开口你就不会离开,现在不作数了?”
余安一愣,那句话纯粹是自己为了安抚他说的,看如今这个样子……怕是已经当真了。
无奈,顾及着秦子烬越发压抑和急切的模样,余安只得摇摇头。
而看见余安终于否定的动作,秦子烬舒了一口气。
他真怕如果面前的人点头,自己会做出什么来……自己已经失去一个了,不想再失去唯一一个,对自己重要至极的人。
松开了紧钳住人的双手,肩上的衣料都因为力气变得褶皱。
秦子烬略带歉意得再次将人拥入怀,只有这样将人抱入怀中的真实感受,才能让他那一颗没有安全感的心温暖起来。
“九月,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就算开玩笑也不行,我怕我会当真……”
余安点点头。
“也不要想着离开,不然,我可能……会做一些伤害到你的事情。”
余安点点头。
“还有……你,是我的。”
语气里的强制抑郁住的占有欲让余安一惊,一时间忘了动作。
“为什么不点头……不愿意吗?”
被推出怀的余安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对面人眸中的疯狂隐隐,手上扶肩的力道又开始加重。
余安使劲地摇头,对方却一直还是无动于衷,一直紧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不曾松动半分,少年冷峻的脸庞开始笼上一层层阴郁。
要开始了,这个人的改变。
最终,脸颊上一个轻柔的吻打断了秦子烬脑海中所有所有的思绪。
一并的,带着那一份心里朦胧的感觉也逐渐清晰。
今日北商城的清晨格外嘈杂。
街道上来去的脚步声略显匆匆,行人低声的交谈声稍带畏然。
唯有一个卖报童在街市巷尾不停穿梭在人流之中,大声叫喊着——
“号外号外,秦大帅昨夜猝死于大帅府,十五岁秦家长子将继承其位!”
……
“哟,这秦大帅死得也太突然了吧。”
“可不是嘛,明明前几天我还见人去百花门来着……诶对了,你知道么!我听别人说啊,这秦大帅昨儿晚上死的时候,可只有秦家大少爷一人在身边来着。你说,怎么着要是真犯了什么隐疾……那大少爷也不会不知道啊,怎么就直接把人给病死了呢。”
“你是说这大少爷把人……不至于吧,等秦大帅去了那位子不迟早是他的。而且就秦大帅那整天为老不尊的浪荡样,这寿终正寝也不就这几年的事儿,秦大少爷没理由等不及啊。”
“唉,人大世家的事儿可比咱想得复杂多了。积点口德积点口德……”
人心惶惶,对于掌握这北商城命脉的十五岁新任秦家家主,谁也说不准日后住在城里的日子究竟会变成什么样。
余安披着大衣站在门前,瞧着自己面前都匆忙去往秦子烬住处的下人们,那行走时每个人面色总少不了几分不安的模样,让余安心里像是猛地插入了一根尖刺,怎么拔不出来。
他还是这么做了。
再次想到昨日两人之间的温存,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
事实是,这些人的性命与自己没用半分关系。不论是作为上一任秦家家主的亲信被处死,还是作为无用的奴隶被卖到别的什么地方,都和自己没关系。
只是自己本来以为,自己的出现或许能够让这个人改变些什么。现在看来,终究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还好,至少秦子泠那孩子现在已经被安排出府。
“怎么出来了?外面凉,快回屋。”
来人面上的狠冽还未完全掩去,对立在门口的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些不可反驳。
而那人闻言后抬起头一双干净的黑眸看向来人的神采,让他不禁恍然。
猜到他想问什么,秦子烬眼神微敛,也不做丝毫解释。
在他心中,自己所做的事九月不用知道,也不必知道……更何况,他希望自己在九月心里的样子,应是他所希翼的,那副模样。
见秦子烬始终没有说出什么,余安张了张口,意识到自己不能说话又合上。
抿抿唇,还是没有打算追问。
“吱呀——嘭”
木雕门关上的声音有些刺耳,随着缝隙的闭合,同时也隔开了两人仅存的冥冥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