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顾辞里

1、第 1 章

　　姜未凉是一位刚从军校毕业不久的军官。
　　一毕业就被调去了边防。
　　好容易休了年假，她怀着满腔的喜悦奔赴，却无意间卷入了旁人的命格。
　　她归家时乘坐的公交车上，有一名警察通缉了好久都没有抓到的逃犯。姜未凉认出了他。她的父亲是一名警察，当年这位逃犯的案子便是全权由她的父亲负责的。她打小跟在父亲身边长大，偶然间见到过一次逃犯的照片，由于他眼角的疤痕令她太过于印象深刻，当时便牢牢地刻在了心里。
　　她小声告诉了司机，让司机以公交车故障为由驱散了其余的乘客。
　　支援还来不及到。逃犯引爆了炸弹。
　　映衬着整车的星星点点。
　　姜未凉，死于冬季最冷的那个雪夜。
　　意识模糊间，她隐约听到有个声音在脑海里回荡。
　　“姜未凉，救救她们。”
　　她猛地从梦境中醒来，按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大喘着气。
　　半晌，她才平静了下来，环顾了一番四周。
　　一如既往地，还是那番古色古香的布置。
　　自打抓逃犯那日起，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月有余了大致摸清了自己周围的情况。
　　她应当是魂穿。
　　原主的身份是侯府寻寻常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却打小体弱，一直靠药吊着命。
　　这回便是没能挺过那个寒冷的冬天，一口气咽了下去，归了西。
　　自己一来，便是顶替了她的命格。
　　说来也巧。这位大小姐和自己不仅同名同姓，连同长相都相似了有七八分，唯一不同的估计便是大小姐如今只有16岁，这让姜未凉有种自己一朝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她揉了揉自己因为刚睡醒而有些惺忪的眸子，好生回忆了一番自己刚来这世界那会儿，作为一个鬼魂在四周乱飘时看到的景象。
　　姜家大小姐这回病的格外严重，几乎是只剩了一口气的程度，郎中不知道请了多少个，却都摆摆手无奈地说治不了，治不了，生怕自己手上摊上了大小姐的命，惹上杀身之祸，惊急地家里的佣人火急火燎地赶紧给在外行军打仗的夫人老爷还有早已成婚搬出去住的少爷寄信，生怕大小姐这回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去了，连家人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老侯爷带着自己的夫人连夜快马加鞭从西北赶回了京都，却终究还是没能赶上，一摸，大小姐的身子都凉的透透的了。
　　老侯爷一家抱着姜未凉就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少爷请了寺庙里几个有权威的老和尚来，泪眼惺忪地说，自己这妹妹打从出生起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大小便泡在药罐子里，在生死线上挣扎，希望他们可以为她做场法事，让她来生过得幸福些。
　　法师们直念阿弥陀佛，而后又将似有若无的目光投向了当时还是一只阿飘飘在半空的姜未凉，朝着她拜了一拜。
　　“姑娘此生虽未得圆满，但来生必定幸福安康，施主不必担心。只是，还请施主先别把姑娘下葬。姑娘此生的机缘呐，还未尽。”
　　“阿弥陀佛”
　　几位法师说着，便有朝大小姐的尸体拜了一拜。
　　临行之前，他们的眼里闪烁着似有若无的喜悦。
　　“本以为我朝将亡，未想老天终究还是没有放弃我们。”
　　法师看着天空蔚蓝，内心有感而发。
　　姜未凉没有离开大小姐的灵堂。她侧眸看了一眼从方才起便一直站在她身边的靓丽少女。
　　少女看着自己的父母兄长如此悲伤，心中愧疚。
　　“我应该在多撑一会儿的。我没想到，我死了以后，他们会那么难过。”
　　姜未凉伸手，握住了少女的手，“因为她们爱你啊。”
　　少女看着她，喜极而泣，“我下辈子还要做他们的女儿。姐姐，拜托你替我好好活下去，别再让她们难过了。”
　　她笑着，消失在金光之中，姜未凉也眼前一黑，堕入了虚空。
　　再次醒来，她便是这侯府的三小姐了。
　　失而复得于人们来说，最是感动。
　　姜未凉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母亲看着她，哭得岔了气。
　　她们对这个女儿，应该是有愧的吧。
　　“未凉呐，你醒啦？来吃点东西吧。”
　　母亲端着吃的侧身走来，帮她端来了小桌子，放在桌子上。
　　不知道是魂穿的后遗症还是什么，姜未凉与这具身子还没有完全磨合好，至今都没能站起来，吃饭也需要人喂。
　　她吃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喝着母亲喂给她的粥，眼里笑的愈发地疼。
　　如果她的母亲也还活着的话，估计也会想眼前这位母亲一样，温柔地看着她的女儿吧。
　　“未凉呐，你要快快好起来。你父亲马上要带我回边疆去了，我们要在走之前带你去寺庙还愿。”
　　母亲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嘴角，姜未凉捂嘴侧身轻咳了两声，而后看着自己的母亲，点了点头。
　　“嗯。”
　　她这次穿越来也不知是带来了什么机遇，顺带着还把小未凉身子上的毛病给治好了。太阳日渐明朗，她的病也好得一天比一天快，大概三个星期后，她便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一个月后就已经好得差不多。
　　去医馆检查，那些早前说她的病治不好的郎中们也只说她只是身子骨有些虚，多调养调养就好。
　　父母亲带着她去了寺庙还愿。
　　菩萨像慈祥地看着人们笑着。
　　从不信神佛的无神论者姜未凉头一次感觉到了佛光普照。
　　刚穿越过来时的声音又隐隐约约在脑海中回荡。
　　“未凉呐，救救她们吧。”
　　她愣在山脚上，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腕，一朵血红色的梅花印记蜿蜒而上，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
　　“天生神格者，命定不凡。”
　　“人定胜天，今生这命格，由你来逆。”
　　金光消失，姜未凉感觉自己眼前一黑，黑暗中，一展画卷忽的浮现在她的眼前。
　　画上，锦衣华服的人们在火光之中四处逃窜，世界因为混乱，逐渐崩塌。
　　“未凉呐，救救这世界吧。”
　　她晕了过去，恍惚之中，感觉有个人影从自己的面前闪过。
　　那人的眼睛很好看，是琥珀色的，他淡蓝色的衣角轻轻地拂过，仙气飘飘。
　　“未凉，未凉？”
　　“啊？”
　　她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仍在神殿之中，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均是幻觉一般。
　　“吓死了，你刚刚怎么了？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母亲说着摸了摸她的脑袋，见没有发热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吓死娘了。娘还以为是这菩萨看见你了舍不得你了，又把你给收走了呢。”
　　“瞎说什么呢？”老侯爷听着这话慌慌张张地赶紧捂住了自己夫人的嘴。
　　两人相携离去，姜夫人紧紧牵着未凉的手。
　　未凉回头，看了一眼仍在微笑的菩萨，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个隐隐绰绰的菩萨的影子。她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姜未凉微笑，回过了头。
　　她抬起了自己没被姜夫人牵着的右手，梅花印记还在。
　　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
　　“孩子，谢谢你愿意救救这个世界。刚刚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孩子是你的搭档。这个世界的未来，就靠你们了。”
　　熟悉的声音再度回想。
　　未凉看不见的身后，是满天的霞光。
　　照耀着这个世界。
　　谁都不知道，如今看似风平浪静的世界背后，究竟藏着什么。
　　西北地区战事告急，姜老侯爷带着姜未凉还完愿的后一天就急急忙忙地带着妻子赶赴战场了。
　　家里的佣人告诉她，老爷夫人怕见了她舍不得离开，凌晨五点来她的房间见了她一面，便急急忙忙地走了，只留下了一封信给她。
　　--未凉，西北战事告急，爹爹阿娘该回去了。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再生病了。爹爹阿娘爱你。好好活着。
　　姜未凉收起了信，将信小心翼翼地收到了梳妆盒里，微笑着向张姨道谢，示意自己有些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张姨摸了摸她的头，将空了的餐盘带了出去，顺带着还替她关上了房门。
　　姜未凉并没有回到床上休息，刚刚的话语不过是掩饰。
　　她总觉得这个世界隐藏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想要拯救也无从下手。
　　她从柜子里找出了久未使用的纸笔。
　　大小姐打小体弱，一辈子都没出过这个屋子，无事时便喜欢吟诗作画，柜子里的纸张想必也是她生前留下的。
　　大小姐从前画过的画都还留着，没有被扔掉。
　　姜未凉托腮看着眼前铺满了一桌的山水画，手轻轻地从画卷上拂过。
　　看起来就是普通的山水画，并没有什么不同。
　　姜未凉起身，准备将画卷收拾收拾，放回柜子里去，就像是神明的指示，在她起身的一瞬间，一封信凭空掉落。
　　姜未凉附身拾起，想着，这封信应该是夹在那诸多的画卷里了。
　　她轻轻掸去了信上的灰尘，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信件。
　　“被神明放弃”
　　五个大字跃然纸上，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未凉，随神的指引去解开谜题吧。”
　　这声音多次出现，致使姜未凉如今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并不会因为她的凭空出现而吓得惊慌失措。
　　信上飞出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它所致之处，皆是星星点点。
　　未凉内心疑惑，将来这个世界之后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怪事都连接了起来，瞬间明白，在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是依靠常理能够解释的。
　　她跟着蝴蝶出了门，侯府内的梅花不知何时开了，院子里的雪下得就像她去世那一天一样，凄凉，悲壮。
　　血红色的月亮高挂在月空，仿佛神明正高高在上，嘲讽地俯视着这些令他蔑视的人类。
　　蝴蝶飞到了侯府内的一栋藏书阁，停住了脚步，转而在夜空中消失了踪迹。
　　藏书阁显然已经多年无人落足了，厚重的大门落满了灰。
　　姜未凉看了看四周，夜色之下，空无一人。
　　她推开了藏书阁的大门，藏书馆就像是感受到了她的到来一般，四周的蜡烛自然点燃，昏暗的室内瞬间变得亮亮堂堂。
　　她跟着淡蓝色的踪迹来到了一本古书前。
　　淡蓝色的光自此消失，她取下了古书，直觉这个世界的真相，怕是就在这本书里了。
　　她翻开了古书。入目的便是一片空白的书页。
　　她凭着直觉，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书上的字迹一个个的引入眼帘。
　　这个世界千百年来的故事，飞入了她的脑海。
　　世界进入末法时代，神明一个接着一个陨落，这本是最后一个与神界有些交集的世界，却因为神明妄图彻底抛弃凡界，保全自己，试图毁掉这个世界，自此，再没人知道神明的存在。
　　人们本安居乐业，没有一个人知道，灭世之日不日便会到来。
　　届时，山崩海啸，海枯石烂，硝烟四起，一切沧海桑田皆会灰飞烟灭，化为笑话。
　　这个世界的守护神不忍自己守护了千年的人类就此毁灭，耗尽自身的神力，从外界召唤来了救世主。因为救世主是异世之人，命格不会被谱写进这个世界，故而是唯一拥有拯救世界能力的人。
　　元明菩萨，在满天的霞光之中灰飞烟灭。独独留下自己的一瓣神识，指引着救世主们。
　　她背叛了神界，这，便是背叛的代价。
　　姜未凉悲从心来，从来不曾哭的她不自觉落了眼泪，染湿了纸张。
　　每个世界都有这么一本记录命运的书本。
　　书页还有一半的空缺，却随着时间缓缓燃烧，不日便会只剩下一页了吧。
　　她伸手按住了那簇燃烧的火焰，如果她是异世之人，是不是可以暂时的制止这个世界的崩塌
　　火焰随着她的动作熄灭。
　　这世界的后半本书，就由她来补全吧。
　　凭什么要因为神明的自私，毁掉一整个世界？
　　元明菩萨的虚像随着她合上书本，再一次出现在她的眼前。
　　菩萨伸出隐隐闪烁着柔弱光芒的手，替她拭去了眼泪，声音中带着哽咽，“孩子，你不要哭。”
　　“这个世界，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毁掉的。”
　　“感化神明吧。让他们知道，人类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般渺小。告诉他们，人类什么也没有做错！”
　　姜未凉抬头看向几近透明的菩萨，“菩萨，可我该怎么做，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菩萨看着她，直愣愣盯着她的眼睛，而后摇了摇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只需要明白，当你真心地爱着这个世界，世界定会如你所愿，好好地，继续存在下去。”
　　菩萨话音落，便随着天边升起的云霞，飘散在了空中，化为了灰烬。
　　她的面上，依旧带着如初的笑意。
　　姜未凉抱着书，泣不成声。
　　地上，一枚翠绿色的翡翠静静躺着，边上放着菩萨最后留给她的信。
　　“孩子，这是吾仅剩的神力，带上吧，它会帮助你的。这次的任务若是成功，它会送你回家。孩子，神之所以存在，便是因为人类有信仰。若是人类覆灭了，神也将不复存在。”
　　“吾相信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这个世界，有通往神界的道路。找找看吧。”
　　姜未凉颤抖着捡起了项链，泪水落在项链光滑的表面上，项链刹那间闪烁着金光，自动飞到了她的脖颈上。
　　姜未凉抬手，看着自己手上涌现的神力，以及又一次恢复了光辉的梅花印记。
　　她攥紧了手。
　　她，定不负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