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之核（无限流）》琥玉

40、挨打

　　我想我是很习惯一个人睡觉的，比如说我现在这样，赤着身子缩在暖和的被子里，炉子摇曳的火光照亮我和沙发，还有不算干净的斑驳墙壁。

　　在这样的火光里我会想起昏迷时候的刘凡，那时刘凡的脸映着篝火看起来特别安详，好像熟睡一样，仿佛被人亲一下就会微笑着醒过来。

　　我大概喜欢过他吧？具体什么时候忘记了，只记得当他被扑倒在地上昏迷的时候我突然才想哭起来，我早应该告诉他的。

　　那时候我很害怕自己终于会慢慢长大，而刘凡却永远十九岁。

　　现在很好，刘凡没有死，他甚至又安全地活过了第二次关卡，但我能感觉到大家都变了，当初那种感觉还有情绪被不知名的东西给代替了，大家变得疏离起来，我再也不可能告诉刘凡自己的感觉了。

　　我很怕死，我也不想慧慧或者刘凡死掉，之前查看信息，戒指能告诉我死人可以复活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虽然要花许多点数，虽然需要将驻地和熔炉都升级许多次，但戒指的答案起码给了他希望：人死确实是真的可以复生的。

　　这样也好……起码我就不用再总是患得患失，预备去满怀着惆怅缅怀他人。

　　这算我重获新生之后头一次暗恋，也只有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这种想法才会钻进我脑袋里，我真的不希望这种情绪无疾而终。

　　真好，我有血有肉，会笑会哭，有快乐、有哀愁也有遥远的愿望。

　　早晨慧慧和橙子叫我起床的时候我还没合眼。

　　橙子也没发现我有什么异常，坐我旁边，羊羔就着他手里的奶瓶喝奶，他另一只手伸过来往我嘴里塞了把花生仁。

　　我咔嚓咔嚓地嚼，心里难受的劲头还没过，我是大人，我可不像慧慧这么幼稚，不为任何事情发愁。

　　“余邵荣你喝奶。”慧慧把盛奶的碗塞我手里，稍微有点烫，她吹了吹。

　　碗抱在怀里很温暖，一口口喝下肚，整个胸膛都热烘烘的。

　　这事本来是橙子做的，今天慧慧抢着要自己来，橙子被支开出门带小山羊散步。

　　我慢条斯理穿衣服的时候慧慧就在旁边摆弄她戒指，她抱怨戒指只认打包起来的物品，不打包的话一件就占一格，五格根本不够用。

　　手帕包着钱占一格，大塑料袋包所有衣服鞋袜占一格，备用书包装吃的占一格，剩下两格里一格已经装了诱发源，另一格只能装一样东西，偏偏她最近已经发现过最少十种以上新发光丝线，哪一样都想塞进戒指研究。

　　她问我怎么把戒指弄大，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戒指具体的强化方法我自己还没摸索出来，到底需要更多的锚点碎片还是需要点数都不得而知，我现在不愿意去想该怎么处置徐大志和房间里其他人，因为无论是留着他们还是把他们全部弄死都让我反胃无比。

　　我跟慧慧背着书包出门，橙子带着蹦蹦跳跳的小羊羔回来，小羊羔回沙发旁边的小垫子卧着，橙子给房门落锁，去租书店看书。

　　我妈没回来，现在橙子和慧慧接过了原来我妈的工作，开始照顾我。

　　慧慧提议小跑去学校，刚好锻炼身体，我拒绝了这个有建设性的主意，刚吃饱饭剧烈运动容易胃下垂，再说大冷天我恨不能装病在家不去学校，更别说背着书包跑步。

　　这一路我都很沉默，慧慧有很多话想说，有无数问题想问我，但我这会儿没兴致回答她，就消极地敷衍着应付，慧慧见我没状态也不再说话，就无聊地踢石子。

　　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学生都来齐了，钉鞋踩在砖地上的清脆声音让不少人抬起头，包括正坐在铁炉边烤火的班主任。

　　做早操的时候体育委员眼睛老在我身边左右瞄，我懒散的动作让他恨得牙根痒痒，但因为不知名的原因，他皱了好几次眉头都没有去跟老师告状，做完操集合的时候他才小声说：“余邵荣你下次做操认真点，不然给老师看到要打你呢！”

　　咦，真新鲜，这孩子竟替我着想呢！

　　想到这里，我又回头看他，那腼腆的小脸似乎也没有原来那般面目可憎了。

　　数学课高老师又照例检查作业，谩骂和耳光不时响起，刻薄的言语在整个教室里回荡。

　　我大气不敢出，心里真的很紧张，今天天冷，我可不想站在外头。

　　“余邵荣你别怕，”慧慧用手拍我：“有什么好怕的？”

　　难道你不怕？我瑟瑟缩缩地偏头看慧慧，跟她眼神交流。

　　慧慧摇杆挺得笔直：“不怕！”她说话的声音不小，是全班鹌鹑似学生里唯一一个敢抬着头的，以致于周围人都投过来难以置信地目光。

　　慧慧没具体说原因，但是左手轻轻抚摸现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戒指说明了她的心情。

　　说她完全不害怕估计连她自己都不信，毕竟我看到她腿在不自觉地抖，动作也很僵硬，但戒指跟她的经历给了她勇气，她要反抗。

　　矮胖的高老师忙着打人，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

　　并没花太多时间就轮到了我们，这一回她肥胖的手先捞起了我的作业本，工整的字，准确的答案，没任何可以挑的毛病，鉴于我已经用成年人的字体和书写习惯好几天，所有老师都先后接受了事实，她也不例外。

　　“你在哪里剪的头发？”她皱着眉头用手指连连戳我脑袋：“死流氓一样！”

　　“校门口旁边。”我低着头不敢看她。

　　“……哼！”她把我本子扔桌上，没了下文，转而翻开了慧慧的作业本。

　　“你看你这本子……”高老师一脸恶心：“烂得像讨吃子的铺盖一样，你不嫌恶心？”慧慧的作业本旧了，前面部分有些松脱，被高老师拿在手里用力一抖就散开来。

　　“……”慧慧没说话，我余光里看到她直视着老师皱了眉头。

　　“咋了？”高老师也提高了声调：“说你不对了？你啥意思？”

　　“我本子破，但我作业做了，没错题！”慧慧说。

　　“啪！”重重一巴掌响起，慧慧捂着脸几乎趴到地上。

　　高老师尖锐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谁让你说话了？日你妈你还敢顶嘴？”

　　慧慧的眼睛几乎喷出火，她咬着牙往起爬，面目狰狞地伸出右手……

　　“通！”一脚踢在她身上把她踢倒，随即她就被拽辫子硬生生揪着站起来，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左右开弓的巴掌就扇了上去！

　　我缩在位置上不敢看。

　　我听到慧慧哇哇的哭声，嗓门特别大，连高老师的怒骂声都遮不住！

　　先是用手抽，然后是用书打，后来上讲台拿了棍子，打得慧慧到处钻，钻到旁边桌子底下都躲不过，她当初的勇气早就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惊慌无措！

　　这一顿打了足足有半节课，但高老师打得非常有技巧，所有重手几乎都在看不见的地方，而且不会伤筋动骨，慧慧虽然被打得满地乱爬哇哇叫，但大都是呜呜哭着求饶道歉，没身体受重伤后的惨叫。

　　唉！本来可以避免的，何必硬来呢？

　　高老师要慧慧下跪着给她道歉，慧慧照做了，下半节课罚站在位置上听课。

　　慧慧一直在低声抽泣，她喜欢的新衣服被蹭成了灰球，刚剪的头发被人揪成毛疯子，两脸高高肿起，眼睛哭成桃子，眼泪断线珠子一样往下滴。

　　她不敢大声哭，出声的话黑板擦会飞过来砸她脑袋上。

　　下课以后慧慧才坐下，她埋头趴在桌子上哭得很伤心，周围好多人都指指点点看她笑话，也有人为她的新衣服可惜，才穿了一天，这下就算洗干净也没原来那么好看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索性什么话也不说，就拉着她的手干坐着。

　　第二节是班主任的课，上课时慧慧已经止住了哭，但红肿的脸和没干的泪痕很清晰。

　　班主任似乎是已经知道了情况，也没说什么话，就叫大家打开课本直接上课。

　　这一节课上得很没劲，慧慧一直在抽噎，她手抖得厉害，捏不住笔，写生字都写得歪歪扭扭，我手困了想收回来，她死死攥着不放，还掐我，疼得我嘶嘶抽气。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我跟她说话，她抬起头看我，眼睛红红的布满血丝，像兔子。

　　我说我要尿尿，让我出去下，慧慧就傻傻放开手站起来走到旁边，等我出去以后又坐回去，趴在桌子上开始哭，哭得更委屈更响亮了。

　　我从厕所回来慧慧还趴在桌上，不过没哭声了，就跟睡着一样，我把后排的桌子往后挪，从她身边过，慧慧把背向前挪了挪，我把手伸出去她又捏住，狠狠掐了我四五下。

　　最后一节自然课，班长说起立的时候所有人都站起来了，只有慧慧就趴在桌子上不动，课本也没有换。老师走过来似乎想说话，但看到她蓬乱的头发和满是尘土的衣服后没出声，任由慧慧趴在桌子上一整节课。

　　放学铃声响，所有人下课起立的时候慧慧依旧不起来，等老师出门以后她才抬起头，放开我被掐的青一片紫一片的手收拾书包。

　　“慧慧你中午想吃什么？”我问她。

　　“随便。”慧慧不回头，尽量自然地回答我，但她声音里有哭腔，鼻音很重。

　　放学站路队慧慧也面无表情，体育委员让第一排报数，报到慧慧的时候慧慧不开口，沉默了五六秒下一个学生主动接上数字，报数完毕，队伍唱着歌往出走。

　　整个过程班主任就在旁边，慧慧连歌都不唱，但她没批评慧慧。

　　校门口有人围着熟悉的人冲我俩招手，我也招手，身边的慧慧想把头低下却来不及，生硬而勉强地笑笑。

　　“你同桌怎么了？”我哥问我。

　　“咳！别提了。”我耸耸肩膀。

　　“好吧，我给你戴了双手套……我的天，你手怎么了？”我哥从兜里掏出手套想给我戴，看到我青黑的左手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赶紧把左手揣兜里，右手拿过手套来：“好漂亮啊，看着就很暖，谢谢你哥！”

　　“嘿嘿，黑色的，跟你的衣服很相配。”我哥揽着我肩膀笑得很开心。

　　慧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在我们后头，我伸手拉她，她凶巴巴甩开嚷嚷着说：“余邵荣的手是我掐的！是我掐的！”然后埋着头撒丫子跑了。

　　“她掐的？她为什么掐你手呀！你们打架了？”黄轩瞪大眼睛。

　　“哪儿啊，她被老师找茬收拾了，正委屈呢，我没事。”我说：“哥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

　　“嘿嘿，谢什么。”黄轩笑着摸摸我头，跟我说明天见。

　　“你还没给他看你的羊！”慧慧在她家门帘后头说了一句，然后缩进了自己家。

　　我以为这家伙不敢出现在我哥面前了呢。

　　“对了，哥你要看我的小羊羔么？”我问黄轩。

　　“好啊，我还没见过你的羊羔呢！”黄轩很高兴，他送我和慧慧过来了两次，我从来没邀请他进家门的。

　　我敲门，木门被拉开，破旧的家就展现在他面前，橙子笑呵呵给他打招呼。

　　今天黄轩穿着浅米色呢子大衣，脖子浅色的围巾和脚上干净的旅游鞋跟我家格格不入，但他还是愉快地跟我走进门。

　　我家里空气不太好闻，小羊又尿在门口了，一股淡淡的骚味直冲鼻子。

　　“咩……！”小羊羔蹦蹦跳跳跑到我腿边，它应该吃的很饱，肚皮圆圆的，不过还是伸着嘴在我垂下的手里找奶瓶。

　　“呀！真是白白的小羊羔，真好看！”黄轩心情好，直夸脏兮兮的小羊羔长得漂亮，他还说小羊羔像我，乖乖的很好看。

　　我说我出去给慧慧和橙子买饭，问黄轩要不要留下一起吃，看样子黄轩非常愿意，但还是忍痛告诉我他得回家了，再晚要挨骂。

　　“对了，余邵荣……”临出门黄轩回头站住，挠挠头欲言又止。

　　“嗯？”

　　“那个……”黄轩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我能接你上学么？”

　　“你家又不在这边，专门跑过来一回又不方便，咱们在学校里碰面也一样。”我记得他家在学校东边，我家在西边，根本不顺路。

　　“嗯，也是，那以后再说吧。”他笑笑不等我再说话就急匆匆走了。

　　“算了，橙子你去买吃的吧，慧慧，炒菜米饭怎么样？”我出声问慧慧。

　　“少放辣子！”藏在她家门帘后面的慧慧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