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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七章 谓我何求(五)* ...

  •   骄阳似火,丹桂飘香。

      自打那日景昕挑明之后,凌芸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再似从前那般肆意玩闹,调皮捣蛋,反而主动坐在书桌前,时不时的就捧本书看,亦或自己在阁楼的露台上,趴在栏杆上远眺,就连跟她一起长大的莲心都琢磨不透,更看不清她眼中的深邃。

      “又在发呆啊!”

      凌君见凌芸丝毫不理自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依旧不见她回神,索性直接给了她一拳,“哎,叫你呢!”

      猛然回神,转眼看见长身玉立、英俊秀拔的哥哥一身朝服,正锁着眉头,望着自己。

      凌芸面无表情地挪动身子,正对凌君,不解地问:“你干嘛老是皱个眉头看我啊?”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最近这么听话,这么老实啊?”

      “我听话了还不好啊,省得爹娘操心,你跟着受累啊。”

      “哎,我就纳闷了,你到底中什么邪了,怎么弄得连我都不认识你了呢?哎,我说,景明是给你下迷魂汤了不成?”

      凌芸只顾自己摆弄摊在榻上的书,却不看凌君,反击道:“你别搁我面前说风凉话,你也好不到哪去,别以为我在家里,就什么都不知道。”

      “你胡说什么呢,我跟你讲,你可不能大嘴巴的四处讲,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哈哈,你这才叫不打自招呢,我说什么了吗,你就这么着急解释什么啊?我说我知道什么了吗?这么快就乱了阵脚啊!”

      “臭丫头,说你的事怎么把我也扯进来了,你诓我啊!”

      凌君作势要打,凌芸立马起身,摆出一副出拳的架势,“哥,别看我是个姑娘,我的功夫,可不比你的差。”

      “你那绝招不是已经被景明给破了吗,你还敢挑衅是吧!”

      凌芸伸出一根手指,做出接招的手势,“咱俩比过。”

      凌君心想,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面对这个赖皮妹妹,也好久没有收拾她了,索性就试试她的武功是否有长进。

      猝然,一掌打去,凌芸不甘示弱,看凌君出力不轻,卯足了劲,用拳接掌。

      推掌收掌,挥臂抵挡,挥手伸拳间,凌芸发觉凌君的腰间露出一角杏黄,手臂的力气自然不如凌君,于是抬脚横扫凌君脚下。

      凌君应接自如,奋力一跃,扑向凌芸。

      凌芸向后倾仰,在凌君飞跃的瞬间,轻轻用手一钩,一个精致无比的荷包入手。

      凌芸飘然起身,将荷包挡在凌君眼前,晃了一晃。

      凌君见大事不妙,正要伸手去抓,凌芸立即收回手,嬉笑着,“嘿嘿,这回是彻底要我抓着把柄了吧。”

      “你给我!”

      “不要着急嘛,哥哥,让小妹我好好欣赏欣赏嫂子的女红。”

      于是,低头去看那荷包,上面是用藕荷色丝线绣着的紫薇花,另有一貌似太阳的纹样落在角落,一段诗文流出唇齿。

      “丝纶阁下文书静,钟鼓楼中刻漏长。独坐黄昏谁是伴,紫薇花对紫微郎。”

      “你赶紧还我!”

      “真是情深意切啊!”看凌君作势要抢,凌芸侧着身,将荷包藏在身后,“是宫里人绣的吧!”

      “你别瞎猜!”

      收起玩闹的心思,把荷包扔给凌君,“瞅瞅那针脚,那线头,还没有我绣的平整呢!”

      凌芸小碎步凑近凌君附耳,“我知道是谁绣的。”

      凌君瞪了凌芸一眼,抬腿就走,临到门口,猛地停下,对她嘱咐:“我警告你啊,要是爹娘知道了,我就收拾你。”

      “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你怕什么啊?”

      “要你管!”凌君说完扭头就走。

      凌芸顿时捧腹大笑,朝门口大喊:“那你就看好你的荷包,千万别弄掉啦!否则,不用我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玩闹半刻,折腾热了,凌芸拿了一把扇子歪在榻上,又随便捡了一本书翻开来看。

      “嗯哼!”

      突然又听到身后有动静,凌芸以为还是凌君,便不耐烦起来,“哎呀,今天不是大姐入宫吗,你不当值吗,怎么一在家你就来烦我啊?我说你就不能......”

      凌芸发着牢骚,抬头一看,却不想迎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景明?”

      凌芸一惊,手中的书向下滑落,好在景明眼疾手快接住了。

      “岳阳楼记?”

      景明打趣凌芸,“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随手便把手中的书放在她脸上,“你这是在想我吗?”

      突然眼前一黑,凌芸不明状况,急忙打掉书,跟景明抱怨,“你来干嘛,谁让你来的?”

      看景明紧靠着自己坐在榻上,凌芸下意识往里挪了挪,见状,景明顺势也跟着往里靠去。

      “你要干嘛?”话间,凌芸急忙爬起身来坐好,“喂,你不许靠近我!”

      景明盘腿坐着,脑袋拄着胳膊,眼睛痴痴地盯着凌芸,却不言语。

      半刻过去了,凌芸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今天大姐进宫,你不回宫赴宴吗?”

      哪知景明翻身倒下,唬的凌芸又往里躲了一下,看他闭上眼,轻描淡写道:“又不是我成亲。”

      凌芸一愣,恍惚想起莲心之前的话,转念问道:“你既有婚约,又干嘛非要娶我?是因为我姓阮吗?”

      景明瞥了凌芸一眼,轻蔑道:“姓阮又如何,你不也说过,你跟我一样受人摆布,身不由己吗?”

      “所以是因为我和那个郡主长得像。”

      看凌芸有些恼了,景明却笑了,“长得倒是一点也不像,就是发脾气的时候有点像。”

      “你......”凌芸愤起,作势要打。

      景明坐起身,一手接住她挥起的手臂,“就算你不嫁我,将来你也一定有机会见到她,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凌芸语塞,却见他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阴狠模样,咬牙切齿道:“我不想再被人轻贱,而你,不也需要利用我皇子的身份摆脱他们吗?”

      “可你凭什么就觉得我会答应你,别痴心妄想,白日做梦了。”

      “如今好像睡在梦里不肯出来的人是你吧,若不是你先编织了这个美梦,我又如何能逮到这个机会咸鱼翻身啊,你跟了我自是百利而无一害,而我却必须背负着对你一生的责任。”

      “那你大可不必如此言重,我又没求你负责!”

      景明挑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命难违,除非你想连着整个阮家都搭进来,给我们陪葬!”

      “难道不是你事先知道我们之间有了婚约,才来招惹我的吗?你们不过是仗着这个,料想我定会有所作为,逼着我走上不归路罢了。”

      乍见到手里的飞镖和纸条,紫薇色的羽缨格外刺眼,惊得心脏好似骤停,却又在看清字迹内容的瞬间释然。

      “我也是七夕之后才知道,父皇在我求娶你之前,就已经给我们赐婚了。至于这东西,不是我的,可你若觉得,这是我故意要挟你的罪证,那我百口莫辩。总之,我是真心想娶你,不管你信不信。”

      说着他将东西揣在袖兜里,“你既不愿陪我蹚这浑水,我也无权左右你的心,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去处,不来最好。”

      话落,见景明要起身离去,凌芸连忙抓住他的手,那一瞬的感觉是异常熟悉的冰冷,凌芸没有多想,却有些忐忑问道:“你要做什么?”

      “退婚。”

      景明突然开始笑了,“婚既是我求的,便也由我了结,反正,他们也不在乎,我本就可有可无。不过你大可放心,我不会连累你,也不会让父皇迁怒阮家,我再无能,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望着景明脸上的苦笑,那段挥之不去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回闪,凌芸的心开始默默哀求,那样的痛,那样的屈辱,我不想再经历人言可畏的生活,再被他们利用。

      “不要!”

      一声尖叫,将景明的笑禁锢,看凌芸眼中噙着泪,嘴唇微颤,仿佛那一幕又回来了。

      景明急忙将惊惶的凌芸揽在怀中,小心翼翼地哄着她,“芸儿,别怕,我在!”

      凌芸缩在景明的怀里嚎啕大哭,不能自已。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可她却不知道,他都知道。

      入夜时分,凌君换值回府,恰在阿斯门外遇到了准备回宫的景明。

      “你怎么才走,芸儿没事吧?”以为凌芸出了什么事,凌君焦急地问。

      “你别担心,她只是哭了很久,我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却死死地攥着我的手,我也不敢动,就一直守着她。方才饿醒了,喂了些紫米粥,知道我再不回宫就真回不去了,所以才撵我走的。”

      “这个时辰已经下钥了,你还不如直接留下,也省得来回折腾。”

      “我还是回去吧,皇姐肯定知道我还没回去,会让玉娟帮我打点永裕门的禁军的。”

      打量景明忧心忡忡的样子,凌君打趣道:“你今天怎么突然变矜持了,你又不是没在我家住过。”

      “心虚。”

      “心虚什么?”

      “今天我本来就是想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一听我要退婚,她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可想当年的事对她打击有多大,我真怕她察觉出我就是她当年救的人。”

      “整整四年过去了,你的样貌、身高都发生了变化,而且当年你一直被纱布蒙着眼睛,芸儿和莲心从来就没有见过你的真容。前阵子,你住在我家,与芸儿朝夕相处,她们可曾对你起疑?”

      “目前还没有。”

      “那你怕什么?”

      皇后千秋时,景明害怕见到凌芸,刻意躲在有凤来仪后院,却不想还是与凌芸重逢了。但意外的是,凌芸竟然将他误认成景晟。

      景明当时既庆幸凌芸没有认出他,又遗憾凌芸与他对面不识。

      他本想以喝酒伪装,说些浑话糊弄过去,可凌芸耐着性子劝自己不要过度饮酒,自己的每一句话,她都有认真回答。反倒给了他机会,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那时分明没有喝醉,可却觉得与醉了没有区别。大脑空白,眼前发黑。她就像一束阳光,不刺眼,和煦地照着他,为他拨开头顶的迷雾,扫去心中的晦暗。

      最终,他不由自主地伸出冰冷的手,抓住了她温暖的指尖。

      看景明眉间紧蹙,低头不语,凌君追问:“难道四殿下也知道了当年的事,以此威胁你,会对芸儿不利了?”

      “没有。”景明收回心思,冷静地分析道:“景晔那时也不过才十一岁,应该没有能力查到这些细节。就算是宁妃知晓内情,景晔跟宁妃母子不和,宁妃的话景晔未必会信。况且以他的性子,要是知道真相,肯定会借此从中作梗,阻挠我和凌芸的婚事。

      又或许,他们可能觉得这一切,都是母后和镇国公府商量好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凌芸才是母后最初选中的三皇子妃,即便她与萧旻岐已指腹为婚。

      凌芸不是配合母后请越奚救我的一步棋,而是母后和镇国公府,甚至是她主动抓住了,我与奇铭婼解除婚约,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故意制造出这些事来,逼萧家退婚,再与我结亲。”

      凌君听完,笑着摇头,“依你的猜测,那他们可太看得起芸儿了,倘若她有那半分心机,她早就跟你成婚了,只怕现下连儿女都能有了。”

      “正因她不是那样的人,我每次见她哭,心里都发慌发堵,她那双眼睛太干净了,里面写满了‘无辜’二字。”

      凌芸从小就爱哭,就算是生气吵架,不管有理没理,她都能委屈地哭起来。也不怪景明心慌,连凌君这个当哥哥的,就算是被她惹恼了,只要她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立马心软,只有哄的份。

      一想到凌芸那小可怜样儿,凌君忍俊不禁。“所以你又怂了。”

      “本来就是我理亏,是我无端闯入她的生活,把一切都打乱了,若不是我在羲家那几个月,她也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你也帮了她不是吗,那个神医破奇毒的话本,是你的主意吧。”

      “你怎么知道的?母后告诉你的?”

      “我去瓦子里听过,除了你本人,谁会知道小爷爷摸脉施针的手法?”

      “这是我当时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了。只可惜,和这件事带给她的伤害相比,还是远远不够的。之前的事我欠她的还没还完,如今她又救了我第二次。”

      最近入梦的,都是凌芸替他挡下紫羽飞镖的场景。可是在梦里,景明却无法和现实中一样救凌芸,他死活都抱不动她,只能眼睁睁地看她在自己的怀里没了温度。最后,她带着笑,如烟消散。

      “这件事到底是萧家有错在先,如今时过境迁,事情也被压下来了,襄城的风言风语是不会在靖都再起波澜的,赐婚圣旨已下,这件事根本不会影响到你和芸儿的婚事。”

      看景明缄默不语,凌君转念问道:“她说了吗?”

      “说什么?”景明被凌君突如其来的一问唬得一愣。

      “萧旻岐。”

      见景明情绪低落的摇了摇头,凌君伸手拍了他肩头一下,以示安慰,“你且放心,她现在的心里只有你,她是性情中人,再给她一些时间。”

      “我知道。”

      回想凌芸依赖自己的模样,景明的心情突然多云转晴,开始说笑,“我不也有事瞒着她嘛,我们彼此彼此。”

      哪知凌君突然对景明郑重其事道:“从今往后,我妹妹可就真的要交给你了,既然真心觉得亏欠,就请你用这一辈子,将她对你的好,加倍地还给她,拼尽全力地护她、疼她,你胆敢负她,我决不轻饶!”

      景明收起心思,也恭谨地朝凌君作揖行礼,“若有违誓,千刀万剐,凌迟车裂,任你处置便是。”

  • 作者有话要说:  2022.10.18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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