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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四十四章 常棣之华(四) ...

  •   淡然凝轩,辛夷宫。

      嘉贵妃伺候烨帝脱下被雨打湿的常服,“都这么晚了,外面还下那么大的雨,陛下怎么过来了?”

      烨帝扯了扯领子,长出一口气,“皇极殿闷得很,想到你这儿清静清静。”

      “今天是宁妃生辰,陛下该留在绘影锦丰的。”

      “你是在吃味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觉得你应该去陪她。”

      烨帝一脸不耐烦,“朕没心情留在那里。”

      嘉贵妃从玉婉手里接过新沏好的茶,递给烨帝,“陛下,喝口茶,驱驱寒吧。”

      “你该是让朕清清火才对。”

      烨帝接过茶,抿了一口,“你觉得是谁?”

      嘉贵妃浅笑,“臣妾不知。”

      “你是想避嫌?”

      “臣妾不该避嫌吗。”

      “就因她是你表妹?”

      “自然。”

      “你是旁观者清。”烨帝放下茶碗,上榻盘腿而坐,“直说罢。”

      “陛下真要臣妾说吗?”看烨帝一脸严肃,嘉贵妃莞尔一笑,坐在他的对面,轻声道:“就怕臣妾说了,你便不高兴了。”

      “但说无妨。”

      “她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

      “她不聪明,紫微宫她也不常来。”

      “叶邈来报,说晔儿被人下了醉情散。”

      “那可找到证据了?”看烨帝若有所思,低头不语,嘉贵妃道:“听说宫正司处置了一个小宫人和一个低品内侍。”

      “是,朕交代玉婕办的。”

      “臣妾很好奇,为何陛下不让宫正司严审,反而直接杖杀呢?”

      “难道不该杀吗?”

      “罪不至死。”

      “那进了宫正司,跟死了有何区别呢?”

      “也是,宫正司向来办事严苛,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少了人证。”

      “生不如死的话,无法求证,也不是朕想要的证据。”

      “所以,你直接赐了婚。”

      “朕恐怕又要让你失望了。”

      “臣妾明白,你是为了皇家颜面,更是为了五殿下好。”

      “开始便是朕的错,也理应由朕亲手了结。”

      嘉贵妃知道烨帝因为宸妃,一直对宁妃有愧,所以才对她与景晔格外宽容,再加上宁妃父亲是烨帝的恩师,烨帝顾念情分,不管是谁,只要不做得太过分,他都会适当让步。

      可惜,偏有人,得寸进尺。又怎怪,翻脸无情。

      烨帝看向案上展开的《坛经》,念道:“世人性本自净,万法在自性。”

      嘉贵妃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不过是命途至此,身不由己罢了,陛下又何错之有呢。”

      烨帝伸手抚在嘉贵妃的手上,轻叹道:“瑜儿,多谢你,谅解我。”

      嘉贵妃反手紧握住烨帝的手,“只是,陛下要坚守本心才是,既然接下此局,就一定要把棋子都掌握在手中,切莫再伤及无辜。”

      是夜,暴雨如注,雷声大作。

      凌芸在睡梦中被雷惊醒,看景明仍着朝服坐在床边,问道:“景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见凌芸醒了,景明给她扯了扯被子,“外面下雨打雷,又吵到你了吧。”

      发现景明神色凝重,凌芸转眼看屋内竟点了灯,连忙起身,“怎么了这是?”

      景明扶凌芸坐好,“我跟你说可以,但你别太激动。”

      凌芸不安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景明犹豫了一下,“父皇,给冰莘和景晔赐婚了。”

      “冰莘和谁?”

      谈起与景晟在无归城的点点滴滴,冰莘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一切仿佛都还在眼前。

      凌芸一愣,难以置信地问:“不应该是日成吗,怎么变成景晔了?”

      “今夜,他们二人,在涵韫楼东间,被发现......在一处了。”

      景明说得隐晦,凌芸明白其意,当即反驳,“不可能,冰莘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景晔,一定是他!”

      看凌芸情绪激动,景明忙安抚她,“你先冷静,我当然知道冰莘不会,可是现在不论是不是景晔,都无法改变赐婚的事实了。”

      “父皇就不查了吗?”

      “他最在乎皇家颜面,他不会查的。”

      “那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赐婚啊!”

      “场面十分混乱,尽人皆知,若不赐婚,冰莘声名俱损。”

      “那日成怎么办,难道让他眼睁睁看着冰莘嫁给景晔吗?”

      “这门亲正中宁妃下怀,你也知道,她想攀上瑞宪姑母的关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父皇金口玉言,谁都无力回天啊!”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就不能再替他们争取一下吗?”

      “小五一无所有,拿什么和景晔争?”

      “军功啊!那不比景晔拥有的东西多得多?”

      凌芸含泪道:“日成十岁从军,同我父兄在宁州、晋州两地抵御彧兹来犯,不止一次助我父兄脱险退敌,护佑一方平安。

      烨和廿六年初春,东夷易主,为防边境有变,林霜和阮冰華都被调到吉州驻守。当时他还未满十五岁,却独守滇州五镇长达半年之久。

      他天赋异禀,用兵如神,治军有度,受三军臣服。他闯过枪林箭雨,踏过鲜血白骨,身经百战,拼命换来的边境安宁,难道这些还不够吗?”

      “那是林日成的军功,不是景晟的!名扬九州的也是林副将,不是五皇子!”

      “凭什么不算啊?”凌芸不解。

      “父皇一日不对外宣布林日成就是景晟,景晟此生就只能是因病隐世的五皇子。”

      “那日成就活该被利用吗?”

      “可这也是父皇保护小五的方式,世人若知他功高盖过太子,如何能臣服于东宫呢。”

      凌芸潸然泪下,“好一个林日成,父皇真是好手段。”

      景晔醒后,见自己衣衫不整,十分震惊,被玉娴告知事情经过,赫然而怒,将茶碗摔得粉碎,吓得玉娴忙不迭行礼退下。

      看屋内陈设仍是莲心在时的样子,恍惚间,她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去,景晔瘫坐在床上,心如芒刺,头痛欲裂。

      宁妃一袭品红氅衣立在涵韫楼下,见景晔穿戴整齐从东间出来,主动迎上,“天快要亮了,赶紧回去换身朝服,到皇极殿向你父皇谢恩吧。”

      景晔冷笑,“你真卑鄙。”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就可以毁掉别人的姻缘吗,你可曾问过我是否愿意。明明可以向父皇请旨求亲,非要用这种龌龊手段,平白给我招惹祸端。此等奇耻大辱,若我是景晟,恨不能啖汝之肉,饮汝之血!”

      “不如此,陛下肯让你娶她吗。”

      “父皇防的不是我,而是瑞宪长公主。”

      “你果然聪明。”

      “所以......”景晔幡然醒悟,嗤笑道:“普天之下,竟有如此心狠的母亲。”

      “太子重伤昏迷,豫王被兆家牵连降职,睿王妃伤了身子,睿王怕是无后了。能和你争的,只有景晟和景昀两兄弟。

      景昀尚在襁褓,不足为惧。但陛下不会永远不给景晟正名,而今是你拉拢瑞宪长公主和东都阮家的最好机会。”

      “你究竟是如何说服她的?”

      “她要的也不过就是名利而已,如今嘉氏失势,权衡利弊,她自然知道你的优势,也是看重你有这个潜质。”

      “你别自作聪明了,东都阮家只是镇国公府的旁支,即使太子重伤,皇后还在,皇姐还是阮家儿媳,镇国公府也没有失势。

      反倒是因为嘉氏与和淑太后,父皇一直提防瑞宪长公主,没有迁怒她,却不代表她没有牵涉其中。父皇只是顾念亲情,没有下狠手,又怎么会轻易对她施恩,你这简直就是在自找麻烦。”

      “如今的形势,不是你倚仗瑞宪长公主府,而是他们想倚仗你,而且和淑太后在一日,嘉氏就不会彻底倒台,道理你都明白,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

      “也罢,左右我是娶谁都无所谓的。细算起账来,反正我不吃亏。但是,你们算计我的这笔账,我先记下了,日后若出了任何意外,我必定会向你们加倍讨回。”

      “那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才是,我可从没想过事后还账。”

      “哼,你可真是神仙面容,蛇蝎心肠,叫人恶心。”

      又是一个霹雳,闪亮整个昕夕阁。

      狂风大作,吹开暖阁的窗。风夹着雨,铺天盖地的从外面闯进来,拍打在案上,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就在玉娟关窗之时,只听一声“景晟”,未待景昕回神,冰莘的身影便不见了。

      透着窗望去,只见一挺拔的身姿就在敞开的木屏门影壁之后,任凭风吹雨打,而冰莘已经赤着脚,不顾一切的冲到了院中。

      玉娟慌张地对景昕说:“公主,县主她还赤着脚呢!”

      景昕并未多言,忙拿着伞也跟着出去了。

      滂沱大雨间,只有一袭月白竹布长衣的背影渐行渐远,雨水混杂着泪,无论怎样撕心裂肺的呼唤,都换不来回眸。

      雷声划过天际,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击打着冰莘,已经要她单薄的身体承受不来,她跌跪在地,痴痴地望着那残忍的背影。

      低头看着身前水洼里有两张笔笺,墨色渐渐被水泡开,字迹仍依稀可见。

      冰莘认得出,一页是她誊抄的,景晟给她的诀别信,另一页是她的回信。

      “一世缘起两厢欢,三分舛误四方敌。五许诚祈六和宜,七盼顺遂八安宁。九愿无疾无忧患,十意难平百忍却。千般辜负万亏欠,亿兆由衷无妄言。”

      “一步错念两相疑,三思无解四舍怯。五心冷血六凉薄,七窍迷离八怨郁。九断愁肠恸殇情,十难生恨百不甘。千种不饶万不休,亿兆作弄疚悔否。”

      心里不知混杂了多少种滋味,一点点的腐蚀着,冰莘伸手紧按在胸口,却丝毫感受不到心跳。

      仿佛雨水落进了心底,结成了一缕冰,化作一把刀,剐去了她所有的心绪,彻底摧毁了心房。

      隔日,冰莘就被瑞宪长公主带回府,凌芸并无机会与她相见,还为此伤神,咳疾复发。

      天市宫玄武坊,瑞宪长公主府。

      “怎么去了一趟紫微宫,人就成这样了呢?”慧哥跪在床边,对昏迷不醒的冰莘哭诉道:“小姐,都是我的错,早知道这样,我死也要跟你进宫啊!”

      冰蕊听说冰莘在紫微宫里出了事,急忙跑去看她,未想刚进门,就看阮戎韺打了瑞宪一记耳光。冰蕊下意识拉着莺哥退步跨出门槛,站在门外听声。

      瑞宪一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问:“阮戎韺,你居然敢打我,我父皇母后从来都没有舍得打过我,你凭什么打我!”

      “这一巴掌,我就是替先帝与和淑太后打的!和淑太后一世英名,尽毁于你手!她若知你今日所为,定然万分懊悔,不该那般娇纵你,以致你如此短视跋扈!”

      “疯了吧你!阮戎韺!在这个家里,你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景祈棠!你也是女子,你怎么能狠下心,对自己的女儿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我这难道不是为了她好吗?”瑞宪毫无愧疚之意,竟直接说道:“反正她早晚都是要嫁给四殿下的。”

      “五殿下对冰莘一往情深,你却非逼着她嫁给风流成性的四殿下,你这是对她好吗,你这是想害死她!”

      “四殿下哪里不好了,那些不过都是道听途说,宁妃圣宠不衰,他一直备受疼爱,你且看看宫里如今的形势,他才是最有后福之人。”

      “朝局波谲云诡,岂是你一介妇人便可窥探看破的。五殿下不会永远隐姓埋名,他早晚有一天回太微宫任职,封王加爵指日可待,而且地位只会比豫王还高,绝不会低。

      嘉氏前车之鉴,陛下对你法外开恩,不计前嫌,若我是你,这个节骨眼上,一定放下成见,成全冰莘和五殿下。这不仅对女儿好,对整个长公主府也是最保守可靠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冰莘嫁给林日成那小子的!”

      “愚不可及!”

      话到此处,听得冰蕊万念俱灰,透骨酸心。

      原来,争与不争,皆是徒劳。到底是逃不过,被摆布的命运。

      因婚事,景晔获封英郡王,冰莘晋清越郡主。宁妃加封为敬宁妃,享从三品夫人饷。

      圣旨已下,景明和景昕都无计可施,为了冰莘和惠妃,景晟只能忍气吞声。

      烨帝为安抚景晟,册封宁亲王,并将其林日成的身份以及战绩布告海内外,九州哗然。

      冰莘宁死不从,用尽各种方法拒婚,却都被瑞宪长公主阻拦。

      “您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那你还想给他留活路吗?如今他的身份公之于众,曾经的仇人都对他虎视眈眈。沙场刀剑无眼,深宫神鬼不知,你胆敢再自伤半分,又或者伤了英王,我便要他母子百倍偿还。你若不信,便试试看。”

      最后,冰蕊苦劝冰莘,不要再伤害自己,若是她以死相逼,不仅连累整个瑞宪长公主府,甚至会让烨帝迁怒景晟和惠妃。冰莘为了景晟,不得已接受了这门婚事。

      七月初二,英郡王景晔迎娶清越郡主阮冰莘为王妃。

      同日,因彧兹连攻十五城,宁州战事吃紧,宁亲王景晟奉命领五万精兵增援。

      恰巧这一天是景晟的生辰,凌芸称病,没有去英郡王府观礼,和景明一起送景晟出城。

      树静骁腾向北去,鹤鸣九皋克山海。

      “其实,没有这档子事,冰莘和小五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忽听景明感慨,凌芸不解,“为什么?”

      “前朝太子逼宫,嘉氏平乱,遗祸甚多,今朝两宫太后垂帘,外戚擅权,父皇继位之初,嘉苑两族一度独占朝堂。

      为了平衡嘉氏,父皇才会放弃我母妃,另立母后,更主动拉拢饶乐,迎娶鑫贵妃,扶持阴氏、覃氏、林氏等族。

      父皇宁让九州认定自己是宠妾灭妻的薄情之人,也要消除一切可能动摇大靖根基的威胁,更以雷霆手段改军制,换取朝局相对清平。

      正因为冰莘是瑞宪姑母的女儿,是和淑太后的外孙。父皇绝对不会,让瑞宪长公主府扩展有兵权的人脉。”

      “瑞宪长公主的儿子阮冰華,不正是滇州朱雀军的主帅吗。”

      “你应该知道,阮家军收编之后,小五就开始跟着阮冰華做副将,但你或许不知,小五的兵虎符,可以随时调遣阮冰華所辖兵力。

      现在滇州边防军的主将,是惠娘娘的兄长林霜。不论是在顺州,还是在滇州,阮冰華之上都有至少高出半级的主将,都是为了制衡阮冰華所设。”

      “可是,瑞宪长公主嫁的是我亲叔叔,即便是出继旁支,我家一直都手握兵权呀。”

      “你我出生那年,无归城收复战之后,九州全境统一,阮家军收编,你父兄卸甲还朝,这些事,你难道都忘了吗?

      若非彧兹先王遇害,叛军破坏百年停战的盟约,宁州边防军将领不堪重任,你觉得,你们家的兵权,还能再拿回来?”

      “原是我糊涂,混忘了前事。”

      “时势变迁的道理,你是明白的。”

      “爹爹常说,盛极则衰,要居安思危,镇国公府的今天,是阮氏祖辈于大靖之功庇荫。想我阮氏也曾权势滔天,威慑九州,却于我祖父那一辈起日渐式微。若我爹当年不被允许参军,险些后继无人。”

      “你家只是近两辈的子孙少,倒也不是难以为继,父兄二人,仍是当代英雄,为九州称颂。”

      “对你,我才敢说句僭越的话,万世之功,功高盖主,纵是流传千古,也终究敌不过皇室忌惮。”

      “皇权集中,大多如此。但纵观史记,你家自立朝起一直深受圣宠,从未有过任何猜忌,实属难得。”

      “我自小在外婆身边呵护教养,被爹娘、哥哥宠溺,日子过得安逸却不自知。若不是在与萧家退婚之后,还要被迫选秀,我可能永远都不能理解。

      家族于我的是责任,而非枷锁。以前,我真的不懂,父兄身上背负的千斤重担,更从未想过,父兄身居高位的背后,是何等如履薄冰。

      嫁给你之后,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身不由己。但是,我一点怨言都没有了。家族荣光,给足了我底气。”

      “从前我也不懂,只一心想要父皇告知关于我母妃的一切真相。我也是在重查沉船案、审理渎职案的过程中,才慢慢明白父皇。

      易地而处,换作是我,断然做不到他这般心狠果决。他也是一个凡人,会动心动情,受事态掣肘,更有不得已的苦衷。

      但是他立于峰巅之上,统管九州,他必然要舍弃一些利己的东西,来换大靖朝局安稳,才能让黎民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现在嘉氏仍旧势大,奇氏也日渐猖狂。”

      “凡事不可急于求成,父皇也在等机会,徐徐图之。”

      “那他如此偏袒景晔和宁妃,又作何解释?”

      “大概,是觉得当年对不住他们,想要弥补吧。”

      “那他也太偏心了吧,当年,你不是一样无辜。”

      “宁妃是景晔生母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原来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亲兄弟的,但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何一再针对你,我们在接官厅出事之后,我问了景昕。”

      “怎么不直接问我?”

      “自然是不想你,再回忆起不愉快的事。”

      景明伸手摸了摸凌芸的头,凌芸莞尔一笑。

      转念,景明望向城外蜿蜒的山脉,“以前我记恨父皇偏心于他,但自从有了你之后,我慢慢想明白了,其实景晔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你说得很对,我有母后和皇姐呵护,从来不是孤身一人,父皇虽然对我不管不问,但暗中为我定下与你的婚事,替我谋了后路。

      而对景晔呢,用心良苦,悉心教导,却事与愿违。他先是我母妃争宠的工具,后来又变成了宁妃的。从眼下的局势看,父皇虽纵着他胡闹,对他母子千恩百宠,却不尽然都是出自真心。”

      “你的意思是,父皇在演戏?”

      “现在,景晔已走上不归路了。如若他还不知悔改,做事不留余地,父皇早晚会失去耐心的。”

      “也对,你我、景昕和我哥的婚事,姑母之后位,表兄之储位,终究万事,皆由圣心独断裁决。”

      “这倒是自然。而且,父皇不会对任何有兵权的人放松警惕,小五的境地,等同于镇国公府。”

      “何以见得?他是皇子,与我家怎会相似?”

      “因他早慧,幼时曾被和淑太后带到襄城行宫教养,他能入阮家军也是和淑太后的决定,我猜想是有拉拢你家之意。

      但好在小五明断是非,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又意志超群,无人能操控他。但自他领兵在外,父皇就在他身边派了一队暗卫,一来是保护他,二来也是监视他。”

      “我相信日成,小爷爷那么古怪的人,不懂人情世故,但看人倒是蛮准的,都说他人品极佳。”

      “一直没有问过小五,为何师从越奚,你知道内情吗?”

      “听我哥说,日成在无归城,救过小爷爷的命。”

      “如此俗套又简单的原因,就让鬼怪神医打破不理皇族的规矩,传道授业,当真不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救命之恩,哪里俗套?”

      “越奚无妻无子,性情乖张,全凭心情喜好救人,身为医者,这样还不够脱俗吗?总不能是,他怕自己的绝技失传,见小五聪慧,收徒,报恩,两全其美吧。”

      “我猜,小爷爷不只是看重他天资过人,定是见他并非蝇营狗苟之徒,拜尘之流。身为皇子,还为忠孝节义保境安民,小爷爷一定是心甘情愿,让他来继承衣钵的。”

      “说来,我还挺羡慕小五,可以拥有自由。”

      “可怜他终究和我们一样,是棋子,是风筝,被身份牵扯,被命运捉弄。”

      “有得必有失,所有人,都要为自己命途中酿下的因,食下还报的果。”

      “可是,他和冰莘,何辜?”

      “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吧。”

      “即便不能在一起,也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大婚当夜,景晔将一封信交给冰莘,说是景晟送的新婚贺礼。

      信封之内,只有一朵干枯的昙花,花瓣被染成了七种颜色。

      景晟曾给冰莘讲过一个传说,沙漠中有一种昙花,一生耗费七年的时间,会开出一朵七瓣七色花,一日后便香消玉殒。

      绚烂的奇迹,转瞬即逝。

      他借昙花,与她作别。

      冰莘笑着流泪,将花放回信封内,起身走向喜案,用红烛点燃了信封。

      眼看那信封即将焚尽,冰莘还不知松手,景晔上前打掉信封,抓住她的手,不耐烦道:“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但你也犯不上糟蹋自己吧!”

      哪知冰莘仰头,对他浅浅一笑,“殿下,我服侍你就寝吧。”

      景晔怔住,却看冰莘开始为他宽衣。

      景晔一把按住冰莘的手,“你别自暴自弃,我不想做他的替身,你若不愿意,我也绝不逼你。我知道你是被利用的,只要你安分守己,我定不会难为你。”

      冰莘对景晔的话将信将疑,但婚后一直相安无事,景晔并不与她同住,让她轻松不少。

      某日清晨,景晔是被哭声唤醒的。

      看冰莘只穿着寝衣,蜷缩身子坐在脚床上,景晔瞬间精神了。他忙不迭起身下床,蹲在冰莘身前,看她哭得甚是伤情,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成婚三月有余,二人倒也算相敬如宾。冰莘一直喜怒无常,对他忽冷忽热。偶有争吵,他都主动让着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恼火,他明明是最讨厌女子哭闹的。

      景晔试探着问了一句,“又怎么了?”

      话音刚落,冰莘扬手便给他一巴掌。

      景晔傻眼,“你、你干嘛打我?”

      “看你干的好事!”说着冰莘伸手在床边砸了两下。

      恍惚想起昨晚回府时,冰莘正在喝酒,他被拉着一起喝,然后两个人都喝多了......

      景晔突然心虚,“昨晚,我没惹到你吧?”

      “你不是有过很多女人吗?”冰莘气得满脸通红,回身掀开被子,“这什么意思,你自己不知道吗?”

      景晔瞥了一眼褥子上的红印,恍然大悟,“既然是那个,那你还坐地上,不凉吗?”

      哪知话没说完,冰莘又给了他一巴掌。景晔冷着脸,“阮冰莘,你没完了是吧,大清早的,干什么啊?”

      “景晔,你真是无耻啊,为了娶我,做戏做的挺细致啊!”

      “什么做戏啊?”

      “当初,我们之间压根就没有夫妻之实,一切都是假的!”

      “怎么可能,我们分明......”景晔突然明白了冰莘在说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床,然后又看向冰莘,“你确定?”

      “我又不傻!我昨晚只是喝多了,又没醉死,我知道我做了什么!倒是你,当时做没做过,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景晔一手挠头,“我当时喝醉了,而且事后有人告诉我,我被下了醉情散。说了可能你也不信,那事都是敬宁妃干的,我和你一样,也是受害者。”

      “别装了,敬宁妃是你亲娘,她会害你吗?”

      “她不害我,你能嫁给我吗?”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看冰莘嚎啕大哭,景晔想要抱她,却又不敢上手,懊恼道:“喝酒可真误事。”

      冰莘用力捶打景晔,“你混蛋,你们都是混蛋!”

      “那个,你上床坐着哭呗,地上凉。”

      “我不!”

      “哎呀,真是要了命了!”

      不管冰莘如何挣扎,景晔直接把她抱上床,却不想她抱住他,张嘴咬在他肩上。

      景晔没有推开冰莘,咬牙受着,“阮冰莘,你是属狗的吗?”

      哪知冰莘突然抬脚把他踹下床,“谁叫你睡在这里的!”

      “啊,你这女人,真的是!”景晔一脸茫然,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我上辈子欠你的啊!”

      “你昨晚做梦,喊莲心了!”

      “......”

      “你和那个王八蛋一样,都是负心汉!”

      “那你还一直拉着我,喊林日成?”

      “......”

      景晔手脚并用爬起身,理直气壮道:“这是我家,我想睡哪里,就睡哪里!”

      冰莘恼羞成怒,拿起枕头,丢向景晔。

      “滚!”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GM:程响 - 时光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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