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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十八章 不可休思(三) ...

  •   “胡闹!”

      看烨帝在暖阁内不停踱步,突然气急败坏的将几案上的茶碗扫掷地下,跪在皇后身后的嘉贵妃突然笑了。

      见此,烨帝一怔,岔开一只脚,歪着身子站着,一手掐腰,一手直指嘉贵妃,质问道:“你笑什么?”

      “臣妾笑陛下可笑,嘴上骂着景明,恨不能把人打死,可心里却疼得不行,死要面子活受罪。”

      “嘉贵妃,你莫要仗着朕平日宠你便如此放肆!”

      “臣妾不敢放肆,臣妾只是陈述事实,臣妾不像陛下敢做不敢当,今日臣妾打了李正德,臣妾无话可说,臣妾认罪,任凭陛下处置责罚就是。

      但臣妾与姐姐一样,都是为景明抱屈,觉得孩子替您背黑锅很不值当。您今日若是要治姐姐的罪,便予臣妾同罪论处。”

      “怎么,皇后,你们两个主动到皇极殿来,是叫朕看你们舐犊情深,姐妹情深的吗?”

      打从进殿就沉默的皇后终于开口,“臣妾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孩子,他惦记什么,臣妾心里最清楚。他没旁的心思,便是有错,训斥也好,责罚也罢,也不能如此不顾脸面的打他!”

      “慈母多败儿,你们这一味的偏袒,这么惯着,纵着,于他有何益处?你越是顺着他,越是助长他的嚣张气焰。”

      “要说他是被我惯大的,倒是不错,可他这个执拗性子,却是陛下一人惯出来的,臣妾只怕陛下一时失了轻重,他要是真有个好歹,陛下后悔都来不及!”

      “就他干的那些好事你毫不知情吗?你敢说你没有在背后帮着他算计谋划吗?”

      “孩子受了欺负,当娘的不该护着吗?”

      “你就是这么护着的吗?”烨帝转身坐在榻上,拿起一个盒子朝皇后身前丢去,“且看看你的好儿子干出来的腌臜事,竟敢给朕玩起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了!”

      说着一手砸在案上,大发雷霆,“和他那个姬妾一起诓骗朕,揣着枕头说是怀孕,拿个血袋冒充小产,栽赃嫁祸,偏你还事先知情,和他一个鼻孔出气,摆了豫王妃一道。

      若非塔娜郡主察觉,叫玉婕来报,你打算瞒朕到什么时候,是不是他到了月份还要从外头抱回来个野种冒充皇族血脉啊!”

      惊闻此事,嘉贵妃满脸写着难以置信,她低头看见从那摔得破碎不堪的盒子里渐渐溢出殷红,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抬眼瞧皇后毫无惧色的仰起头直视烨帝,不卑不亢道:“陛下很清楚为什么当初凌芸会主动替景明求娶莲心,您又不是第一次偏心,何必这般道貌岸然。”

      烨帝心下一慌,冷眼看皇后,“你想说什么?”

      皇后莞尔,“陛下想听,但臣妾现在并不想明说,只是臣妾不说不是害怕什么,而是不想陛下再做出什么事来,让景明夫妻寒心。”

      烨帝别过眼,顾左而言他,“皇后,切莫道听途说,事事皆要讲究真凭实据。”

      “那臣妾倒想问一问陛下,为何要让景明重查沉船案?”

      “后宫不得干政。”

      “景明现在已经没有了官职,陛下最好信守承诺,不要再利用他。”

      皇后三言两语就戳中烨帝的软肋,惹得他面色铁青,一时语塞。

      皇极殿东暖阁突然静了下来,仅剩摆钟滴答作响,三人其实心照不宣,皆知景明愿意接手沉船案是为了什么。

      最后还是烨帝打破死寂,想要以进为退,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行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你们回去吧。”

      “既如此,臣妾倒要问问陛下,李正德以下犯上、无视宫规,该当何罪?”

      “朕已训斥他了,着令降为副统管,罚俸一年。”

      “臣妾以为,太轻了。”

      “皇后,朕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你还让朕如何?”

      “陛下避重就轻,无非是觉得臣妾昨日对西苑那边的责罚重了,不好交代,所以要从景明身上找回点什么,给他们做样子罢了。不如陛下也对臣妾做出处罚吧,好叫他们心满意足。”

      竟不知皇后会如此咄咄逼人,嘉贵妃缄默不言。

      “皇后!”烨帝勃然大怒,登时起身,可转瞬便没了气焰,似是在哀求皇后,“你知道的,彧兹大战在即,朕不能不顾及她。”

      “好啊,那臣妾要以中宫的身份整改内侍局。”

      “你要干什么?”

      “查账。”

      “姐姐,不可!”

      嘉贵妃惊呼一声,膝行至皇后身侧,低声劝道:“姐姐万不可冲动,现在还不是时候。”说着转念对着烨帝求道:“陛下,念在姐姐爱子心切,但请您原谅她的失言,切莫降罪于她。”

      烨帝沉着脸,犹豫了一下,唤了玉婕进门,“传朕口谕,上林苑不宁,乃皇后失职,着皇后闭门思过、抄经七日。嘉贵妃掌掴宫人,有违宫规,着令其闭门禁足一月。”

      “谢陛下隆恩。”

      皇后匆匆叩头接旨,因跪了许久,猛一起身,险些栽下去,嘉贵妃和玉婕急忙一起上前扶住她。

      见此,烨帝只觉触目惊心,上前伸手想要扶住皇后,可她并不理烨帝,那悬在半空的手落寞的垂下。

      皇后主动伸出左手拉住玉婕的一条手臂,右手捏着右腿膝盖,然后手肘勉强借着嘉贵妃两手的力量支撑自己站起身,抬眼示意嘉贵妃和玉婕不必相送,转身自己一瘸一拐的往外走。

      皇后这腿疾,乃是当年在襄城行宫照料景昰时积劳受冷所致,更累其成了湿寒体质,再难受孕。多年精心调养,虽有成效,却在阴雨冰雪天会有痛感,最是怕寒凉,更不能久跪。

      “莲心怀孕快两个月了。”

      皇后走到屏风前,背着身,突然说了这句话,烨帝愧疚难当,如鲠在喉。

      嘉贵妃忍泪回眸,看烨帝蹙眉目送皇后,幽幽道:“拟旨,遣塔娜郡主离宫,送回饶乐王府,无御诏不得入宫。”

      凤凰于飞诗成韵,一步青云卷珠帘。夙梦晓悟当时错,祈愿归心旧人非。

      圣旨发至西苑,鑫贵妃既震惊又震怒,即便她想要替奇铭婼求情,也无能为力了,奇铭婼已经被强行带走。她只恨,饶乐的这颗棋子,竟是自己给作废了。

      “放开我,你们这群吃里扒外的狗奴才,狗眼看人低!凭什么一直拘着我到现在?你们有本事叫豫王来啊,见你们这般作践我,看他不扒了你们的皮!”

      玉娇两手抱臂,冷眼看着奇铭婼口出狂言,歪头挑眉,讥笑道:“塔娜郡主,奴婢奉劝您还是省省力气吧,昨日豫王就为了豫王妃的事和陛下起了争执,现下还在奉先宫外罚跪。

      鑫贵妃也因教子无方,被陛下训斥,自请禁足春熙宫,您呀,还是留着脑子好好想想,一会儿回家,怎么跟您的父亲忠勇侯解释吧。”

      “你胡说,景昱才不会为了她忤逆陛下!”

      “信不信的,皆由您自己的心决定,可事实就是这样,现在三宫之内都传遍了,豫郡王护妻心切,已然跪了一天一夜,此事虽然传出去不太好听,倒也成了一段佳话呢。”

      “是她阮凌芸善妒不容通房,逼得景明不择手段和妾室联手欺瞒了她,是那阮莲心心术不正,利用兆雪嫣将假孕之事抖露出来,凭什么阮凌芸和阮莲心拉着兆雪嫣犯错,却是景昱景明替她们受罚?”

      “塔娜郡主慎言!”

      玉娇怒斥奇铭婼,睨着她训道:“请郡主娘娘听清楚了,睿王的阮贵人是她自己意外失足导致的小产,豫王妃是因失言冒犯皇后娘娘而被责罚,睿王因办事不利被陛下杖责三十此乃朝政,而豫王却是替妻分担罪责!”

      “什么?阮凌芸居然毫无过错全身而退?!不公平!这不公平!我没错,我又没有错,凭什么撤我的官职,凭什么遣我回家!我不回家,我要见我姑姑,我要见陛下!”

      “来人啊,塔娜郡主癔症失语,还不赶紧送她回府。”

      景昕的车驾刚停在永裕门前,便听到车外的吵嚷声。看是福祐从外面打开车门,景昕问道:“何人喧哗?”

      福祐打千,回道:“启禀公主,是塔娜郡主。”

      掀开车窗的帘子,且看不远处,奇铭婼不顾形象地挣扎吵闹,一时拉扯她的两位宫正司女侍中有些招架不住。

      玉娇却不惧她,从袖中抽出一块帕子,抬手捏住奇铭婼的下巴,狠狠地将之塞了进去,然后勒令将人强行拖行扔上了马车。

      扶着玉娟的手小心踩着车梯下来,景昕又问:“昨个儿不是刚被撤职吗,这怎么还闹到这里来了?”

      福祐又道:“陛下御旨,遣送塔娜郡主回府,日后无诏不得入宫。”听罢,景昕一怔,心下莫名发慌,抬眼只看玉娇正朝她走来。

      奇铭婼被人硬生生的推进车里,正想扑出去,车门就被死死地锁上了,突然眼前出现一只大手将她搂住,她不住踢腾挣扎,可耳边突然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他们是不会放了你的。”

      说着一股茉莉花香弥漫开来,奇铭婼渐渐冷静下来,莫名筋疲力尽之感席卷全身,车厢晃动得让她昏昏欲睡,又听那人道:“你放心,日后有都是机会,卷土重来。”

      明居。

      “启禀王妃,老臣已为殿下处置完毕,伤势虽重,但所幸未伤到筋骨,仅需按时敷药,精心调养即可。”

      看凌芸眼泪汪汪的跪在床边,眼神一刻未曾离过景明,就像现在,自己跟她说话,她也全然没有理会,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昏睡不醒的景明。

      叶邈又劝道:“殿下真的没有大碍,还望王妃宽心,日后还要您细心看顾殿下呢,切莫太过忧心,大恸伤神啊。”

      看凌芸依旧毫无反应,叶邈无奈地摇头叹气,回身整理几案上的药箱,小声嘟囔道:“风水轮流转啊!”

      写好药方,对秋菊叮嘱了几句,叶邈拎着药箱往外走,正巧在明居外遇到了景昕。

      望着景明沉睡不醒,凌芸脑海中回闪重播着景明被人送进明居之时,莲心突然出现,跪在她脚下苦苦哀求道:“小姐,奴婢自知有罪,无颜以对,不求原谅,但请相信,殿下与奴婢,清清白白。”

      “你哪里知道,奇铭婼留在内侍局而不是花晨月夕,是我向父皇求来的恩典!”

      “若我不留下莲心,你将面对和你堂姐一样的境地——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昨日的话语仿若那刮骨去毒的的刀,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响,不是祛病疗伤,而是凌迟处决。

      倏然,凌芸伸手抱住景明,嚎啕大哭起来,“景明......”惊得秋菊等人愣在一旁,踌躇不前,不敢相劝。

      “没死呢,哭什么丧?”

      乍听景明突然开口冒出这么一句话,凌芸止住哭声,欣喜若狂,“景明,你醒啦?”说着更加用力抱着他,激动道:“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疼、你轻点,我疼......”

      “啊,我弄疼你了吧。”见景明咧嘴,凌芸不敢在伸手碰他。

      看凌芸哭花了脸,景明欣慰一笑,又打量她格外的憔悴,原本圆润的脸蛋竟然一夜之间就陷下去了。

      景明懊悔难耐,心酸不已,伸手抚上她的脸,疼惜道:“对不起,我任情任性让你担心了,我不该那么凶你,我更不该瞒着你。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活该被你骂,活该被打,我不求你原谅我,你有气,你就再打我出气都可以。”

      见景明诚恳地对她道歉,凌芸心中的委屈又翻涌上来,眼泪不争气的淌了出来,抽泣道:“谁要打你啊,乘人之危,我才不要,我还嫌手疼呢。”

      景明的指腹擦过凌芸的泪痕,“那等我好了你再罚我好不好,快别哭了,好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凌芸一手握住景明的手,另一只手抹了一把眼泪,哽咽道:“莲心都跟我说了,你去找她那天被郡主撞见了,所以郡主就以为莲心怀了你的孩子。”

      景明撇嘴,“不然,你以为呢?”

      “我原本以为是......可是,总之,对不起,我该怀疑你的。”

      景明反握住凌芸的手,用力攥紧,“这次算我们俩扯平了好不好,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咱们好好商量。”

      凌芸颔首,“嗯。”

      “亲一下。”

      “嗯?”凌芸被景明唬的一愣,瞪大眼睛看他主动凑过来,不禁翻了个白眼,急忙甩开他的手,一脸嫌弃道:“哎呀,你都这样了,老实待会儿不行吗?”

      景明向那耍赖讨贱的孩子,对着凌芸撒娇道:“就一下,快点儿。”

      众人憋笑,乖觉地低下头,不想看景明和凌芸腻腻歪歪的,而在一旁目睹全过程的景昕终于忍不住了,“咳咳。”

      景明抬头一望,仍是嬉皮笑脸,兴奋道:“皇姐,你来啦!”

      惊闻景昕的清嗓声,凌芸倒是一脸羞涩,忙擦干眼泪,起身向景昕行礼。

      景昕示意凌芸起身,上前坐在景明身侧,伸手掀开被子去看景明的伤势,吓得景明急忙伸手拦着,赔笑道:“皇姐,不必瞧了吧,这一屋子人呢,怪难为情的。”

      “把爪子给我拿开!老实儿给我躺着!”

      景昕一手打掉景明伸来的手,斜眼瞪他,“从小看到大,你才知道难为情啊!”

      景明果然听话的缩回手,放在下巴底下垫着,乖巧的趴着,可嘴上仍不忘求饶,“好姐姐,我媳妇还在呢,您多少给我留点面子嘛!”说着抬眼看凌芸站在床边抿嘴偷笑。

      景昕盖好被子,没好气道:“你还知道自己有媳妇啊!这么大人了,干什么事都毛毛躁躁的,一点规矩都不懂!你有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把母后和凌芸放在眼里啊?

      都成家立业这么久了,一点儿分寸都没有!身为皇子,堂堂郡王爷,吃着九州天下的供奉,享着与生俱来的福气,却也容不得你肆意挥霍、纵情任性!

      多少寒门子弟倾注毕生心血求学赶考,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蟾宫折桂,加官封爵,而你尽可着自己心里头高兴、怎么爽怎么来了,说撂挑子不干了就不干了,当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闯了多大的祸,所谓不分轻重,就活该后果自负,没打残你,你就烧高香吧!”说着狠狠的朝景明背上打了一下。

      “嗷哟,姐姐啊,我那可是没有好肉了啊!”

      景明一身嚎叫,吓得凌芸一哆嗦,可凌芸见景昕在此,又不好多话,只咧嘴看着景明,小声问:“没事吧?”

      “别装了,我都没打到你受伤的地方!”

      景昕转念,对凌芸打趣道:“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调情,宫里出事了你们不知道吗?”

      凌芸一怔,“怎么了?”

      “李正德被降职了。”

      景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口道:“活该,谁叫他狗仗人势,落井下石。”

      景昕打量凌芸,挑眉道:“那奇铭婼被撤职撵回家了你们知道吗?”

      “为什么啊?”凌芸又是一愣。

      景昕撇了撇嘴,“你说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父皇顾及前朝,做面子功夫,可母后为了出这口气,据理力争,公开跟西边的撕破脸,差点要整顿内侍局呢,最后还是母妃拦着,父皇才没有追究,只让母后回去抄经。”

      景明心想这下当真是闹大了,急忙问道:“那我们这岂不是牵连到母后了。”

      景昕双手抱臂,斜眼看着景明,没好气道:“被牵连的人多了,你们两个小人,差点把上林苑掀了。”

      景明丝毫不惧景昕,“也是他们欺人太甚,当咱们是好拿捏的。”

      凌芸心中莫名慌乱,可又有些不解地问:“也不知道郡主到底是怎么了,怎就对景明不肯放手呢,非要搅和进来。”

      景明一本正经道:“我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我看她,怕不是真的疯了。”

      景昕想起方才在永裕门见到奇铭婼的情形,不禁低头看向景明,伸手怕了拍他的手臂,摇头叹道:“父皇可算肯为了你,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好事。”却于心不忍,未将玉娇复述皇极殿的境况明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BGM:冯达 - 爱与恨(东宫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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