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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第四十七章 昔我往矣(一) ...

  •   看凊葳一脸严肃的从正门外进来,身后的翡翠为了跟上她的脚步,明显是在小跑。

      凊茂下意识的吞了下口水,倒吸一口冷气,可凊荼倒是全然不顾,依旧瞪着眼问凌芸,“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又为什么要从我家这边走啊?”

      “够了二弟,快别说了。”

      凊茂出言拦着,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凌芸脸色,看似毫不在意,可却突然像极了阮戎歆的神态,不怒自威,自带震慑力,唬得他扭头去看凊葳,眼见她已经气势汹汹的走近了他们。

      “大姐,你怎么从外面来的啊?”

      凊荼自以为是的跟凊葳搭话,正想跟她套套近乎,想联合她一起挖苦凌芸,出出恶气,“大姐,你在宫里,一定知道吧,二姐夫是不是很宠莲心姐姐呀,素闻太子妃是个出名的贤惠媳妇,你且看看二姐,可及得上她啊?”

      凊葳并未说话,反倒是凌芸听了凊荼的话,突然嗤笑一声。

      凊茂觑着面色铁青的凌芸,霎时背脊发凉,他不自觉的伸手去拽凊荼,也不敢去看凊葳的脸色,只焦躁地斥道:“快别说了你!”

      全然无视凊茂的凊荼发觉凊葳正在朝他颔首,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便挣脱开凊茂的阻拦,凑到凊葳跟前,咧嘴一笑,“怎么,难不成是连太子妃都比不上二姐贤惠了?”话未说完,便看凊葳朝自己啐了一口,紧接着便挨了一记耳光。

      凊荼被掌掴得有些懵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一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仰头望着凊葳,瞠目结舌。见此,凊茂彻底慌了神,忙跪下,紧张道:“阮妃息怒!”

      凊葳瞪大双眼,直指凊荼,咬牙呵斥道:“阮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竖子,从小到大,因为你这张碎嘴给阮家惹了多少麻烦?怕是连你自己也数不清了吧!

      是啊,你如何会记得那些琐事,便是天大的事,又哪里比得上你兜里有没有银子,能不能有机会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鬼混来得重要啊!若非是你,凌君的事如何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你不知悔改,倒又开始打上凌芸的主意了!我都替你丢人!阮家世代功勋都活生生被你给作践糟蹋了,你再这么作死下去,怕是连阮家也要被你给作败了!”

      哪知凊荼丝毫不惧凊葳,当即出言反驳,“大姐,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今日你开始向着东府说话了?还有,之前那件事真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啊,是你男人派人来托我这么干的,你要说理,找你男人去。”

      “你还敢口出狂言!”说着凊葳又打了凊荼一巴掌,气道:“从前我们是什么身份,而今又是什么身份?小时候可以肆意妄为,那现在还能一概而论吗?可瞧着凊茂都知道收敛,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做人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你是想等害死整个阮家才知道醒悟吗?”

      凊荼丝毫没有畏惧怯意,反倒更加理直气壮地狡辩:“哪里就像你说的那么严重了,哪家的公子不是这么长大的?我又没有公职,每天闲着也是闲着啊,我不得找点事干吗,我就是纯粹打发时间,绝对是有分寸的!”

      凊葳气得头昏脑涨,一手掐着腰,一手颤颤巍巍直指凊荼,歇斯底里道:“你还有理了!在南郊养着个小瘦马也是纯粹打发时间,也叫知道分寸?你当咱们家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原是我出嫁了,无法在家中替爹娘约束管教你了,但想你年纪大了,也该懂事了。

      若爹娘不说,我还当你是改邪归正,是个好的,本还想替你辩白两句,维护一下,免得外头说咱们阮家是窝里斗,连带着东宫也跟着丢人现眼,却不想,你竟然这般混账起来,居然打着太子小舅子的名号,在外横行霸道,欺凌弱小,为所欲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凊葳这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太大,让凌芸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她转眼盯着凊茂,唬得凊茂向后退了一步,低头不敢与她对视,由此可想凊葳所言不虚。

      景旸本就不是贤德兼备的太子,仗着自己出身不凡,背后内有烨帝、皇后庇护,外有阮、嘉、苑三族支持,便过着肆意奢靡的生活,虽然并无大错大过,但零星毫发,细枝末节,但凡有一丁点的纰漏都会被放大,成为太微宫言官们日常指摘的主题,引得朝野上下物议沸腾。

      阮家是他的母舅家,又是岳家,东宫与阮家早已盘根错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未曾想凊荼竟胆大包天,顽劣至此,若是再不加以管束,因结仇积怨,被人刻意拿捏住,势必会被粉饰利用,只怕那时,不仅阮家要落人口实,东宫亦恐被牵连。

      凌芸心中不安,又见凊葳气得脸红脖子粗,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时急中生智,心上一计,忙上前劝她,“大姐,跟着他生气不值当,事情已然发生,便没有再转圜的余地了,你也不必担心阮家真就因为他的不检点而败了,到底他还没有成年,还有机会改正自身。

      你和大伯、大伯母要是真的想治他,倒也不用这么动气,等他过了今年的生辰,满了十五岁,就让大伯把他送到军中去,要他到新兵堆里吃吃苦头,板板他的地痞脾气,若是教育得当,能成为军中干将,便也是可以为阮家尽一份心力了。”

      “是是是,睿王妃所言极是,臣在此向阮妃保证,此事我必会如实详禀父亲,定当一手督办,约束管教凊荼。”

      凊茂一连串说出这些话,倒让凌芸觉得好笑,实在难见凊茂如此乖巧懂事,当真是立业的缘故了,于是对他安慰道:“这在家呢,别说那些见外的话,咱们都是骨肉血亲,自该同心协力一致对外的。”

      凌芸说着抬手示意凊茂起来,瞧凊茂小心起身,转眼便看见凊荼一脸厌恶的睥睨自己,咬牙切齿道:“用不着你在那里装好人,冠冕堂皇的说这些违心的话,你分明就是想公报私仇。”

      凌芸不以为意,“随你怎么想吧,我只是为了阮家。”

      “别在那里道貌岸然的装大气,就你那小心眼,若你称第二,这家里倒是没人敢称第一了!”

      凊茂回身朝凊荼狠踹了一脚,喝道:“还不闭嘴!”

      哪知凌芸全然不在意,反倒是和颜悦色的说道:“谢你谬赞了,四弟!”说罢,便主动上前扶着凊葳,轻声劝道:“快别气了,走,先回宫,具体咱们之后再商量。”

      哪知凊葳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略上前一步,板着脸,两眼死死地盯着盘腿坐在地上一脸不屑的凊荼,冷冷道:“你先去车上等着,我还有话问他。”

      秋菊扶凌芸刚跨出门槛,便看见一队骑兵护卫一驾马车从东府而来,由西府门前经过,浩浩荡荡的行至主街向南离去。

      “这是谁呀,怎么这么大阵仗?”顺嘴感慨一句,下意识看向凌芸,见她眉心微蹙,秋菊心中不禁有些忐忑。

      “襄城来的。”

      忽听凌芸随口一答,秋菊一怔,“谁?”

      能穿上海州钧天部军戎服的人,除了本部将领兵卒,便是襄中直隶总督府的卫兵了。而非战时,驻扎在安城的海州钧天部军,是未得宣召,不得入京的。

      那么,能动用直隶总督府卫兵的人,从前是羲岳,如今,又是谁呢?

      从阮家回宫,先和凌芸去有凤来仪向皇后请安,再送凌芸回花晨月夕,待凊葳回到东宫的时候,已过酉正。

      为了逼着凌芸吃饭,凊葳在明居紧盯着她用了一小碗燕窝粥才肯答应,可是面对满桌饭菜,她却丝毫没有动筷。

      先前在东府见阮戎韶和奇氏的时候,凊葳本是跟着他们一起吃了些东西,可待听了凊荼的事,便气涌上头,再也没有胃口了。

      虽然已经将凊荼打骂了一通,也打算采纳凌芸的建议,把凊荼送到军中好好的磨砺一番,可凊葳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服侍凊葳更衣洗漱完毕,翡翠请示道:“主子可要传膳?”

      凊葳一口回绝,“不必了。”说着便指了指衣架上挂着的斗篷,“拿过来,我先去看看璘儿。”

      前脚刚跨出春晖殿的门,便听见院外一声尖叫。凊葳司空见惯,不予理会,依旧面色如常的搭着翡翠的手,一心想去西偏殿看看景璘。

      忽然,抬眼看景璘的乳母慌慌张张地从西偏殿内出来,朝着前院张望了好一会儿。

      院子外面吵嚷不断,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人在喋喋不休。正要回身进屋,刚一转头,就见凊葳过来,乳母忙对她行礼,“请阮妃万安。”

      “跑出来做什么,怎么不在里面伺候小殿下?”

      见凊葳质问,乳母不敢推卸责任,急忙跪下请罪,“请主子恕罪,是奴才一时听到了动静,乱了方寸。”

      “你来东宫也有大半年了,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若因你一时看了个热闹,让小殿下有了个什么,你担待得起吗?”

      “是是是,是奴才一时疏忽,不过请主子放心,眼下小殿下已经睡了,奴才出来也是怕外头的声音太大,吵醒了小殿下,而且屋里也还有两位典侍在旁照顾小殿下呢。”

      “别尽说那些个没用的,即便殿里还有别人看顾小殿下,你身为他的乳母,责任是最大的,眼下你就是失职了!”

      乳母不敢怠慢,连连磕头,“奴才罪该万死,还请阮妃责罚。”

      “今日,我也不惜得跟你计较,自罚一个月的例银,下不为例。倘若再犯,并直接打发你出紫微宫。”

      “谢主子宽恕。”说着磕头谢恩,然后起身主动给凊葳打帘子,“主子请。”

      凊葳正要进去,却听身后有人叫她,“葳儿!”

      如此亲切唤她的人,唯有她的夫君,太子景旸。

      凊葳慢慢的转回身,只是对着正从穿堂朝自己走过来的景旸行了常礼,倒是没有说话。

      翡翠和乳母皆向景旸行礼问安,“请太子殿下金安。”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清晰可见景旸的脸上写着“不耐烦”三个字,随口说道:“起来吧。”

      “谢殿下。”翡翠起身的间隙,瞧凊葳对自己瞥了一眼,于是微微低着头,踮着脚,悄悄从凊葳身后走过,顺便拉着乳母,迅速进了西偏殿。

      见景旸正要说话,凊葳主动走下台阶,也不看他,直接丢下一句话,“回屋说。”然后便与景旸擦身而过,头也不回的朝春晖殿走去。

      眼见凊葳和景旸脚前脚后的进了正堂,殿内的一干慎容皆乖觉的自行退下,掩门而去。

      走过西间五蝠贺寿的落地罩,只看凊葳已经解了斗篷,倚坐在南榻上,静静的望着几案上的象牙琉璃灯罩。

      景旸站在蟠螭缠枝珐琅香炉旁,有些踌躇,右腿膝盖不自觉的触及到了香炉的螭龙耳,惊得他一时心悸。

      “我、对不起。”

      “你不必如此,真的,我没怪你。”

      怪你又如何呢?

      是我自己费尽心机,千方百计的攀扯上你的,我又有什么资格装清高,对你求全责备?

      皆是我,自作孽。

      这是命,我已经认了。

      因凊葳生子不易,景旸觉得自己在她孕中亏欠了她,又念着她的好,便在她生了景璘之后时常来看她。加之皇后等人皆道景璘相比景琮,更像景旸幼时,景璘多少得了几分偏宠。

      而景旸一时重获初为人父时的喜悦,更是愿意过来探望景璘。一来二去,景旸便又似新婚那般,专宠于凊葳,就算她不能侍寝,他还是日日留宿春晖殿,陪她一起照顾景璘。

      芝兰堂冷清惯了,嘉懿毫不在意,依旧端庄自持,当着她的贤惠媳妇,随遇而安。任艺因有景琮傍身,又是景旸的元妻,所以,景旸一旬左右便会去毓泽轩留宿。

      而苑嘉的甯宓殿再不复从前,成日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自凊葳在花晨月夕出事之后,景旸就开始冷落苑嘉了,可就算是景旸不那么宠着她了,但还是在一个月中去那么一两次的。

      只是,苑嘉她似乎并不太清楚,自己到底因何一落千丈,日渐失宠之后,只要景旸歇在凊葳和任艺处,便开始几次三番的伺机挑事。任艺为人低调,性子绵软,一向隐忍,位分又及不上她,不敢轻易言语。

      而凊葳一改之前睚眦必报的性子,收敛自己,专心照顾景璘,服侍景旸,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至于嘉懿,一如既往的充耳不闻,熟视无睹。

      最终,景旸实在看不下去了,从襄城回来之后,他心疼两个为他生了儿子的媳妇,因他偏宠一些而受了委屈,为了维护凊葳与任艺,对苑嘉大发雷霆,顺带数落嘉懿治管后宅不利,彻底断了苑嘉的恩宠。

      可苑嘉不知反省,更不甘心,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一得空,见景旸心情好点,就死皮赖脸的来求他原谅。可时至今日,景旸也没有应承她。只是,这就苦了凊葳了,春晖殿外隔三差五就会上演一出闹剧,搅得她不得安宁。

      不觉间,两行清泪从凊葳白皙的脸颊上滑下,相继滴落到她的玉指上。

      模糊里,有人一箭步冲了过来,将自己揽在怀里。

      说不清的委屈汹涌而来,萦绕心头不去。

      真的好想问问嘉懿,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到底怎样才可以如她那般,无动于衷?

      何以我就狠不下心,就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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