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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四十二章 微君之故(五) ...

  •   翌日清晨,景明要离府回行宫,遂在卯时一刻便起身了。打点妥当,用过早膳,欲到上房拜别佀氏,可一出门就撞见羲岳与脱簪待罪的南氏跪在东苑正房前。

      很容易就能想到,瑞宪长公主会找上羲家,必是拿到了准信,家中可能泄露消息的人,也就二房了。

      见景明突然出现在廊下,南氏那丹凤眼像是点燃的焰火,直直死盯着他看,却拗不过羲岳的拉扯,强行被按下头行礼,“请睿郡王万安。”

      景明心里藏着不屑,故作谦逊姿态,忙道:“这是在家里,二舅舅和二舅母不必如此见外,何必多礼。”

      “谢殿下。”

      如果凌芸在的话,断然不会错过这幸灾乐祸的大好机会。这般想着,景明便起了挑衅的兴致,明知故问道:“二舅母您何以打扮成这副模样,这是怎么了,是惹外婆盛怒了不成?”

      羲岳可能不知景明本在羲家静养,留在府上多日了,但南氏却是真真切切知道的,她本就瞧不上凌芸,更气不过她攀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自然看不惯她和景明欢欢喜喜、恩恩爱爱。

      只不过可惜了,凌芸这次没有在,但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过嘴瘾,让心里痛快的机会,更何况,她又怎会任由景明奚落。

      “怎么,芸丫头没跟着来吗?”

      “没有,她病了。”

      “病了啊?怎么搞的啊,她呀,从小身体就不好。”

      未等景明说话,羲岳当即呵斥南氏,“胡说什么呢!”

      “我怎么胡说了?我这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她小时候本来就病病殃殃的呀!”

      “你给我闭嘴!”

      “我也是好心,想她现在成什么样子嘛,以后可怎么好要孩子呢。”

      “二奶奶这话说得真是贴心啊!”只看越奚悠哉悠哉地从穿堂的台阶上走下来,一手捻着胡须,眯着笑眼,调侃道:“五姑爷,二奶奶可是最热心的人,你可得真心的,要好好谢谢她才是,这别人呀,她可不这么上心关照的,”话间走近南氏,挑眉打趣道:“是吧,二奶奶,老夫说的深得尔心吧。”

      “越大夫,你可还不及我年岁大呢,别仗着辈分大,就一口一个老夫的,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看南氏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越奚并不意外,也不在意,反而笑着打量羲岳,“好呀,前总督大人,您真是娶了个牙尖嘴利的好媳妇呀!”

      看着越奚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惹得羲岳背脊发凉,忙不迭作揖道歉,“越叔,小二儿在这儿替贱内给您赔个不是,还望您不要见怪。”

      越奚摆了摆手,对着南氏打哈哈,“哎哎哎,瞧瞧你家这口子多会来事,不愧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说话就是好听啊!”

      说着,越奚指着羲岳对南氏数落道:“对喽,老子没你岁数大不假,老子就是辈大!老子跟你公爹划拳吃酒、掰手腕子的时候,你还拘在渤州老家的绣楼里绣花呢!你婆婆见了我还会称一声兄弟呢!还敢跟老子撂起脸子来了!

      瞧把你能耐的,对着五姑爷你也敢吧啦吧啦的嘚嘚个没完!怎么,你属驴的呀,见人就尥蹶子呀!知道为啥你家小子到现在不会说话吗?还不都是你那嘴折的!你就继续修吧你,全是谗业,活着报应在小辈身上,等你死了,你就等着下拔舌地狱吧!”

      见状,羲珏忙圆场,拉着越奚往正房走,“小爷爷,祖母心口正疼着,您且快随我进屋瞧瞧病,方是要紧啊!”

      被羲珏硬拖着走了几步,越奚方似被打雷震过神来,吧唧着嘴,愁眉苦脸道:“哎哟哟,瞧我这兴头起的,光顾着替老羲头教育媳妇了,倒是把他婆娘给忘了,”

      说着对着正房西间的方向扬言道:“老嫂子,可别这么傻的背过气去,我老兄弟还不要你去陪的呀!”接着便咋咋呼呼地一溜小跑窜进了门。

      襄城行宫。

      “娘娘,娘娘,回来了!”乍看福祐一瘸一拐的跑进屋,上气不接下气的喘道:“启禀二位娘娘,睿王殿下回来了。”闻声,皇后手中的汤匙滑掉,砸在碗中,溅了一身汤汁。

      恰在此时,鑫贵妃和宁妃一前一后进了皇后院子,将福祐的话听了去。

      宁妃故意拉住鑫贵妃,打量院中也没人,低声问她,“娘娘可听说了吗,睿王为了求陛下去东都祭奠宸妃,私闯竹里馆,陛下气急骂了他,他和陛下置气跑去羲家躲着,费了好大功夫才把人找到。”

      “本宫倒不想听说他那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怎奈初七那天,玉婕带人险些把整个行宫都掀了,就为了找他,一大群内侍宫人迎着大雨,浑身都湿透了。

      你说说,这也老大不小,都是成家封爵的人了,还是没个规矩顾忌的野人做派,偏娘娘一味的疼他护他,竟比对自己亲生的太子还上心,实在不成体统。也不知怎地,现在连陛下也开始纵着他胡来。”

      “陛下何以这般宠他,娘娘猜不到吗,还不为了死的那个。”

      “可莫要提她,真是晦气!”鑫贵妃一脸鄙夷,“也罢,咱们等会儿再进去吧,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扫了娘娘的兴。”

      宁妃颔首,主动转移话题,“臣妾听说郡主回来了?”

      “是,我叫宥锡接她回来的,我父王年纪大了,就打算在京中养老了,我长兄常年在外领兵,铭婼她孤身在饶乐,我们实在不放心。”

      “回来也好,只是不知您可想好以什么名义留下郡主,眼下可不比当年,公主、太子、豫王、睿王都已成亲,四殿下也入职太微宫,五殿下又不在,郡主不能再以伴读才人的身份住在上林苑了。

      去年为了节约公中开支,公主奉懿旨修改宫例,定下无内侍职衔的外姓郡主、县主等女眷,非圣旨不得留居内宫。”

      “本宫也同娘娘商议过此事,但娘娘一向是秉公办事,能破例让昱儿媳妇提前进宫学规矩已是格外开恩,铭婼的事,本宫还没想到折中的办法解决。”

      “臣妾倒有一法,只是得委屈郡主了。”

      一听宁妃有法子,鑫贵妃眼前一亮,“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在宫里还能苛待她不成,甭管行不行,你先说说看。”

      “正好玉娟陪嫁公主出宫,那尚仪局司籍司尚仪的位置空闲,娘娘若是不嫌弃,就替郡主讨过来,也算是能在这宫里稳稳当当的落脚。只不过,现在尚仪局的尚侍是睿王妃,只怕得她点头才行。”

      宁妃知道鑫贵妃的脾气一点就炸,轻而易举便摆了她一道,只看她瞬间面红耳赤,气愤不已。

      “她阮凌芸算个什么东西,那王妃之位还是铭婼让给她的呢,若非当年铭婼年少无知,闹出那些个事来,哪里还轮得到她!内侍局可是玉婕的地盘,哪里就轮到她插嘴了!你这主意不错,回头本宫直接找陛下去说!”

      屋内,嘉贵妃一边拿起自己的锦帕,忙着帮皇后擦拭衣服,一边对着福祐斥责道:“越发没规没矩了,睿王从东都祭拜完自然是要回来的,又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急三火四的成什么样子?看来,那二十板子打得还不够啊,竟又活蹦乱跳了!”

      福祐惊觉是自己鲁莽了,立马扑跪在地,连连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还请主子们赐罪。”

      “行啦,一大清早的,本宫不想犯这晦气,”说着皇后转念对玉娇吩咐道:“你去趟前头,寻见玉婕,叫她午后得空过来,明儿个是羲家老太太的大寿,本宫得问问陛下都赏赐了些什么东西,好再做添补。”

      玉娇应了一声,行礼退下,顺带着召唤福祐也一同离去。

      景明从羲家回到行宫之后,径直去书房找烨帝。得知景明将前事忆起,烨帝一言不发,只听景明兴师问罪。

      “明知景晔和莲心交往甚密,你为何视若无睹?”

      “宁妃多次挑拨你我父子关系,你为何纵容放任?”

      “合欢用紫羽飞镖要刺杀我和母后,你为何至今不彻查?”

      “还有,我已然知晓母妃还活着,事到如今,你仍不打算如实相告吗?”

      烨帝终于开口,“你不说你都想起来了吗?”

      “怎知我不会记差,再生误会?”

      “怎知朕说的就是真话?即便是朕说了真话,你会信吗?”

      “我......”景明被烨帝怼得哑口无言。

      烨帝不苟言笑,两眼依旧盯着手中的奏疏,随口道:“此事改日再议。”

      “改日再议?”

      跪在殿中的景明顿时火冒三丈,从地上站起身,大步上前,两手砸在御案上,恼道:“在您眼中,母妃和我就这么微不足道吗?

      还有母后,她可是你的皇后啊,有人要杀她,你就这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那些个紫羽飞镖,都是冒用了太子的纹样,这都危及到你的储君和朝局了,你竟也能沉得住气?”

      “先看看嘉壬递回来的折子吧。”

      “你当真是铁石心肠,枉负母后对你情深一片,替你受屈受过!”说着景明哂笑,“也是,你口口声声说最爱母妃,可她在你心中还不是一样轻于鸿毛!”

      “吉州的事不能再拖了。”烨帝毫无怒色,只伸手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放,推向景明。

      景明抓起折子,甩手抛掷出去,“自此以后,你也不必再拿着她的事来要挟我!你爱对她怎样便怎样,都别拿我挡箭牌!”

      不理景明的咄咄逼人,烨帝轻描淡写道:“吉州的事到现在太微宫也没个结论,和你二哥去趟饶乐吧。”

      “没空!不去!合欢,紫羽飞镖,我要自己查!刀山火海,我自生自灭便是!”

      景明话未听完,作势要走,又听身后道:“沉船案查清了,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正欲伸手去掀帘子,却听身后冒出一句话,“李总管,您这是要往哪去啊?”

      李正德愣神,转头只看正是玉婕立在书房的台阶下,忙放下手里的食盒,对着玉婕打千问安,“请卫贞容安了。”

      李正德的嬉皮笑脸,玉婕并不受用,她依旧不苟言笑,直接问道:“提的是什么?”

      闻声,李正德低头瞥了一眼脚边的食盒,忙不迭赔笑道:“哦,您说这个呀,宁妃娘娘念着近日苦夏,特地嘱咐膳房给陛下备下了莲子羹,我才去领来的,正打算给陛下送去。”

      “宁妃娘娘素来体贴用心,只是你也不必亲自去做这等小事,打发个勤侍或小宫人去就是了。”

      李正德一副谦卑模样,“能服侍陛下,是奴才的福分,”说着瞟了一眼玉婕,请示道:“若您没有别的吩咐,我这就先进去了。”

      玉婕本欲开口拦着,却看李正德刚转过身的同时,景明正巧从房里出来,与李正德正面遭遇。

      景明阴着个脸,也没看眼前的人是谁,只觉得自己受了不小的惊吓,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随手摔了竹帘子,立时恼道:“哪个不知死活的?杵在这里作......”

      话间,望见玉婕在不远处对他摇头,便强忍下怒气,未把话说完。定神且看李正德正踉跄后退几步,低头称罪,“睿王殿下息怒,是奴才该死,不该冒冒失失的,冲撞了您。”

      一时想起那日宁妃与李正德同在,景明便即刻变作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恭敬行礼道:“原来是李谙达啊,是本王失礼了,多有得罪,还望您不要介怀。”

      “殿下言重了,是奴才多有冒犯。”

      景明忙侧过身,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谙达,您快请进吧。”

      李正德点头哈腰,连连道谢,“谢殿下,殿下您慢走。”

      李正德年近不惑,是自小服侍烨帝的宫人,一众皇子公主等小辈都尊称其为谙达,只因为人甚是机灵,惯会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景明早对其怀了提防之心。

      而玉婕是烨帝乳保之女,长烨帝两岁,算是与烨帝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颇受烨帝敬重,是紫微宫内侍之首,皇极殿正三品贞容,兼任内侍局正三品尚宫,襄助皇后打理后宫诸事,一直在暗中照拂景明,为景明感念。

      见李正德进了书房,等到景明走下台阶,玉婕主动迎上他,行了礼,不急不慢地问道:“殿下,皇后娘娘召奴婢午后去回话,说是给羲家老太太过寿的事,奴婢是想征求您的意思,顺便问问,芸妃此前可有交代?”

      “来的时候王妃病着,一应由本王宫里的婉侍打点,眼下贺礼放在我房里,贞容可随时去取。”

      “恕奴婢多嘴问一句,明日,您不亲自过府贺寿吗?”

      “不了,本王要务在身,即刻就启程回京,托贞容问候母后和嘉娘娘,并知会母后一声,替我多加些好东西,代我给外婆贺寿。”

      看皇后在房里不停踱步,时时张望着窗外,嘉贵妃知道她是一心盼着玉娇把景明带过来,想看看孩子好不好,便也不好多话劝慰,只是迟迟不见玉娇回来,她心里也着急。

      嘉贵妃私下找凌君打探过景明的情况,听他言下之意,景明的状态倒是跟平常没什么差别,可嘉贵妃还是担心景明会因为宸妃的事和烨帝起冲突,更怕烨帝被景明言语击中,一时头脑发热说些伤人的话,景明从小到大,被宸妃拖累的够多了。

      猝然,嘉贵妃的愁思被慌乱的脚步声打破,她猛地回过神,只看玉娇冲进屋内,跪在皇后脚下,急道:“主子,睿王在院门口给您磕了个头就和纯君夫主启程回京了!”

      “回京?!”皇后和嘉贵妃异口同声诧异道。

      玉娇回禀,“陛下钦点豫王和睿王北上吉州,领三司要员调查岭北赈灾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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