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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第三十三章 衡门之下(三) ...

  •   玉娟给凌芸号过脉,对凌君回禀道:“请少爷放心,芸主子并无大碍,只是跟睿王殿下一般,因为早上没有用膳,胃里空乏,加之饮酒,一时伴着怒气上头,才急火攻心导致昏厥,回头吃些加糖的白粥,养养就好。”

      闻言,凌君才安下心来,示意玉娟,“既然他二人都无事,你就先随昕儿回去吧,一路万事当心。”玉娟点头答应,行礼退下。

      景昕同玉娟离开的时候,正巧遇到景晔匆匆往涵韫楼前的水榭跑,气不打一处来,心上一计,对玉娟道:“有些日子没见过我那宁妃表姐了,咱们从绘影锦丰那边绕去永裕门,正好顺路去请安问候一下。”

      和凌芸涩涩发直的双眼对视许久之后,凌君终于忍不住问道:“要不要我扶你去西偏殿见见他?”

      凌芸不假思索,干脆利落,一口回绝,“不见!”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他吗?”

      “不是死不了吗?”

      一听这话,凌君不禁朝凌芸翻了个白眼,又不得不耐心劝道:“他许是喝多了,不是有心的,他到底也是担心在意你,怒极口无遮拦,他......”

      凌芸即刻打断凌君,质问道:“你到底是我哥还是他哥,怎么,成了他姐夫,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向着他说话了?”

      “你这话怎么说呢,我当然是你哥了,我不也是为你好吗,不想你们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伤了和气。”

      凌芸猛然从床上起身,一时眼前发黑,却还是强忍着甩脸恼道:“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吗?他凭什么无缘无故的怀疑我?

      我倒是还想问问他呢,是不是没像寻常人家正室妻子一般,没主动给他纳几房小妾他就瞧我不顺眼啊?真当我心大无脑不管事,不知道春桃在外头巴结着莲心是为了什么吗?”

      凌君一脸幸灾乐祸,摊手笑道:“这还不是怨你自己啊,都怪你把莲心惯得不成丫鬟样子了,本来不是陪房,生生娇养成了主子脾气,那有心趋炎附势的,可不得赶紧捡了天给的机会跟着溜须拍马吗?

      人家景明没多说什么,你还好意思以此反驳他,当家的看不紧、管不住自己的人,留着这么大的空子等着给谁钻呢?这也就是景明无心,全意在你一人身上,不然,有你哭的!”

      “你不是今晚当值吗?”

      “不呀!今天是傅裕的班。”

      “景昕肚子都那么大了,你不用送她回家吗?你怎么还不走?”说着凌芸爬起身,手脚并用,对坐在床边的凌君连推带踢,“去去去,赶紧走!”

      “喂,你什么人啊!自知没理说不过,就要撵我走是吧!”

      凌芸径直翻身,扯着被子蒙头罩下。凌君无奈摇头,丢下一句“记得吃饭”便起身离去。

      凌君又去厢房看了眼景明,见他仍昏睡着,嘱咐福祐依照玉娟留下的方子按时煎药,不要随便惊动烨帝和皇后,以免走漏风声,福祐知道轻重,再三向他保证,这才放心离开。

      行至涵韫楼,看秋菊在大门口踌躇不前,想着方才景昕气急打了莲心,怕她想不开而心存怨怼,本来就不似往前一心对待凌芸,凌君放心不下,于是主动上前,意在嘱咐秋菊留心照顾凌芸。

      “你不必忧心,她禁不起饿,很快就会主动跟你要吃的的,想来玉娟临走前也叮嘱你了,待她好些,你让小厨房做点爽口小菜,米饭要软些,她胃不好,吃不了硬的。

      另外,她心思重,难免胡思乱想,脾气又大,说话有口无心,你别往心里去,望你看在公主和睿王的面子上,替我们好好照看她。”

      秋菊施了常礼,恭敬道:“夫主折煞奴婢了,服侍主子本就是奴婢分内之事,虽然奴婢伺候主子尚不足一年,但奴婢深知主子是最好相与的主子,如此已是奴婢的福气了。”

      “那就劳你费心了。”凌君浅笑,吩咐道:“她睡了,你快去看看吧。”

      “夫主请留步!”

      “怎么了?”

      “劳驾您小心移步!”

      随着秋菊谨慎的脚步,侧身由大门西边的楼梯向上到西配楼二层,靠在一梁柱后,顺着秋菊的指向,远眺敞阁,清晰可见上面站着一男一女。

      “她知道吗?”

      “应该知道,只是她似乎并未挑明,但细情......奴婢不知,该不该告诉主子?”

      “你等消息吧。”

      见莲心梨花带雨,景晔竟有些不知所措,想要为她拭去泪水,看景昕留在她脸上的指印,刚伸出的手又犹豫的收了回去。

      “你别哭了。”

      莲心歇斯底里地嚷道:“我莫名被公主羞辱打骂,我不能回手回嘴,我委屈,我还不能哭两声吗?你不帮我出气也就罢了,怎地反倒管起我了,你到底是向着谁的啊?!”

      “我自然是向着你的,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姐的脾气,素来不容人的,今日又是三哥三嫂闹别扭,你一时疏忽不在三嫂身边,正撞上来,她心中有气无处发泄,这才把火烧到你身上的。”

      听到景晔此言,莲心霎时止住哭声,看他那值得玩味的神色,兴师问罪的气焰全消,扭捏作态,拥入他的怀里,“我不在,还不是被你拐去后边......”

      景晔温言安慰,“好啦好啦,原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再哭了好不好。”

      “那你怎么补偿我?你说要找机会把我要到身边的,你到底何时才能兑现诺言?”

      “再等等可不可以,我要先向父皇争取去吉州查案,等我办好了差事,才有资格跟父皇谈条件啊。”

      “那你要去多久啊?”

      “两三个月吧。”

      “太久了,我舍不得你。”

      “具体父皇那边还没有旨意呢,他们过两日就要去东都祭祖了,我先留在宫里陪你几天好不好?”

      “你不用一同过去吗?”

      “我在皇祖母忌辰前日赶到东都就行,左右我也不爱去襄城,还不如陪你呢。”

      “那好吧。”莲心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二人又在水榭闲聊了好一会儿,见已是日薄时分,方才依依不舍的行到涵韫楼前,正准备道别散去,却不想宁妃和玉娴突然出现。

      这是二人相好以来第一次被宁妃撞见,景晔倒是不惧宁妃,直接与她对视,却不说话。

      莲心本来是挽着景晔的手臂,一时手足无措,竟胡乱把他甩开,腿脚发软,想要跪下向宁妃行礼,“娘娘万安!”

      虽然紫微宫里都传宁妃出自书香门第,是最通情达理的主子,但莲心却胆怯极了,毕竟景晔是皇子,而她明面上可是景明的通房。

      哪知莲心刚屈膝往下,就被景晔拉扯住,拦着不让她跪,“起来!”

      莲心被景晔搞得一头雾水,心虚道:“殿下!你干嘛?!”

      刚转过头,就看宁妃已立在眼前,“你就是睿王的通房莲心?”

      宁妃轻描淡写的问,眼中却似绵里藏针,让莲心莫名打怵,瑟瑟缩缩的靠在景晔身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回话,“奴婢......”

      “她不是!”景晔开口回绝。

      “不是啊!那还,挺好的。”

      听不出宁妃话里的情绪,莲心仍没有勇气抬头看她,只闷头连连颔首。

      宁妃转念对景晔似笑非笑道:“走吧,晔哥儿,时候不早了,跟娘回宫吧。”

      见宁妃和玉娴已慢慢走远,景晔抱了莲心一下以示安慰,“回去歇着吧,晚些时候,我叫福祥来送伤药。”

      发现莲心根本没有听他说话,景晔无奈,丢下她在原地出神,阔步往绘影锦丰而去。

      春桃猫在涵韫楼门洞里边的楼梯口观察了许久,耐着性子待景晔走了一会儿了才敢冲出来,迎上懵憧失神的莲心。

      “姐姐,人都走,咱们回屋吧!”哪知莲心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因为景明和凌芸昏倒,景昕之前放话不许轻易去请太医和内侍女医来明居,春桃也不敢声张。

      探过莲心鼻息,仔细观察面色,又摸了脉,感觉与自己的脉搏无异,想她是因被宁妃撞破,精神过于紧张而吓晕了,便扶她回房间休息。

      回到绘影锦丰,景晔主动去了宁妃的寝殿玉笙堂。见他来了,玉娴紧忙屏退一应内侍,未待众人离开,宁妃扬手便给了景晔一记耳光。

      玉娴本想拦着宁妃劝解一二,却见宁妃怒目圆睁,只好急忙掩门离开。

      “跪下!”宁妃怒斥景晔。

      景晔抬手摸了摸刚被打过的那半边脸,啐了一口,“为何要我跪?”

      宁妃咬牙切齿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

      景晔一副纨绔做派,瘫坐在背椅上,翘起二郎腿,“我早说了,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宁妃疾步到他面前,气急败坏吼道:“我是你娘,为何不能插手?!”

      “我娘?哼,我娘是慎宸妃,她是个死人!”

      “你为何就不信我呢?你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你只是她的养子,玉牒上都明确记着,我才是你的生身之母!”

      “那你为何生我而不养我?”

      “我同你解释过千万遍了,我有你的时候还不是妃位,按照祖制我没办法养你,当时宸妃丧子失智,误把你当成了她的儿子,陛下便做主把你送给她抚养,我实在是要不回你,我也是被迫和你分开的!你为何如今知道真相,还对抢走你的宸妃万般信任,任她驱使,为她所用,死活都不肯认我这个亲娘?”

      “你口口声声说你不得已,可我八岁的时候被送去太微宫,你那时候不就是妃位了吗,你为何不把我要回来,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那边吃苦?”

      “能去太微宫受教那是陛下对你给予厚望,你师从嘉琼,本该学到为辅做宰的本领,可你却有负皇恩!你不小了,你该收心为自己的前程打算了!”

      “你怎知我没有为自己的前程打算?”

      “暗中拉拢奇小王爷,接近太子、景明的枕边人,这就是你的打算?”

      景晔见事不妙,收敛起应付心态,猛地站起身,睨着宁妃质问,“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能知道他同奇宥锡来往,与莲心交好,并不是难事,至于嘉懿……

      宁妃素来与景昕不和,景晔并没有往她身上想,但也猜不准是宁妃自己查到,还是凭感觉故意诈他的。

      “你怕了?”看景晔神色紧张,本不信景昕所言的宁妃有些始料未及。

      宁妃不是怕被景昕查到,而是怕她查不到!她知道景昕不会轻易动他,只要不触及底线,都会酌情让步,但她要借机看着他。

      “以此就想让我对你言听计从?”

      景晔惺惺作态,低头对宁妃耳语,“等着瞧吧,马上你就能见到你的姨母了。”

      一语诛心,在景晔狂妄的笑声中,宁妃如抽丝剥茧一般瘫坐在地。

      翌日,有凤来仪。

      透过云静亭东南角的空窗,远瞧着团团绒绒的珍珠梅点缀在翠绿里,似那冬日里的冰雪,降临人间来解夏季轻浮燥热的。

      “怎么?弟妹的气还没消吗?”

      见景昱上赶着过来说话,景明却没那好脸色给他,脱口便道:“少在这里说风凉话,先管好你自己吧。”

      并不介怀景明的冷言冷语,景昱面色如常,看他要走,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你当心些吧,她早已不是我们认识的她了。”

      “与你无关,你不必操心。”

      “是跟我无关,可今非昔比,别一味好面,顾此失彼,得不偿失。”

      景明不耐烦道:“你这是歇了婚假,去不得太微宫很是无聊吗?”

      听玉娟复述了景明和景昱的对话,景昕不禁一笑,“无聊?”

      转头对凌君说道:“你且听听他这话,三弟难得如此,跟他说了些正经话,他竟如此不识趣,这也难怪他会着了旁人的道,却浑然不知!”

      “你为何迟迟不向他和凌芸说明迷香的事,也叫他日后小心防范,这样也好尽快解开他们的误会。”

      “这次若非凊葳注意到了他身上奇怪的香味,我们也不会察觉出他的精神有异。易地而处,你会信这世上会有什么能控制人的迷香吗?此前,玉娟也是无意间在古籍里看到的,竟不知这紫微宫里会有人用此古香。”

      “以香幻迷人心,听起来是很匪夷所思,但如今它确确实实就在眼前了。只是,那香味道极重,按常理,凌芸也是闻了的,却丝毫无碍,怎么景明昏睡了一日方才苏醒呢?”

      “这其中定有玄机,所以我不能冒险,还是由我们继续暗中察访,莫让他们知道吧。”

      话间,便看凊葳朝云静亭过来,见了景昕和凌君,恭敬道:“请公主、夫主金安。”

      示意凊葳起身,景昕打趣道:“怎么今日又是替太子妃过来受礼的吗?”

      自生了景璘之后,凊葳便以身体为由闭门不出,更不会轻易见客,念在她未足月生了景璘,皇后也给了恩典,免她晨昏定省,许她不必参加宫里的庆典。

      本来,她是不会出现在昨天的婚宴上的,只因太子妃突发急症,婚礼上又需要太子夫妻做证婚人,按照位分,便只能由她出面顶替太子妃,哪知遭遇了昨天的事,倒也多亏了她警惕。

      “臣妾本是来受礼的,可后来......”

      话到此处,凊葳莞尔,稍稍侧身,便透过西北角的另一个空窗看到嘉懿远远立在廊下,瞧她幽幽郁郁的眼神直直的,痴望着什么。

      “时辰差不多了,我且先去护送父皇母后去奉先宫。”

      景昕迎上凌君,为他整理了一下朝服,嘱咐道:“不必挂念,我一会儿就回家,放心。”

      顺着凌君的背影,看兆雪嫣挽着景昱从凤仪宫出来,凊葳与景昕不约而同对视一眼,转念扶着景昕往外走道:“想必上次凌芸去找我的事,皇姐听说了吧。”

      “略有耳闻。”

      凊葳刻意压低声音,轻言问道:“皇姐觉得,会不会真的是她故意为之?”

      “如今我出嫁在外,又有孕在身,尚仪局的事也皆交给凌芸打理了,你出嫁前在家是操持过家事的,若得空,便替我去帮衬她。”

      听景昕突然说了这么句没头没尾的话,凊葳不敢多言,只能硬着头皮,顺着她的话浑说道:“臣妾虽有替家母管理家务,但自知不同于宫中事务,怕是不好插手,误了睿王妃的事。”

      话到此处,凊葳明白了景昕话里的意思。虽说她人在东宫多有不便,以免引火烧身,装作不知道固然是对的,但正因她与凌芸的姊妹关系,倒也不是不可以走动。

      直到扶着景昕出了凤仪门,稳稳地下了台阶,行进紫薇林里,凊葳方问道:“皇姐可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凌芸?”

      “叫她留心莲心。”

      “你是怀疑这次是她所为?”

      “不,我是觉得最近这段日子总不见这丫头,有些不放心。”

      “听闻她好像身子不大好,可是上回凌芸去找我,我瞧她毫无病色,反倒照比凌芸婚前滋润了不少,可想景明待她很好。”

      “她不是景明的通房。”

      景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惹得凊葳心内莫名一颤,恍惚质疑道:“什、什么?怎么不是?”

      景昕似笑非笑地说:“凌芸视莲心如亲妹,一心希望为她寻一个好的人家出去,不许景明纳她为妾,这是他们夫妻的约定。”

      “难怪宫里未曾有明居的事情在传,想来那个婉侍秋菊也不是了。”

      “他一个都没有。”

      “那凌芸还真是好命呢。”

      看凊葳神色不悦,语气淡漠,景昕上前试探着问:“素闻你姊妹不和,此前你又在花晨月夕出了事,而今你又得知了此事,你可会介怀嫉妒凌芸?”

      凊葳倒是直接得很,直言道:“我自然嫉妒她,从小到大我都说不过她,我知道自己没她聪明,但我的资质也不比她差,当年选秀,我自认为是她回来抢我的,可事实上她竟无心与我相争,反倒是便宜了别人上位,后来她嫁给最不起眼的景明,却是实实在在的比我过得要好千万倍,换做是你,你能心甘吗?”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凊葳忍不住冷笑一声,“皇姐不觉得这空话可笑吗,何必拿它哄我,哄自己呢。”

      景昕毫不在意,颇为笃定地对她说道:“你如此便是不肯了,可你已然无法全身而退了。”

      “可我若退,亦不该退到此处。”

      “也罢,何去何从,你自有道理,我不与你分说。”

      看凊葳眼神闪躲,景昕也顺势别过眼,转念娓娓道:“景旸他不是那全无心肝的人,从小在皇祖母跟前养着,和母后之间,还不如我和景明亲厚,和父皇更像是君臣,他心里有苦,才会隔三差五地闹腾起来,想父皇母后多看看他罢了。”

      万没想到景昕这般理解景旸,凊葳有些感慨,含泪应了句,“我知道。”

      “任艺虽是最先陪着他的人,但却未必是他打心底想要的,至于太子妃......”话到此处,景昕嗤之一笑,凊葳便都明白了。

      “你与旁人不同,对他而言,你才是爱人、亲人,我只望你念在景璘,不计前嫌,好好陪他,助他稳坐东宫。”

      景昕三言两语,却似醍醐灌顶,凊葳恭敬地向景昕行了大礼,“皇姐大恩,凊葳永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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