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牧羊》壬午正月

1、带你认识一下最平凡的人

　　（阿梨女视角）

　　日影逐渐模糊，余晖消失。
　　突然!我听到了这世间最清脆的声音，一滴雨掉在了我头上，这大概是我呼喊了这么久，唯一下来寻我的东西吧。掉下山崖不死，呵，除了巨大冲击以外，这里起码有一百种能让我死的方法，饿死，冻死，晒死，被野兽吃掉……好吧，其实也就十多种，但见死不救，也是害我死亡的原因吗？
　　阿牧羊，你到底有没有看到我挂上的最后一片树叶。

　　我是梨女，因为喜欢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人，所以让大家都改口叫我阿梨女，但外婆年纪实在是太大了，我怎么说她都记不住，所以那时，也就只有她还叫我梨女。
　　不过没关系，学堂里的同学都叫我阿梨女就好。说起学堂，阿牧羊转到这里上学也有小半年了吧，他是真的看不见我吗？不应该呀，我能做到跟所有人都关系不错，他也不例外。
　　学堂下学了。阿牧羊照旧拿起他书桌堂里面的草帽把脸遮盖住，他头发很长，刘海长过眼睛直到鼻梁，后面的头发也长到肩膀，就算是和他同班，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更何况是只能看见他帽子的外班人。
　　学堂一共只有六个班，是什么样的缘分，阿牧羊可以和我阿梨女分到一个班。

　　山歌谁都会唱，可是当我悄悄跟着下学的他走时，我第一次听他唱山歌。
　　其实，黑夜并不可怕，因为我从来没独自面对过黑夜，但今日为了追他，我竟然跟他到了这么晚。
　　“向看不到光的宽路走～朝耀眼的窄路寻～月色那样美～离别的人儿何处归～”
　　我仔细听了几遍，他始终唱的都是这几句。
　　终于，在一座山脚下，我找不到他了，歌声不见了，难不成是上山了。我看着不远处有这星稀灯火的村庄，我由于每天都早睡早起，导致我拥有清晰的瞳孔，一眼看到了外婆在院里枣树上挂的灯，山路有些黑，还有些陡，但是我是年轻人，我跑得快。绕过了学堂，找到了家。
　　今日偷偷跟着阿牧羊的事没有提前告诉外婆，她没有责骂，我以为是她年纪太大了，老眼昏花，早已看不出白天黑夜。
　　外婆坐在摇椅上扒着莲子，咳嗽了两声对我开口，“小梨女，天还白着吗？”
　　我有些不知所措，手里的枣子也掉在地上，“黑，黑了。”我的回答也显得更羞愧。
　　“我感觉也是该黑了。”外婆背对着我。
　　我看不出她在做什么，不久，我听到怀表滴滴答答的声音。那是全家最稀罕的宝贝，是爹作为村长的标配，自爹没了后，那怀表就一直在外婆那。
　　“小梨女，你给婆婆看看，这是几点了。”外婆转过身，眯起眼睛声音又轻又柔，“我怎么好像摸到有棱儿了呢？”
　　我知道，外婆没有怪我今日的晚归，我看着外婆略显笨拙的样子，笑着上前细细教她，“婆婆，你摸着的是镜面，哪有什么棱儿啊，我看着分明是你手上的茧子。”
　　外婆摸到我的脸皱着眉掐起来道，“胡说，婆婆这么年轻，怎么会有茧子。”
　　我挣脱开了外婆的手，捂着脸唉唉了半晌道，“婆婆疼!梨女这么年轻手上都会有茧子，更何况是婆婆喽。”
　　外婆敲着我的头，随我一同回了屋儿。我扶着她来到灶台边儿上。她撇撇嘴道，“婆婆老了，手上才会起茧子。”
　　我抬了个小方木凳坐在她对面看她生火，“谁说的，我也有。有茧子不是说一定是老了，不对，是正好相反，有茧子证明总干活，老年人是干不了多少活的，只有……”我歪歪头，冲着她笑道，“像婆婆和我这样的年轻人，手里才会起茧子。”
　　“真的？”外婆与我打趣道。
　　“梨女从不骗婆婆!”我放下木头，做出发誓的手势。
　　外婆还是继续忙手头上的活，但这个问题她还是问出来了，“既然从来不骗婆婆，那你半待会儿时干什么去了。”外婆笑笑，“你这小猢狲。”那笑脸像是能看穿我的一切一样。
　　“我……”我不知该不该和外婆说，毕竟，天快黑独自跟着一个男孩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我害怕外婆的责骂，更害怕外婆叫我以后不可以跟着他了。我会不会不好奇他，不跟着他，答案是否定的，我一定会好奇的，所以为了不忤逆外婆，我撒谎了。“跟同学去抓蛐蛐了。”
　　“谁呀。”外婆穷追不舍。
　　“新同学，我跟他还不怎么熟。”
　　“不怎么熟，还和人家去玩，还玩到这么晚，还有一年你就可以去城里考试了，你最好早点回来。”外婆弄完了手上的活，起身将锅盖上。
　　外婆见我半晌不出声便叫我，“怎么不说话。”
　　“我不去城里考试。”我的第一遍回答说的很平静。
　　“你还能一辈子就毁在捻山不成。”外婆的回答也很平静，但却激起了我的怒火。
　　“一辈子待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爹不就是一辈子待在这里的吗，即使他走的早，但他这一辈子都是快乐的。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爹从那里逃出来才来到捻山，来到这个村子，来到咱们家。娘呢？”提到母亲我不禁想笑，“她原本在这生活的好好的，就因为去了一次那个什么所谓的城里，就再也没回来过。她失忆了，她不记得自己有娘，不记得自己有女儿，更连自己丈夫死了都不知道!”
　　“小梨女!”外婆制止了我的怒吼。
　　“我不想失忆，不想变得不是自己。”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又一次对外婆发脾气，觉得自己不孝，抱着外婆眼泪直流。
　　外婆只是一直拍着我的后背没有说话，因为我一直都知道，她想让我去城里的心思是不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