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会》朱流照

3、山中

　　“小林壮士好刀法！”

　　入了附近宜城里，林惊琼当街解猪卖肉，一千两又是连连赞叹不已。
　　“小意思小意思，从小跟着我爹杀猪，手熟罢了。”林惊琼不以为意地道。

　　“英雄不问出身。”一千两扒着车窗露出半张脸，与她说话：“如今乱世，正是男儿建功立业时候。以后你便跟着我吧。”
　　“呵呵，是你跟着我好吗。”林惊琼走过去把车帘拉上：“好好躺着，别在这儿招蜂引蝶了。”

　　这片刻时间，他已招来了许多闲汉妇人，立在四周引颈观看。
　　“哎，藏什么藏啊，”便有面色歪邪的泼皮无赖上前挑车帘：“叫小娘子出来给咱们好好瞧瞧呗！”

　　林惊琼扣住他的手，伸手一抡，他人如断线风筝般飞起。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等着。”泼皮爬起来，一拐一瘸地跑了。

　　不过时他果真回来了，还引了数个彪形大汉来。“六爷，就他，他敢在六爷的地盘上撒野！”他点头哈腰地与为首一汉子说道。
　　那汉子抬腿冲着剩下的半扇猪踹了上去。

　　然先于他，林惊琼的脚踢在他小腿上。
　　咔嚓骨折之声分外清晰，汉子抱着腿在地上打滚。
　　“大伙儿一起上！”其余汉子们见状扯出腰间别着的刀斧等物，挥舞着张牙舞爪地冲林惊琼扑来。

　　林惊琼双手负在背后，只动腿，片刻之后众汉东倒西歪趴了一地。
　　“小林壮士好身手！”一千两喝彩声再起。
　　林惊琼不理他，上前踩住刚给她踢断腿那六爷。

　　“壮士，饶命。”六爷□□着道。
　　“某的生意全给你搅合了，你说怎么办吧。”林惊琼缓缓用力碾压。
　　“赔，我赔壮士。”汉子忙道。

　　片刻之后，林惊琼将众汉身上银钱搜刮一空，赶着车扬长离去。
　　“六爷，咱们这就再去叫人，他跑不远！”众汉扶起六爷道。

　　“不，去，去找张大爷。”六爷喘着粗气道：“就说咱们这里来了张大爷要的那人！”
　　“可是他长的不是张大爷说的那样……”一汉子犹豫道。
　　“你到底是傻还是聪明啊？我叫你去你就去！”六爷怒道。

　　常言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更别说自己还带着个病人。因此林惊琼赶着马车一径离了城中。
　　“小林壮士，这里离汤邑镇近，你可否去那里？”一千两与她商议：“我这浑身上下都是猪的气味，汤邑镇有温泉，正可沐浴一番。”

　　因为他们的车子狭小，先前去宜城的一路上，只能让一千两和野猪同车共枕。林惊琼觉着甚是委屈他，加之自己打猎杀猪也是脏累，闻言再没有不依的，当即调转马头往汤邑镇而去。

　　远远看见镇子轮廓之时，日已西斜。一千两却叫林惊琼不必入镇，只往一边的青山中去：“我知道山里有一眼好泉。”
　　马车自是无法上山。把马车停在山下，一千两向林惊琼张开双臂：“又要烦劳小林壮士你了。”

　　“叫声主人，主人才抱。”林惊琼挑挑眉。
　　“好了小林壮士别闹，快快快，我真是一时一刻都等不及了。”一千两说着，便伸出手来勾住她脖子，把她勾到自己身边，双手环住往她背上爬：“快走罢。”

　　他的气息碰触着她的耳朵，林惊琼忙侧首躲过：“离我远点，呃，你先等等我背上我的刀。”

　　她把刀背在身前，又背一千两。
　　“刀放在车上吧，这里应该不会有人来，丢不了。”一千两道。
　　林惊琼摇摇头：“这是我父亲的遗物，我绝不能丢下的。”

　　“看着有点重啊。”一千两伸手抓起，手一垂又滑落。
　　“怎这般重？怕不有四五十斤。”他惊讶道。
　　“五十斤。”林惊琼告诉他。
　　“能使的动这样一把刀，令尊想来也英雄了得啊。”一千两道。

　　林惊琼摇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他就是个乡下杀猪的，这刀就是他的杀猪刀。”
　　一千两若有所思：“我觉得令尊定是位隐居乡野的高人。”
　　“高人不高人我不知道，”林惊琼微微一笑：“我只知道，他是这世间最好的父亲。”

　　山中小径漫长，青石染苔，夕阳落金，微风招摇，暮鸟啼归。
　　“小林壮士累不累？”一千两又往林惊琼耳边凑：“停下来歇一歇吧。”

　　林惊琼空出一只手把他往后推推：“不累，你比野猪轻多了。”
　　“小林壮士好气力！”一千两再次惊叹，搭在林惊琼胸前的手顺势便拍了拍。

　　林惊琼差点把他扔出去：“你做什么！”
　　“我就是感觉一下，”一千两浑然不觉异常，从容解释道：“小林壮士这身板猛一看壮硕，却原来都是衣服撑的，实则单薄的很，如何就有这么好的气力？”

　　“主人我天生力气大。”林惊琼咬牙切齿答道。
　　一千两听出她语气里的不悦，想了想又道：“小林壮士虽是单薄，这胸肌却浑厚有力，实是让我羡慕啊！”

　　“.…..”林惊琼：“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扔进山沟里！”
　　“我说错什么了吗？”一千两疑惑极了。
　　“我扔了！”林惊琼阴森森地做出架势道。
　　“可不说话，我如何为你指路？”
　　“用手！”

　　终于一座山庄在望，林惊琼抬头细看看：“温泉在这里？这是人家达官贵人的别苑吧，你是要闯人家的私宅？”
　　“我可以说话了吗？”一千两先问了一句才道：“这里现下无人居住，你放心进去就是。”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啊，你认识这里主人？看来你也非等闲之辈啊。”林惊琼道。
　　“去问高见鹤啊。”一千两还是这一句。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人，以后都是我的人了。”林惊琼仰头看着围墙，又看准旁边一课大树。托托一千两背好，快跑几步跃起，双脚在树上一蹬，借势便落在了墙头上，再一跳，稳稳落在了山庄里。
　　“小林壮士好轻功！”一千两又叫。

　　一时寻到温泉，果然是一处水质软滑温度适宜的好泉。主人家品位亦高雅，以白石将泉围起，又在泉上方搭建亭阁，四下垂下纱幔，别有一番情趣。
　　“快快快，给我脱衣服。”一千两迫不及待地道。

　　林惊琼给他解了上衣，找到一处容他坐下而不至于淹到他伤口的地方，把他放进去：“你慢慢洗，我找点吃的去。”
　　一千两拉住她：“一起洗呗。我这动弹不得，身上又痒的很。”

　　“你还想我给你擦澡啊，想的美。”林惊琼甩开他的手。
　　“不是，我背上似是被什么咬了，当真痒的厉害。你帮我挠挠吧。”一千两拉着她手往他背上送。

　　那宽厚却也细腻的脊背上，当真有大小不等数个红点。“是给跳蚤咬了，越挠越痒，别挠了。”林惊琼抽手就走。
　　“跳蚤？”一千两闻言猛地站了起来。他身体还虚弱哪里能站，随即便一头栽倒。
　　林惊琼急急转身一把把他拉回，他的头撞进她怀里。

　　林惊琼吃痛倒吸一口气。
　　一千两还浑然未觉，只扶着她站稳身道：“快，小林壮士你帮我看看现下身上可有跳蚤？”

　　“有就有呗，男子汉大丈夫别整的跟个娘们似的。”林惊琼不屑地道：“伤口怎样，可扯到了？”
　　“伤口不碍事，跳蚤才要紧，不瞒你，我略有洁癖。”一千两团团转着给她看。

　　“过了水，自然就没有了。”林惊琼把他往水里按。
　　“是么？”一千两便把上身都浸进水里。
　　“你的伤！”林惊琼拉他。

　　“等会儿重新裹吧。”一千两说着，从水里扔出一物：却是他的裤子。
　　林惊琼转身就走。

　　“小林壮士，”一千两眼疾手快又拉住她：“还要烦请你帮我濯发，我自己实在没法洗，跳蚤肯定会藏在里面。拜托拜托。”

　　“转过身去。”林惊琼无法，只好蹲下以手为梳打理他的头发。
　　“小林壮士你脱衣服进来啊，你这样不难受么。”一千两还扭头看她。

　　“我就喜欢蹲着。”林惊琼把他头扭回去。
　　“是么，不会是不好意思吧。”一千两笑道：“我发现小林壮士人虽豪迈，脸皮却薄的很，总是动不动脸红。”
　　“是水汽太热了。”林惊琼找理由。

　　“这样么。”一千两好像信了：“那我头上有没有跳蚤？”
　　“没看见。”林惊琼答道。
　　“那就好。”一千两松了一口气。
　　林惊琼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随即一条大长腿破水而出，“腿上也没有吧。”一千两细看。
　　林惊琼低头扶额：“你可以不可一动不动，好好坐着。”

　　“小林壮士你当真脸红了。”头顶传来一千两含笑的声音：“你看你，男子汉大丈夫别整的跟个娘们似的。”
　　林惊琼深吸一口气，觉的没法忍了。
　　“难道你就不想想，我为什么要买下你来？”她冷冷道。

　　“嗯？因为高见鹤啊。”一千两理所当然地道。
　　林惊琼抬头，与他四目相对：“是因为，我喜欢男子啊。”
　　“小林壮士你又取笑我。”一千两显然不以为然。

　　林惊琼伸手捏住他下巴，看着他：“我以我亡父的名义起誓，我所言句句是真。”
　　一千两的笑这才淡了些，优雅而不容置疑地推开她的手：“不是，那个……你喜欢男子，啊，这种事原也有的，人各有志嘛，这丝毫不损小林壮士你的英雄气概。”
　　“唔，是吗，你果然善解人意。”林惊琼身体前倾，附唇到他耳边：“我更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