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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前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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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间的别扭一直延续到晚饭时分。
“你昨夜去哪里了?”一千两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林惊琼拍拍她的刀:“昨日去刘大哥那里赎刀,恰巧官兵封城,我回不来,便留在那里过夜。”
“哦,刀赎回来就好。”一千两点点头,继续吃饭。
“昨夜这座城里似是出了很大的事。”林惊琼则问:“这里可还好?可有人来惊扰?”
“没有,平安无事。”一千两答道。
“唔,那就好。”林惊琼挑挑眉。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一千两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到林惊琼面前:“给你的。”
“什么呀?”林惊琼拿起打开,有异香扑鼻。定睛细看,却是一罐晶莹如冰的膏脂。
“给你擦脸上的灼伤的。”一千两简短地解释道。
“哦?”林惊琼挑起一点涂在脸上试了试,冰冰凉很是舒适:“是黄大夫来过了吗?他的东西应该不错。我怎就没想起叫他给我看看脸呢,多谢你,有心了。”
“黄大夫没来过,这是我亲自炮制的。”一千两略提高了声音道。
“嗯?这也会?有你不会的事情么?”林惊琼看看药膏又看看他:“这东西看起来要不少时间才能做出来吧。那想来是我前日走后你便开始做了。呵呵,你是早就后悔与我闹别扭,所以特特做来与我道歉的吧?”
“想多了。”一千两斩钉截铁地道:“只是一直看你这张脸碍眼,实在难以忍受而已。”
“是么,好吧,不管怎样都多谢了。”林惊琼笑笑道。自己是多大度的人,才不会像他那般小肚鸡肠的闹别扭呢。她在心里说。
临睡前林惊琼把这膏脂厚厚擦了满脸,小半瓶都给用掉了。“快快恢复我的花容月貌吧。”她还对着窗外明月美滋滋的祈祷。
第二日一早,一睁眼睛林惊琼就伸手摸脸。却是觉着痒的很,摸着也明显觉着比先前更加的疙疙瘩瘩。屋里没有镜子,她忙跑出去照着水缸细看:竟是起了满脸红红肿肿的疹子!
“啊!”她不禁捧着脸惨叫。
“一千两一千两我的脸怎么这样了!”须臾她又旋风一般冲进一千两屋子,把还没起床的一千两摇醒:“是不是那药膏有毛病啊?”
“怎会如此。”一千两一睁眼看她这副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别挠。”他把她的手拉开,映着晨光细看她的脸。“你素日里,可有什么吃了碰了会起疹子的东西?”他问道。
林惊琼忙点头:“桃子,我不能吃桃子,碰都不能碰。是会起疹子。”
“啊,我怎会疏忽这一层。”一千两拍一下自己脑袋:“药膏里有用桃胶。”
“这样啊。”林惊琼把脸埋回自己掌心:“本来就很难看,如今更是没法见人了。”
“抱歉,容我再想个方子。”一千两极艰难地说道。看起来道歉对他而言是一件太过稀奇的事情。
但他这道歉的样子:垂下眼睛、收敛了浑身的锐气、头发丝儿都透着柔软,也极好看啊!林惊琼又起了调戏他的心。
“做错事是要付出代价的,只抱歉就行了么。”她严肃地道,并点点自己的脸:“来,亲一口,抚慰一下我受伤的小心肝。”
“林惊琼!”果然一千两瞬间恢复冷漠模样,两指捏着她头把她狠狠推开。
吃过早饭,一千两便写下一个单子,叫林惊琼出去把单子里的东西买回来。
林惊琼看了,药材香料鲜花乃至蜂蜜冰片等等,形形色色倒是不少。她东奔西走,颇花费了一些时候才把东西买齐。
眼见着一千两又是要拿这些东西炮制药膏,她不禁问道:“先前我不在的时候,这些东西你都哪里弄来的?身体也没好总不会是自己出去买的吧。”
“门前经过走街串巷的货郎,恰巧东西都齐。”一千两眼睛也不眨地道:“你今日即无事,便给我打下手吧。”
制这药膏并不难,只是繁琐。磨粉的磨粉熬汁的熬汁,这个拿纱布过滤三遍,那个隔水蒸一刻钟……林惊琼给一千两支使的团团转。
“如何这般繁琐,”一时她蹲在地上边扇炉子边问一千两:“看你做得这般娴熟,莫不是先前经常做的?给谁做的?”
“偶尔得空时做做,送给周围人以备不时之需。”一千两行云流水地调弄着药汁,头也不抬地答道。
“什么周围人?”林惊琼歪头看他:“娇妻美妾?”
“我说过我未娶妻,”一千两高声道:“且我周边三丈距离以内,一般没有女子存在。”
“啊,是么。”林惊琼收回目光:“好巧啊,我也是呢,我身边都是一群兄弟们。”
“哦,你也是啊。”一千两冷冷道:“你与他们,也如同对我这般,这般不见外么?”
“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见外不见外的。”林惊琼笑道:“倒是一千两你,这样十分的人材,定是有许多姑娘家喜欢吧?如何身边会没人呢?”
她语气调侃,一千两面色却凝重起来。“诚然是有个缘故,你想听吗。”他淡淡地道。
林惊琼点点头:“好啊好啊,说来听听。”
“我小时候,有个极敬重的长辈。”一千两慢慢说道:“他也很喜欢我,他说日后若是得了女儿,定要许配与我。”
“然后来?”林惊琼催促道:“然后他一直没生女儿?”
“然后他失踪了。”一千两叹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已是许多年了。”
“哈?你别告诉我就这么一句儿时戏言,你就当真了直到如今?”林惊琼瞪大眼:“你不像是这么痴傻的人啊?!”
“我并没当真,”一千两看她一眼:“只是时常会想,他若有女儿,会是怎样性情。该是如他那般,潇洒率性,从容自在,炽烈如日亦澄明如月,无所畏惧亦无所贪痴。这样一想,先前认识的姑娘家,便都入不了眼了。”
“哈,还有这种事,”林惊琼惊奇道:“依我看,你想娶的,是你这个长辈啊!”
一千两原还沉浸在自己的愁绪中,给她这话惊的手一哆嗦花汁溅了半个袖子。
“你你你!”他气的无法,冲过来屈指敲她的头。林惊琼急忙躲闪:“干什么,以下犯上啊喂!”
到底让他敲了好几下,才肯罢休。
正正忙活了一日才将这药膏制好。傍晚涂上去,到睡觉时分便觉着疹子没那么肿了。
“果然是个人才。”林惊琼珍而重之地把药膏罐子收好。
一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千两百天说的话:“……潇洒率性,从容自在,炽烈如日亦澄明如月,无所畏惧亦无所贪痴……”
“细想想,这不就说的是我么,我就是如此美好的人儿呀。”林惊琼捧着脸美美地道。
待到第二日清晨,林惊琼脸上大部分疹子已然消失不见。
“总算可以出去见人了。”林惊琼与一千两交代:“先前与你说过,我来金陵寻亲访友,前两日卖布时候,却是凑巧遇上了,今日再去他们家看看。”
“是什么亲友?”一千两问道。
“旧日乡邻而已。”林惊琼道:“也许会被他们留宿,若是晚饭时分还不见我回来,你便自己睡觉好了。”
一千两似有不悦:“姑娘家家,整日里夜不归宿,却是有些不像话。”
“是不是留你一个人,你会害怕啊,会想我啊?”林惊琼凑他面前。
一千两抬手,又狠狠敲了她头一下。
林惊琼离了荷花巷,却并没有去唐府,而是往城中的玉清观而去。宋六那帮混混儿,消息着实灵敏。他们帮她打探来消息:越王秦和,今日往玉清观上香。
那夜秦卫的荒诞行为,让林惊琼心中万分失望。然到底不肯死心,着意要会一会秦和,看一看这当爹的又是如何行止,再做归顺的打算。
玉清观也是给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但秦和之所在倒是极好找,冲天的哀嚎声为林惊琼指明了方向。
好不容易混进了哀嚎声所在。前殿外的八卦台上,垛起了高高的柴火堆,数个凶星恶煞的兵士,手举火把立于四下,只等一声令下便要把这柴火点燃。
又有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举步从容往台上走去:“民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越王殿下要老道这条命便要吧。我玉清观世受天家供奉,绝没有为你这等盗国奸贼所用之理。”
台下数十个大小道士哭嚎成一片。
“哟呵,先前再没发现你这牛鼻子这般有骨气,本王倒是小看你了。”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从大殿中走出。饱含内力的混厚声音震的人耳中嗡嗡作响,众道士竟哭都不敢哭了。
听他这话,想来便是越王秦和了。林惊琼忙探头看去,只见这秦和四五十许人,生的方口阔面,威严庄重。林惊琼还能看出,秦和内力深厚,更在她之上。再观他一举一动皆充斥铁血之气,林惊琼暗暗点头:世人对他神勇无双的评价,倒是名副其实的。
只是如此豪迈的人物,却来为难这些出家人做什么。林惊琼疑惑皱眉。
“你宁死也不为本王所用啊?那本王还就不叫你死了。”却听秦和又道:“把他拉下来,把他的这些徒子徒孙扔上去。”
兵士们立刻猛虎扑羊般去擒拿大小道士。顿时哀嚎声又起,老道的徒子徒孙,显然是没有他这般的骨气的:“师祖救命啊!师祖我不想死啊!” “师父,秦氏乃天命所归,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师父莫要逆天而为啊!”
老道却依然不为所动,只闭了闭眼:“殿下所造的每一分杀戮,都必将报应在殿下所珍视之人身上。”
“你敢咒我儿!”这话显然激怒了秦和。他猛地走到老道身边,伸手捏住了他的脖子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老道伸舌瞪眼地挣扎着,好不可怜。
“殿下莫要动怒。”有谋士模样的人劝住秦和。又道:“禀殿下,在殿中发现密室,搜出这许多书籍法器。”
“烧了,通通烧了。”秦和扔开老道挥挥手。
“你!”老道终于动容了。
“师父那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啊,师父我玉清观三百年的基业不能断送于此啊!你就应了他吧!”火台上的大小道士们看着被兵士们如垃圾般抛掷来的书籍与法器,纷纷爬去护于身下。
这越王,到底是要这老道为他做什么事?太粗野太过分了吧?林惊琼看不下去了。
“在密室里还发现这许多妇人幼儿,皆是被他们掳来修行邪术的。”谋士悠然又道。随着他这话,兵士们从殿中押出十余衣冠不整的妇人与哭哭啼啼的孩童。
哟,原来这帮子道士不是好人?林惊琼惊讶极了。
“冤枉啊!观中何来这些人!”岂料众道士与她一样的惊讶。
“你,你还要栽赃污蔑,毁我玉清观数百年的声誉!”老道跌足:“罢了,我应了你就是!”
这,这越王的为人行事,却是与他儿子一样混账!林惊琼也是给气了个倒仰,心中投奔秦氏的想法已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