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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涅槃 ...

  •   穷途末路,夙灼灵单枪匹马深入魔窟,大仇未报便魂碎幽冥。

      可笑她一生仓促狼狈,生前过得不像人,死后看着不像鬼。

      她是怎么死的呢……

      记忆有些模糊了。

      像是挨了一掌,中了一刀,最后血竭于木槿花旁。

      路过的冥兵来来往往,手执铁链勾魂锁魄,拘灵投胎,偏就不瞧她一眼。

      没救了,她入不了轮回。

      三魂七魄皆散,如今只靠着一缕残破的元灵在苦苦支撑,只怕再过几日,便如草芥枯死于这纵横交错的陌路旁。

      似乎还有很多事没做,可现在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一切变得无关紧要,她已自顾不暇。

      在最后一缕心魂消亡于世间之前,权且苟度仅剩不多的时日。

      时间好慢,好慢。

      她像是一戳即破的泡沫,在等破灭的一刻。

      地府阴冷,比之于人间,此处更像人间。

      虽说死气沉沉,但没有战乱纷争,血腥杀戮,没有弱肉强食,尔虞我诈。

      可这里终究是少了点什么,可能少了万物复苏的生机,少了温热的人间烟火。

      她深深眷恋着那片山川湖泊,不断变换的四季美景,浩渺无疆的漫天星辰。

      人们的欢声笑颜,家乡屋舍的炊烟,无不印烙在她的记忆里挥之不去,尚留余温。

      奈何啊,美梦早就破碎,得不到的,便告诉自己不要期待,不要心存幻想。

      自下了地狱,她再也不用亡命天涯,四海为家。

      如今倒真成了一无所有,没命活,也无家可归。

      无人挂念,无人在意。

      一了百了。

      ……

      “父君父君,快来看这里有一抹残魂,看起来挺伤心的。”

      不远处,有个没礼貌的毛头小子指着她大喊大叫。

      夙灼灵将头埋得很低,暗自啐了一口,放屁,哪只狗眼看出来她伤心了?

      分明死的时候一滴泪都没流。

      不甘心而已。

      过往的那些恩恩怨怨不是无所谓,而是只能就此作罢。

      呵,有什么好伤心的,清清白白来去,无愧于天无怍于地,对得起自己足矣。

      可还是不甘。

      灵族余孤一死,复仇之事便无以为继。

      想他魔族气焰太过嚣张,魔尊烈穹一声令下,所过之处尸横遍地,他们抓了无数俘虏,生饮血活啖肉,践踏全族,不杀其威风难以平抚心头之怨!

      她每每想起那幕光景,好比万针扎心,咬牙发誓,有朝一日必定手刃始作俑者,慰亲人在天之灵!

      唉,到底是少年意气,栽在了年轻气盛上。

      她居然妄想以螳臂当车,也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底气,千里迢迢混入敌营刺杀魔头,一腔热血终究是泼洒在了一面撞不倒的南墙上。

      实力悬殊,她毫无胜算。

      弱者,除了被摁在地上当垫脚石碾踩,以及成为强者的笑柄之外,别无他用。

      她不仅不甘,还有满腔怨悔。

      若再给第二次机会,必不会让仇人有活的机会,必不会。

      “父君你快来,她说她还不想死。”

      方才那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跟前,叽叽喳喳吵得像麻雀。

      夙灼灵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气若游丝道:“臭小鬼,我何时说过这话?”

      “你已经死了,你才是小鬼!”男孩朝她吐了吐舌头,“别不承认了,我两只耳朵都听见啦!有什么可害羞的,来这里的每一只鬼魂都说不想死。”

      夙灼灵残魂渐渐稀薄,她并不想浪费力气和那小子争辩,默默闭上眼,蜷曲着身子卧倒在冥界的某条小路边。

      叮铃铃,叮铃铃……

      空灵悦耳的铃声由远及近,她顿觉心旷神怡,一身疲惫尽去,满身心的累累伤痕,灵魂深处的纵横裂隙,全在那一瞬间,得到治愈。

      正好似有人拿着针线,将一团即将分崩离析的云团慢慢缝合,动作无比轻柔,态度极为虔敬。

      夙灼灵正暗暗惊叹是谁,头顶忽而响起一句男人高亢的话语:

      “你想活吗?”

      她眼皮颤了颤,睁开一条眼缝仰视来者。

      那人面容方正,凤眼含威,浓眉斜飞入鬓,再细观其装束,金冕华冠,百鬼蟒袍披身,手执一枚白色骷髅铃铛。

      从他这身行头可知对方身份显赫,料想是在阴司中任职的高位地衹。

      “你不想活吗?”

      见游魂半天不答话,男人又问了一句。

      夙灼灵愣愕半晌,唇畔微微翕动,却无法从嘴里发出一个字来。

      因滞留冥界多时,未入轮回之列,她此时精魂枯竭,五感六识正悄然弱化。

      关于这人的问题,答案很明显。

      毫无疑问,诚然是想的。

      确实,沦落到地府的亡命之徒,没有一个想死。

      可不想死又如何呢?

      哪怕是大罗金仙来了也于事无补,她明白自己现在是何种处境,虽卑贱如尘埃,却也不想让别人可怜。

      “父君,她说她想活呢,但不愿他人施舍。”

      蹲在地上研究她半天的小鬼突然开了口,把她的心声一字不落地复述一遍。

      “噢?”那身着百鬼袍的地衹上下打量了眼残魂,咄咄怪讶,问那孩子:“吾儿,你再听听她还想了些什么。”

      男孩为了更好聆听残魂的心音,歪起个小脑袋,身子稍稍前倾。

      世上怎么可能有人能窥听鬼的心思?

      夙灼灵只当方才是这小鬼歪打正着,无非是胡闹之举。

      但见小鬼神情严肃,趴地上听了半天,抬起头时,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怎么了?”

      男人看见幼子的情绪不对,忙搂进怀里安慰。

      小鬼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父君,她好可怜,你救救她吧!”

      “此话怎讲?”男子看了眼残魂,大惑不解。

      夙灼灵更是一脸茫然,她是很想自证清白的,分明刚才什么也没做,这个小气包根本是自己把自己弄哭的,若是算起账来,可千万别赖她身上。

      小鬼心情平复后,幽怨地瞅了她一眼,“早知你这么可怜,我就不取笑你了。”

      夙灼灵一脸不屑地撇过头,心说谁要你可怜,本姑娘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呢!

      男孩泪光闪烁,吸了吸鼻子,转头对他父亲道:

      “父君,她全族人都死了,她去报仇,结果也被仇人杀了。你说她可怜不不可怜?”

      男人脸色一沉,弯下腰问那傲气十足的怨灵:“你生前是属于哪个部族的?”

      她说不了话,小鬼抢先回答:“好像叫什么灵族……”

      夙灼灵心头一滞,诧异地盯着那个小孩,他居然真的能听到!

      “灵族?!”

      男人一时心魂大震,追问道:“孩子,你祖先叫什么?”

      小鬼的耳根子动了动,转述道:“她说是昭妤。”

      他父亲不禁仰天长叹:“唉,可惜了,这最后一脉也没了。”

      夙灼灵张了张嘴,想问对方是谁,奈何话到嘴里,全都消音成一段空白言语。

      小鬼听懂了她的话,解释说:“我父君是掌管九幽冥府之神,冥君阎胤。你别担心,他一定会帮你的,因为我刚刚求了他。”

      阎胤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摇头惋惜:“小髅,为父帮不了她,她三魂七魄散尽,危在旦夕,不日将耗光仅剩的一点灵气。”

      男孩嚎啕大哭,坐地上蹬腿耍性子:“我不管我不管,我喜欢这个女鬼,父君,你救救她嘛!”

      夙灼灵:女鬼???

      好吧好吧,入乡随俗,她已经不是人了。

      “小髅莫闹,阴阳有序,天命无常,切莫妄加干预他人生死,何况,她已无往生可能。”阎胤拍拍儿子的肩膀,耐心劝说。

      “我又没说让她入六道轮回,”小鬼眼珠子机灵一转,撒娇说:“父君,你让她一直呆在地府陪我玩好不好?”

      阎胤在幼子的软磨硬泡下松了口:“罢了,既然你这么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以留下。不过,本君得费些功夫替她聚魂凝魄,这个小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

      “父君最好了!”小鬼在父亲古铜色的面颊上亲了一口。

      父慈子爱,其乐融融。

      夙灼灵对于这样的画面有些陌生,她不知道两个男人之间是可以那样亲昵,‘父亲’这种字眼在她生命中从未出现过。

      听说,她母亲是碰了一枚古旧的铜铃莫名其妙怀上的她。

      一出生,母亲便扔下她撒手人寰,在族人眼中,她是不祥的怪物,都说她前世的业障太重,故戾怨不消,碍了运途,连累了全族。

      夙灼灵这短短的一生都被厄运所缠,唯有死后,第一次得到死神的眷顾。

      她被冥君阎胤带回了冥殿,而那个整天吵着闹着要跟她玩过家家的小鬼,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整个冥界的掌权继承者,魇髅。

      冥殿空旷无人,冥君政务繁忙,时常连续几日不归家,陪伴儿子的时间少之又少。

      夙灼灵终于明白为什么魇髅想带她回家,因为这家伙从小到大都独自在阴气森森的角落一人玩耍,好不容易遇见个同龄鬼,还是个残破不堪的将死灵魂。

      于是,她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遭受迫害的对象。

      “阿灼阿灼,前些日子我看了本人间的戏折子,我们一起演绎里面的片段好不好?”魇髅鼓着腮帮子,无比渴望地看着她。

      “什么片段?”

      夙灼灵这几日仰仗他父亲收集回两缕魂魄,精气神好了许多,说话也能对答如流。

      魇髅声情并茂地张手比划,描述说:“就是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然后拜堂成亲的那个场面。”

      夙灼灵:“拒绝。”

      魇髅就知道她不肯配合,拿出屡试不爽的杀手锏:“哎哎,你讲不讲道理,我父君可是辛辛苦苦帮你四处收集散落的残魂,都好几日没有归家看我了!你瞧你,就是这么忘恩负义对待恩人的儿子吗?”

      夙灼灵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无奈答应了这小子的霸王条款,妥协道:

      “可以。但我要当新郎。”

      魇髅一拍桌子,欣然应允:“好,就让你当新郎!”

      杵在门外偷听的黑白无常笑不可支,过来提醒道:“公子,你将来回想起这段往事会后悔的。”

      魇髅满不在乎地一抹嘴:“少啰嗦,快给我们准备道具,再叫一些鬼来‘迎亲’,婚礼要最热闹最逼真的那种!”

      阎胤回家时,听到殿外锣鼓喧天,百鬼吹吹打打,欢声笑语围聚一起好不热闹。

      他正纳闷地府有什么热闹的喜事,耳边就听到有一些冥兵在偷偷议论——

      “快走,我们赶紧过去看热闹。”

      “什么热闹?”

      “听说冥君的小公子要嫁人啦!”

      冥君:……

      阎胤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像是一具开裂的泥塑,他那个逆子好像又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荒唐事。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这是要翻天的节奏。

      阎胤及时遣散了一堆吃瓜群众,哭笑不得地望着面前一对‘新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那乖儿子,被打扮成新娘子的模样,头上披着红盖头,脸上涂着五颜六色的脂粉,被责骂后那张委屈的小脸十分滑稽。

      而夙灼灵,头束红丝带,一身赤色男装英姿飒爽,从头到脚冷毅矜傲,让她扮演新郎官毫无违和感。

      不过,这位小新郎官好像是赶鸭子上架,娶了‘媳妇’并不高兴。

      不难怪,她的这位‘夫人’乍一看,比女鬼还要惊悚。

      “我能听听这是谁的主意吗?”

      阎胤这几日操劳得紧,又当爹又当妈,得帮新来的孩子寻找流散的魂魄,还得管控冥界秩序,实在心力交瘁。

      但看见殿内这番啼笑皆非的景象,所有辛苦都烟消云散。

      他从未见过儿子脸上露出那样欢快的笑容,以前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现在有了伙伴,每次结束公务回到寝殿,儿子再也不会望穿秋水地等他。

      “回禀父君,是我的主意。”魇髅那小子很实诚地举起手。

      “开心吗?”阎胤问。

      魇髅绽开烈焰红唇大笑:“开心!”

      阎胤颇为无奈地揉揉额角,“唇红粘牙啦,小蠢货!”

      “哦。”魇髅勾起小舌头,舔了舔牙齿,转头问‘新郎’:“相公,还有吗?”

      夙灼灵一本正经地低头检查,确认道:“没了。”

      阎胤捂脸没眼看,“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魇髅点点头,咬着指头问:“阿灼可以一直留在这里陪我玩吗,父君?”

      阎胤幽幽叹息,“近日,本君又收集了灼灵的其余魂魄,可还差两缕怎么也找不到。”

      魇髅一把抓紧父亲的手,急问:“那怎么办,阿灼会不会消失?”

      阎胤拍拍他肉乎乎的小手,宽慰说:

      “只能拿其他东西填补了,否则她的三魂七魄仍无法凝聚,迟早灰飞烟灭。”

      灵族素来最重恩义,有恩必报,有情必偿,夙灼灵心怀感激,躬身致谢:“多谢冥君劳神费心,灼灵定将您今日所施恩泽永记在心。”

      阎胤伸手将她扶起,面带慈笑:“这样吧,你既然想谢本君,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冥君请说。”她道。

      “本君见你与吾儿小髅有缘,不如趁早定下婚约,我不在的时候,需要你帮我多看顾这个混账小子。”阎胤说话郑重其辞,听起来像是一种委托。

      阎胤有恩予她,于情于理,他的请求不能拒绝。

      夙灼灵沉思良久,颔首同意。

      魇髅当场乐坏了,在原地挥臂高呼万岁:“太好了太好了,阿灼要嫁给我啦!!”

      阎胤会心一笑,如释重负:“如此,本君也就放心了。”

      *

      从那日起,冥君家中养了个童养媳之事传遍冥界,所有鬼差对此津津乐道,赞扬冥君有好生之德,大发慈悲收留那奄奄一息的残魂,还不辞辛苦替她聚合三魂七魄。

      冥君对这位将来儿媳上心程度甚至不亚于他儿子,有传言说他为了帮其聚魂还阳,还请来了神界德高望重的天地之主——枯阳元尊助阵。

      无风不起浪,确有其事。

      阎胤为了帮夙灼灵缝补三魂七魄,重归六道之列,煞费苦心地将那位万神之上的至尊给请到冥界。

      枯阳元尊与地府冥君乃是至交契友,很乐意出手相助。

      得知这一消息后,夙灼灵不免受宠若惊,从未被命运眷顾的她,没敢奢想有一天会被天神垂怜。

      她和枯阳见的第一面,是在青磷炎谷之中。

      那是一条靠近地心的险峻峡谷,里面有条流着青色岩浆的河流,滚烫的液体冒着腾腾热气,场面凶险,四面都是燎舌的焰火。

      残魂穿过喷薄的热浪,于万丈深谷的裂隙边缘,窥见了一位白衣无暇的清润少年。

      他应该是传闻中那位矜贵的天神,枯阳元尊本人了。

      那位神明身后自带金色光晕,在烟雾缭绕之中犹如雾里看花,并不真切,他就那样一尘不染地屹立着,仿佛不存在这污浊的世间。

      听说元尊是万相骨,可变化万种法相,并不以真实面目示人。

      枯阳好整以暇地在等她上前,极有耐心,看上去既从容又和气。

      夙灼灵慢悠悠地飘向他,路上一直在想该如何与之打招呼,若是能讨得他的欢心,待会这位神仙帮起忙来可能会更加尽责一些。

      枯阳看这抹残魂上前,先招了招手,亲切问候:“你好呀,小朋友。”

      夙灼灵木讷地愣在他面前,多少有些忸怩不安,一时间忘了准备好的礼貌措辞。

      好在这位大人物并不在意,低眉含笑,和蔼问询:

      “听冥君说,你是灵祖昭妤之后,汝唤何名?”

      “夙灼灵。”她惜字如金。

      热辣的蒸汽滚滚扑面,两人距离不远不近,视线不甚分明。

      “你站过来一些,让本座看看相貌。”枯阳唤道。

      夙灼灵很听话地照做,慢慢向前挨近这位性格温煦的神明。

      可等她真正出现在他面前,不知为何,对方情绪变得尤为异常,连嗓音都在发抖。

      “晚儿,真的是你?”

      看枯阳元尊的表情,几乎是要哭了。

      但晚儿又是谁?

      夙灼灵欠了欠身,“元尊,你认错人了。”

      枯阳闻言一怔,方觉在他人面前失了仪态,略微调整心绪后,又敞露笑容:

      “抱歉,是本座认错人。”

      夙灼灵放下心来,虽是一场误会,但她总似有若无地感受到某种深沉的关注。

      在不经意抬眸时,对方视线也不避不迎,反而对她付之夷然一笑。

      “可以开始了吗?”夙灼灵迫不及待地问。

      “自然,”枯阳顿了顿,转念道:“不过,阎胤只让本座助你修复魂灵么?”

      夙灼灵点头:“是。”

      枯阳浅淡一笑,“本座有更好的提议你听不听?”

      “什么提议?”夙灼灵眸光微烁。

      “本座不仅可以修补你的魂脉,还可帮你铸造一具躯骨重回世间。但是,过程极磨人心智,稍有不慎便会魂飞魄散。你愿意一试吗?”枯阳问道。

      现摆在她面前有且仅有一次重生机会,不是生就是死!

      与其终日在暗无天日的地府中残喘,何不放手一搏?

      夙灼灵不假思索地回道:“愿意!不管多艰难,我都要试一试!”

      “好,有骨气!”枯阳不吝赞许,蓦地笑容一收,指着万丈深渊下的青色岩浆道:“那么,跳下去吧。”

      跳下去???

      夙灼灵侧头看了眼谷底,峭壁之下蕴藏波澜暗涌,四面磷石被烧灼得通体透亮,藏青色的熔浆在蒸腾的白雾里喷涌而出。

      热浪翻滚,烟幕磅礴。

      脚底的岩浆熔池好似一大锅沸腾的铁水,从高往低倾泄横流,绵延万里。

      场面险象丛生,碎石掉入连渣都不剩,若跳下去,九死一生。

      但她只有眼前这一条路了。

      夙灼灵握紧拳头,默默走到裂谷的崖边,望着从熔浆中冒出的炽烈炎气,一咬牙,张开双臂纵身飞跃。

      那抹魂灵身影翩然,似一道壮烈的弧线划过,坠入那条声势熏灼的烈烈熔河。

      枯阳面容沉静如潭水,但此刻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他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盯着杳无声息的谷底,额上渗出细密冷汗。

      如若沉坠的灵魂就此消匿得无影无踪,多半是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经历青磷焰火淬炼的魂灵,坚韧不摧,可浴火重生,直登神境。

      这是一条捷径,也是一条死路。

      古往今来,没人能踏出地心炎谷一步,葬身火海者不计其数。

      等了许久不见响动,枯阳内心焦切万分,几乎想以身犯险下去救人,心念一转间,耳边猝然响起一阵炸裂声。

      他几乎站不稳脚跟,四面峭壁动荡,乱石纷纷坠入谷底,顿时激起无数绚烂飞瀑。

      那景象壮烈非常,恐怖如斯。

      焰云朵朵,烁光炫目如白昼。
      烟柱林立,闪电激奔似狂蛇。

      自天地初开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如此恢弘盛大的焰火奇观。

      烈焰宛若一朵朵绽开的幽冥青莲,无穷无尽地往岩浆源头不断蜿蜒,像特地为谁点亮了一路烛火,迎接神迹。

      夙灼灵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死后还能如此痛不欲生。

      在落入谷底的一刹那,她被炙热无比的岩浆吞没,烈火燎舌,舔舐着脆薄如纸的残魂。

      疼痛遍袭周身,她四肢痉挛扭曲,每一根神经都在颤栗。

      这抹残魂任由青焰炙烤心神,备受煎熬地躺在熔浆中,怎么也看不清未来。

      她想,若能熬过此番撕魂裂魄般的剧痛,想必以后没有什么苦楚是她吃不了的了。

      万般皆苦,哪有易事,总得熬过这一关再说吧?

      炙烈的焚烤还在持续,她五感近乎麻木,已经疼得没有知觉了。

      心灰意冷之际,有那么一个错觉,夙灼灵觉着自己的神魂与青炎不断地融合、消解,俨然已成了岩浆的一部分。

      这是要被吞噬殆尽了么……

      啊——啊——

      片晌,谷底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万道岩浆交织成一股麻花在半空汇聚,隐约可见焰火中的人体雏形。

      烈焰炽猛,涤神荡魄。

      磷石铸压为骸骨,熔浆灌浇成血肉,她在灼灼青炎中睁开双眼——

      涅槃成神。

  •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文《铁栅栏外是极光》,求收藏~
    文案如下
    听说,上辈子如果犯下罪孽,或者欠了债业未能偿还,人的灵魂上便会长出一块罪痂。一定会有人凭着这个印记找到你,你要等,等到被他关进监狱的那一天。
    自从李因似偶然捡到一张黑色的请帖,她就诸事不顺,上班出门崴脚,喝口热水被烫成大舌头,和客户业务谈崩,以及被老板炒鱿鱼……简直背到家了!
    某日,一觉醒来,她迷迷糊糊看见床边站着一位古装扮相的古代帅哥。
    男人冷漠地觑着她,手里拿着那张被她扔进垃圾桶的帖子,打开念道:“万魔发来请帖,请君入狱。赵大宝,跟我走一趟吧。”
    李因似当在做梦,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结果被送进了一座稀奇古怪的监狱里。
    怪只怪那男人长得帅,还完全是她的菜!鬼迷心窍啊!悔不当初啊!
    李因似欲哭无泪地扒拉着铁窗,百口莫辩:“你知道窦娥是怎么死的吗?是冤死的,冤死的!”
    许异耳朵被吵得生茧,神情木然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发现犯人额上并无罪痂,他,很有可能抓错了人……
    不过一旦进来,想要出去就只有两条路——服完酷刑,或者等待刑期满!
    顺带一提,赵大宝的刑期是三百年。
    李因似仰天微笑:淦!
    “你要怎么赔我?”她气鼓鼓地问抓她进来的狗男人。
    许狱长无奈道:“我的牢饭分你一碗,我的床板分你一半。”
    李因似偷乐:“你这样,我们不结个婚是很难收场的。”
    又痞又赖、大色胚女囚徒×执法如山、小心眼男牢头
    △关于魇髅和女主的年龄解释下,文中的年龄都是笼统概念,这里的‘同龄’并不是指真正意义上的同龄,是指‘小孩’或‘同辈’的意思。在另一个层面,神和人类的生长周期不同,魇髅是冥神,年岁长,生长周期缓慢,可能两三百岁还是五岁稚子的模样。而女主当时个头虽比他高很多,实际年龄也只有十来岁,又因她身高比常人优越,看起来已然是‘少年’状态,但年龄要比魇髅小。
    两个人是青梅竹马的关系,关于婚约和复仇的事后面都会讲哦,大家往后看就知道了。
    感谢提出疑问的小可爱,有不合理之处欢迎大家指正,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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