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梦里有我》何孑孑

51、镜像人生（六）

　　表世界的秦琛会主动吻她，会紧紧地拥抱她，会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诉说着灼热的思念。
　　而现在这一个……
　　范谨茹突然狠狠往下一扯，秦琛脚下随之一个趔趄，眼见就要跌在范谨茹身上，他却突然一个侧身，肩膀顿时大力撞向墙壁。
　　秦琛嘴里哼都没有哼一声，又赶紧站起去看范谨茹：“茹茹……撞到了吗？”
　　秦琛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他会不知道是范谨茹故意摔他吗？
　　他心知肚明得很！
　　范谨茹不错眼地盯着秦琛的眼睛，那里头带了一丝隐蔽的紧张和关切，嘴唇却微微抿起，唇角向下，显出一点不近人情的冷漠，可是他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朝范谨茹探去，是下意识想要保护的姿态。
　　这倒是跟范谨茹以往记忆里的秦琛重合了。
　　说起来，表世界里秦琛的吻让范谨茹想到了另一个人，在鸟嘴医生的梦境世界中，也有人曾这样饱含欲望，热烈而凶狠地吻她，浓烈的情感满溢出来，挟裹着要将人焚化。
　　鸟嘴医生那里是两个秦琛，这次的梦境世界也有两个秦琛……
　　不知道为什么，范谨茹额上开始泌出细汗，正在这时，巷口传来小孩的叫声，是一叠声的“仙女”。
　　心神不宁的范谨茹一惊，她看到自己的身形又开始变得浅淡！
　　瞳孔狠狠一缩，范谨茹主动抓握住秦琛，她手指攥得那样紧，指节狰狞突兀的鼓出，但她却无法开口说出哪怕一句话，她又要消失了。
　　等等，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又”？
　　一只手掌坚定从容地反扣住范谨茹：“茹茹，跟我来。”
　　两人在街巷中穿梭，巷道狭小破旧，是难得的不存在镜面的地方。
　　走了好一会儿，范谨茹的身形终于再一次凝实，她停下脚步不再前进：“你什么时候发现的？还是说……其实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范谨茹”。
　　“你拽我的时候。”秦琛嘴角扯出一点浅淡的笑，又很快消失，“茹茹正在生我的气，不会主动来拉我的手。”
　　“什么‘茹茹’，哪一个‘茹茹’？”范谨茹再次靠近秦琛，手臂压在他心口上，“难道我不是秦琛哥哥的‘茹茹’？”
　　“你们连生气的理由，都一模一样。”
　　范谨茹心里生出点莫名的不太开心的情绪，谁不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呢？可是这个该死的梦境为什么要出现一个镜像的自己！
　　手臂压到了一个什么，范谨茹听到了纸张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抽开手臂，朝秦琛摊开左手：“是什么？秦琛哥哥不想让我也看一看？”
　　见秦琛面上显出几分犹疑，范谨茹嘴角笑容不变，眼神染上凉意：“是秦琛哥哥很重要的秘密？”
　　“那我……就更想看了。”
　　这回她顺利抽出了那叠成薄薄一张的纸片，将纸片摊开，上面是一副略显凌乱的涂鸦，粗犷的线条组成了一张美人的脸，美人轻轻依靠着灯柱或者什么广告柱一类的玩意儿，眼皮半垂着，明明灭灭的香烟被她含在唇间，像开到糜艳的玫瑰，饱满的花汁轻轻一碰，就会流出甜蜜的浆水，可那神情又是十分冷淡凉薄的，好像这世间再没值得她用心的东西。
　　缭绕的烟气仿佛穿透了纸片，虚虚实实萦绕在范谨茹鼻尖，她甚至能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能不熟悉呢？
　　这分明就是她上一辈子的场景！
　　画中的美人，也正是范谨茹二十五六岁时的样子，可她现在分明才十六，秦琛的梦境，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画？！
　　对了，画，涂鸦，前几个梦境里，范谨茹也发现过类似的涂鸦，如果拼合起来……如果拼合起来，不正是上一辈子范谨茹最颓靡最疯狂的那段时光的记录？
　　那时她刚跟董红雪还有秦明皓断绝关系，自己早就辍了学，也没有什么做生意的本事，之前倒是给人投过几笔钱，全亏完了，一度穷得连吃饭都成问题。
　　她就是在那段时间染上了严重的烟瘾和酒瘾。
　　范谨茹再看秦琛时，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惊疑：“难道你……”你也拥有上一辈子的记忆？
　　不，不可能的，范谨茹立刻自己否定了，就算秦琛现在竭力表现的成熟老道，可跟上一辈子相比，依然相差太远，如果他拥有记忆，绝不会被自己偶尔逗弄的一两句就搞得方寸大乱。
　　太阳穴突突突跳动起来，仿佛有巨大的信息被人硬生生灌进去，又或者什么都没有，一切只是她的凭空臆想。
　　“茹茹。”
　　范谨茹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
　　“不要想了！”秦琛的声音罕见的带了丝急切的意味，“茹茹，听话，不要想了。”
　　可是秦琛一定不知道，当一个人劝另一个人“不要想了”的时候，那个人一定会想得更多。
　　抛开这副画的内容不提，镜像的世界会出现涂鸦吗？
　　在范谨茹拥有初始意识的那个世界，她没有发现任何涂鸦，就算是在那个世界的秦琛身上，也丝毫没有涂鸦的影子。
　　回想前面的三个世界，每一次涂鸦出现的地方，都在秦琛近旁不远处，也就是说，能让涂鸦出现的，只能是真正的秦琛。
　　初始世界的秦琛疯狂热情灼烫，像是用浓烈的情感浇筑出来。
　　又或者，一个人将情绪分作了两部分，平时小心压抑的藏起，不叫人轻易发现，可是压抑的太久，积聚的也太久，另一部分发了酵，于是在梦境的世界里，另一个一直被压抑克制的人格出现了。
　　如果范谨茹能再认真想一想，早在踏入这个世界的一开始，她就可以发现端倪，是她自己一直下意识的抗拒着正确的答案，如今确凿的涂鸦证据摆在她面前，她再不能找到理由了。
　　初始世界的行人没有五官，永远重复着既定的轨迹，绝不会有朝着她哭叫要糖吃的小孩，来到这里以后，只要靠近另一个“范谨茹”，她就会消失，而且，她很可能已经消失很多次了。
　　还有，她一直是使用左手来拿东西，但真正的范谨茹，是使用右手的。
　　范谨茹睁开双眼，短短片刻，那双眼睛竟然红得透透，仿佛已经熬度了无数个日夜。
　　手指艰难屈起又展开，范谨茹勒住秦琛的领口：“我……我才是镜像，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