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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纯白的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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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越看着照片上女子,藕荷色的脸上那么明亮的笑容,眉眼含笑的望着自己,生生的就刺痛了诸越的双眼……
彼时,梧桐花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了淡紫色梧桐花特有的馨甜的香味,淡淡的却沁人心脾。诸越走在大学古老的道上,道路的两旁是人粗般的梧桐树,茂密的枝丫交错在一起,将路深深的掩在阴影里。
一抹素白的身影跌入视线,及腰的长发扎成干净利落的马尾,纤细的腰肢轻倚在树皮纵壑的梧桐树上,微眯着眼,轻灵的手指挽起掉落的梧桐花放在鼻尖轻嗅,静谧恬静的画面中素白,淡紫,墨绿交织成的镜头狠狠的撞进了不期然路过的诸越心里。
诸越不可避免的忆起了初次相遇那个夏天,那天有着温暖的阳光,人烟稀少的小路,路两旁的行道树,一排一排整齐的延伸,整齐的成放射状。
诸越后来才明白纠结原来很多事情是杂乱无章摸不到却伤透人心的,比如爱情……诸越温润的脸上显现疲惫,那段沉寂的忧伤。
若兮在诸越的身后看着他,阳光温暖的照耀着满室的芬芳,却照不亮若兮迅速黯淡下去的明亮的双眼。
是不是诸越看着蓝妮的心也是这般疼痛,这般悲伤?若兮想自己是明白诸越的,因为明白,所以更加绝望。
若兮收好悲呛的情绪,轻快走到诸越的身旁,将诸越手中蓝妮的照片轻轻的抽离,诸越紧了紧照片又松了手,若兮用绵软的声音说:“这个不是你唯一的慰藉,越哥哥!”
若兮将照片放到书匣里,指尖流连在照片上,湿润的眼睛里满是羡慕与忧伤。
“可是,她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放开我们彼此的誓言?”诸越忍不住大声的说。
若兮眼里迅速浮出水汽,她转身说:“我先走!”。
诸越看着若兮离开,纤细的身影满是假装坚强的落寞。
走出屋子的若兮将脸高高的抬起,沐浴在柔和的阳光里,眼角的泪滴不经意划过,泻下点点的晶亮。那个曾经牵着她的手恍若珍宝的男孩哪里去了?曾经眉目带笑的拥着她用呵护气低低的呢喃着她的名字……
若兮一直以为只有诸越轻声叫自己名字的瞬间最为动人,似一阵清风淡淡的抚过人的心头,似轻柔的柳摇曳着身姿,诠释着叫做“温柔”的词。
可是,后来,他用同样温柔温润的语气叫别人的名字,每次,他的声音中都带着无限喜悦。那个叫蓝妮的,眉目如画,笑容温暖中带着丝丝冷冽的女子。
曾经,在青城村的有六百年历史的银杏树下,小小的少年诸越,脚踏一尺半高石墩,手拿弹弓,讲着自己从村口小茶馆里听到的故事,激动的眉飞色舞。诸越的身下是一群同样年龄的小孩,满是泥土的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庄严且神圣的倾听着。
曾经,若兮也是“小花猫”中的一个,吃完晚饭后,拿着自家的小板凳屁颠屁颠的跑到银杏树下占据着好位置,每次,她都是来的最早的那个。
每次她都坐在小小的板凳上捡起脚下扇形的叶子,她想,等将脚下的叶子捡完的时候,自己就是诸越的小小新娘。因为小小的少年曾对小小的姑娘若兮说,当银杏叶被捡完的时候就是我们都长大的时候。
偷偷的喜悦中,瞥见那群小伙伴簇拥着国王般的诸越过来,小小的少年会走到瓷娃娃一样的若兮身边,冲她明媚的微笑,然后,骄傲的踏上象征地位的他的领地——一尺半高的石墩。接着开始了新一轮故事的讲述。
“聪慧如梅,幽静如兰,温婉清秀”这几个字应该是形容蓝妮的吧?从照片上看,那就是一个幽静的女子,细致的眉眼,笑容中一抹冷冽的忧伤,生生刺痛了诸越的双眼,亦成了若兮的伤,成了她与诸越之间跨不过去的沟,翻不过的坎。
曾经,小小的诸越在掀起小小的若兮的盖头,一方手帕的时候,在若兮额上印下誓言般的吻,用稚嫩的嗓音说:“若兮,若兮,我的新娘,等你长大了我就骑着村东二狗家的毛驴娶你!”小小的人儿脸上满是坚定!
所以,现在,诸越缅怀着照片中的女子,若兮苦苦的等待,只是为了见证一个叫做“曾经”的名词。
若兮自嘲似的笑笑,恬淡清秀的脸上尽是落寞。
哦!诸越,那个曾经温润如玉,风度有礼的如同王子一样的诸越,在蓝妮跟他分手的时候就开始了变化。醺酒,泡吧,极尽一切颓废的事。
放纵以后,就到若兮租来考研的小屋子里哭泣,哭泣的似个孩子。
若兮细心的收拾好诸越吐出的秽物,然后艰难的送他回诸越的家。
诸越醒来后就开始向若兮道歉,道歉完后再接着去放纵。
诸越,你只是,简简单单的用“青梅竹马”四个字,就理所当然把我套牢,可是,你,可曾想过:每次,你来,我会听你诉苦,安慰你。你走,我便是独自一人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你明白的是吗?因为明白,所以才有了每次早上清醒以后的道歉。
蓝妮嫁人前,也曾到若兮这里来,那样高傲的女子,放下姿态来跟她讲述,讲述她与诸越的爱情,讲述这段注定只能开花,不能结果的爱情。然后,苦苦哀求让她走后好好照顾诸越。
若兮气愤的说,你可以和越哥哥以后挣钱,为什么明明越哥哥是你相爱的人,你却要嫁给别人,这是什么原因?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比越哥哥有钱?你怎么会是如此的一个女子?
蓝妮略一怔,恢复高傲的神态,带着轻蔑的口气说:“我就是这样贪财的人。再说了,我走不是正好,你不是一直埋怨我抢走了你的诸越吗?”
若兮瞬间浑身冰凉,原来她是看的出来的?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若兮抬起头,眼里便是初春的杨絮,飘柔啊飘柔!她一贯是个柔弱的女子,即使是气愤,眼里也没有一丝怨恨,有的只是自嘲般的忧伤。
蓝妮拧起眉头,看着若兮,原本冷冽的眼神里是盛满了温柔:“若兮,你们都要,好好的!”说完转身,似乎是自言自语:“代替我,好好的!”声音很轻,轻到若兮没有听到就随风消逝。
若兮转头看着蓝妮离开,蓝妮的身影被夕阳笼住,淡淡的笼成一层橙黄色的晕开的金边,脚下的影子拉的细长……
蓝妮的订婚仪式很隆重,她没有邀请诸越,也没有邀请若兮。诸越没有去,那天他喝的烂醉。若兮把诸越料理好以后,偷偷的去了那个轰动全市的订婚仪式现场。
那天,阳光和煦,俊朗的准新郎,娇媚的准新娘。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唯一不和谐的便是餐桌上那个与蓝妮七分相似,笑容僵硬,面容苍白的少年。听周围人絮絮叨叨,若兮才知道,蓝妮的弟弟得了尿毒症,必须短时间内换肾,否则,小命不保。而且,换肾以后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都是要别人来养着。换肾的30万都是新郎家出的,而且,以后这蓝弟弟就不用担心排异反应或者担心以后的身体状况了。
若兮猛下消化不了这个消息,这就是蓝妮迅速和诸越分手嫁给富家子弟的原因吗?这就是为什么蓝妮不邀请他们到现场的原因吗?有些小小怨恨蓝妮的心理突然就释怀了。
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若兮想起了那天蓝妮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那么细索,孤独。若兮看着正在飘零的片片黄叶,已经入秋了,天已微凉。感受到丝丝寒气,才发现,她仍然穿着单薄的衣衫……
若兮从蓝妮的订婚宴上回来,突然感觉到了累,午睡的梦中是凌乱纷呈的画面,一会儿是蓝妮订婚仪式上倔强落寞的笑容,一会儿被夕阳拉长身影的蓝妮,一会儿是小小的少年,骑着隔壁二狗家瘦弱的毛驴穿着大红的衣衫冲自己微笑,笑得眼不见牙。自己身穿嫁衣,扶着摇摇欲坠的凤冠屁颠屁颠的朝他跑去,只是,越跑却离梦中的少年却越远……
梦中惊醒的若兮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境,想起蓝妮,想起诸越,心里一阵阵纠结。
诸越醒来时以后午后,习惯性的翻开手机给若兮打电话道歉,突然惊觉昨天似乎是蓝妮的订婚日子。似乎是麻木了,麻木的觉得想起来不觉得痛。他熟练的拨号码,听到的不是若兮的软绵的甜美嗓音,而是那个冰凉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诸越有些心慌,他耐着性子把所有和若兮有关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得到的仍是没有消息。
又到了灯红酒绿的暗夜,肚子里的酒虫也蠢蠢欲动,诸越走在去酒吧的路上,突然发现,若兮不在,谁来照顾醉酒的他?
手机突然响起,是陌生的号码,一贯温和的口吻变得粗声粗气:“谁呀?”
电话彼端似乎传来抽气的声音,定了定道,不同于若兮绵软的清脆声响起:“是我!”。
画面定格在诸越的脸上,温润的脸上有些尴尬,“哦,是蓝妮呀?”。他从分手那天就把蓝妮的号码删除了。
蓝妮那边似乎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了?”。
“若兮这小妮子招呼也不打不知道跑那里去了,我找了她一天了!”声音里满是焦急和疲惫“你有什么事吗?”
蓝妮垂下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睑:“下个月初八我结婚,你,若找到若兮,有时间的话就和若兮一起来!”
“哦!好的!”诸越的声音很平淡,平淡到分不出喜悲。
挂断电话,蓝妮的未婚夫把她抱在怀里,轻轻但是坚定的说:“妮妮,要是想哭就哭吧!但是只能哭最后一次了!以后,你都要开开心心的。因为,你开心,我才开心!”蓝妮抬起泪眼汪汪的脸,突然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的怀抱很温暖。
诸越手中的手机滑落到水泥地上,摔的四分五裂,捡起来重新装好。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游魂般穿梭在来来往往的人中,不知觉就走到了若兮租的小屋里。
屋子上了锁,不大的锁,似乎锁住了诸越和若兮之间的缘分。
一个薄嘴唇,尖下巴,小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的女人出现。
诸越很快拉住她:“房东,请问你知道若兮去哪里了吗?”
声音中满是尖酸刻薄:“是你呀?这次没有喝醉啊?哼,若兮收拾东西走了,不住了。她说你要是来找她的话就把屋子里的剩下的东西拿去。”说完给他钥匙,鼻孔朝天,鄙夷的转身而去的时候不忘了说:“你快点啊!我还要找下个住户那。”
屋子很小,就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
书桌上放了一个被剪成心形的银杏叶,一本诗集,和一张纸,纸的上面是若兮的笔迹。
诸越跌坐在凳子上,若兮真的走了?离开自己了?
诸越:
我追着你跑了14年,从小学到上大学,你来这个远离家乡的偏远城市,我,也就义无反顾的跟过来了。
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了你和蓝妮那么亲密的出现在眼前。
我心里挺酸的,但是我还是留在了你的身边。你习惯了我的跟随,我也习惯了追逐。
所以当你和蓝妮分手,把我这里当避风港,我在心里还是有丝丝庆幸,庆幸你心里某个小小的角落有我。
所以,我忍着悲伤照顾你,安抚你。
你总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我本来也认为是。可是,为什么,那么认命的时候我却那么心痛。
当知道了蓝妮是爱你的,不得已才嫁给别人的以后,我想不出我还要在你身边的理由。所以,我走了。我去寻找那个小小的少年,他说要骑着二狗家的毛驴来娶我。
他说我把银杏叶捡完了的时候,我们就都长大了,他就可以娶我了。只是,我捡啊捡,捡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有捡完。
他是在骗我,还是我们都没有长大?
那个亲爱的越哥哥,他是你?不是你?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你保重,别喝那么多酒了。至少,在没有人照顾的情况下少喝。
若兮
诸越心里突然塌了,像失去了心里重要的什么,早已融入骨血的什么被生生的抽离了身体。他瞬间站起身,仓促的奔了出去,他要去寻找那个早已在他生命中生根发芽的若兮。
那个陈旧的已经掉成土灰色的心形银杏叶失去了什么保护,已经被压的四分五裂。被诸越奔跑的风带起,摇摇晃晃的飘向桌下。
银杏叶旁边是一本诗集,诗集的前注上写着,我们都是纯白的孩子,在挣扎,在寻找……
我们都是纯白的孩子……
哦,纯白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