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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irst. ...
我遇见那个人是在秋冬交替之际。
天气微冷,屋外的霜花凝固在透明玻璃窗上。
那人坐在桌前,一袭长衣。
苍白着眉眼,表情淡淡。
“李闻檀先生。”
我与他交流。
那人轻轻嗯一声。
“我最近,失眠症像是更严重了。”
那人微抬细长的眼尾,目光几分漫不经心。
骨节分明的细指捏着笔杆,墨色字迹在纸上行云般流畅。
“按时服药了吗?”
“服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加大药剂了吗?”
“每次睡觉前五片。”
稍稍沉吟之后,李闻檀搁下手中笔。
他抬着双细长眉眼静静望着我。
墨色眼瞳幽邃如海,沉静无澜。
“重小姐。”
“是。”
“你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现你患有失眠症?”
什么时候?
我反问自己。
似乎,是在谁死去过后。
焦郁烦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
最后,失眠成了习惯。
白天黑夜不用再睡觉,却习惯看着某物发呆,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神经,大脑颓靡的,不再发挥作用。
四肢也渐渐疲软,感官也开始麻木,整个人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眼神空洞洞的,脸色惨白着的。
“重小姐。”
看着再次走神的我,李闻檀再次喊了我名字,声线温朗。
我扯着僵硬的面部,露出难看的笑意,“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再把刚刚的问题重复一遍,你是大概在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患有失眠症。”
“不记得了。”
李闻檀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我。
漆黑静谧的眼瞳似是看穿了我的不诚实。
我垂了眸。
“大概,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的时候。”
李闻檀动了笔。
尖细笔首在纸上沙沙作响。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身边安安静静,不对,桌上玻璃鱼缸里有尾锦鲤在游动,那时侯,我就发现自己像是生了重病。”
“因为,我发现,自己似乎失禁了。”
“那张旧的布艺沙发上,我坐着的地方,有了尿渍。”
之后,良久沉默。
李闻檀早已停了笔,不再记录。
他看着我,我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机械地眨着眼。
“重小姐。”
“嗯?”
“你去医院检查过吗?”
“嗯。”
“医生有告诉你检查结果吗?”
“医生说,是我最近太过紧张,身体分泌失调,要我多休息。”
“你按照医生说的做了吗?”
“嗯,可我发现,自己完全难以入眠。”
“怎么说?”
“每当我一躺下,脑海里总会浮现很多场景,乱得毫无章序。”
“这些场景你熟悉吗?”
“有一些。”
“什么意思?”
“场景里,有些人的面孔很陌生,是我从未见过的,但这些人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不好?不好在哪里?”
“因为我梦过的那些人都死了。”
李闻檀哑然。
须臾沉默之后,我开口,“是不是我吓到你了?”
李闻檀闻言笑,笑意和煦温润,似春风。
“重小姐,你还记得你最近做的一场梦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
“还记得梦里出现过什么人?”
“记得。”
“梦里,这人最后结局是怎么样了?”
“死了。”
“梦里,这人死后,有人发现了吗?”
“这人是死在家里,因为过了很久,尸体腐烂发出异味引起邻居关注,邻居报了警。”
李闻檀眼尾微生褶。
“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死的?”
“不记得了。梦里场景,我只能模糊记得大概。”
李闻檀沉默。
他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椅背,手指转着笔。
“梦境一般分为两种,一是主体受到惊吓,梦境使受到的恐惧放大。”
“第二种呢。”
李闻檀静静看着我。
“当主体神经元受到重创,记忆也会随之碎片化。”
“换句话说,重小姐,你梦中所发生的场景,就是你曾经的经历。”
“可能这段记忆使你太痛苦,你不停迫使自己忘记,而心理产生过大压力,以至于你后来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之后,超出负荷的压力使身体机能下降,失眠,分泌失调,都是有可能的。”
“重小姐,你还能记起你之前的事吗?”
我开始回想,记忆好像出现断层,白茫茫的一片,这几十年我像是没活过。
看着李闻檀,那双漆黑杳深的眼瞳里映着面色苍苍却年轻的我。
人生三十岁,像是活了百年,疲惫,苍老,死气沉沉。
我摇摇头,“记不起了。”
“你还记得上次来到诊所是什么时候吗?”
我想了想。
“大概,是我刚下班的时候,不算很晚。我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诊所就剩我们两个人。”
李闻檀微勾唇。
“准确是什么日期?”
“三月十几号吧。”
我不太确定。
李闻檀身体前倾,手臂搭在桌上。
“不,是四月五号。”
“清明节?我为什么要清明节来?我记得,清明节那天我去见了一个人。”
“见了谁,你还记得吗?”
我开始回想清明节那天我去见了谁。
那天,清明,一大早,我到底是去见了谁?
到底是谁呢?
地点在哪儿呢?
我好像只模糊记得,那天下着雨,我站在雨里,当时没有雨伞。
之后,有人走进雨里递给我一把黑伞。
我还和那人说了话。
说话之后,那人又去了哪儿?
黑伞呢?还在家吗?
意识像是被恶意碎化,散落的捡不起来。
我头皮又开始发疼,大脑像是又要被人用利器凿开。
又?!
为什么是又?
难道我以前脑部受过重创,可是为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心情开始恶化,我几分躁郁。
像是发现我的变化,李闻檀起身从饮水机里接杯水递给我。
“重小姐,别着急,慢慢想。”
道谢之后,我接过水,慢慢饮下。
恶劣情绪使我不想再去往下深想,我开始了最初的那个话题。
“李闻檀先生,我失眠症还能治愈吗?”
李闻檀似乎想了想之后才回答我。
“重小姐,如果你确定是第二种情况,治愈情况很大。”
我偏着头看他。
他也歪歪头,看着我。
一双幽浓的黑眸静静凝视着我。
“想要痊愈,就去找回你想忘记的过去。”
“那段记忆,才是你所有梦境的根源。”
半小时之后,我走出那间心理诊所。
天气灰蒙蒙的,雾气浓重,空中弥漫几分湿气。
刚刚似乎又下雨了,气温降了几度。
路上行人寥寥,我坐在车站牌下,等着公交。
坐等半天,没有一辆公交到站。
我起身,准备离开。
黑色的轿车却停在路前,挡住去路。
车窗缓缓摇下,露出男人精致淡漠的侧脸。
男人微微转过脸,一双黑色的眼眸,目光几分漫不经心。
“重小姐。”
看着眼前熟悉的男人的脸,我想了想。
“李闻檀先生。”
“重小姐要坐公交回家?”
我点点头。
“最近西城雾霾比较严重,公交停运。”
我面无表情。
“嗯。”
“我正要去西城,重小姐要不要一道?”
我机械地转了转眼珠。
“好。”
李闻檀轻颔首。
他兀自地下车,替我开了车门。
我站定了一会,上了他的车。
他也很快地上了车,重新启动。
路面雾气朦胧,车开得很慢,暖气一直在开。
偶有遇到红灯,车就停下。
透过薄薄车窗,我看见,宽广的路面上,只有这一辆黑色轿车行驶,在静静地等着红灯变绿。
愈近西城,雾气愈浓,车速也渐慢。
到后来,路面上只能看见闪烁的车灯。
明锐刺目,几分警示的。
整片西城,雾气茫茫。
我摇了窗,湿冷的空气瞬时涌入。
我摸了摸眼睑,干涩。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像是自己。”
“空的,假的,像是另一个人支撑自己。”
后视镜里,李闻檀静静地看着我。
黑色眼瞳静谧而深邃。
“到了。”
偏过头,我看着他,僵硬地扯扯唇角想朝他笑。
可是,面部肌肉像是长期曾被储藏在冰库里,刚被取出植入使用。
后视镜里映出的笑容僵硬,丑陋难堪。
像是另一个人在笑。
我垂下眼皮。
“谢谢。”
站在路一旁,我看着黑色轿车从眼前离开。
灰蒙蒙的雾气里,直到看不见那辆轿车,我才转身向楼道里走去。
长廊里,幽暗昏晦的灯光。
频频闪闪,间或发亮。
我摸出钥匙,开了门。
客厅里,寂寂地点着盏落地的薰灯,橘色灯罩笼着昏黄朦胧的光。
落地灯旁,铁锈色的沙发上,男人沉默地坐着。
男人膝上,蜷缩着只灰白的卷尾的猫。
猫慵懒地半阖着眸,几分困倦。
我把手中钥匙放在低矮的茶几上。
几分细响,灰猫睁眸醒了,看见是我,又懒懒地垂了眼波,伏在男人膝上犯懒。
猫尾舒舒卷卷。
男人低垂着眼,抬手顺了顺猫后颈。
猫舒坦地细细呜吟。
“回来了?”
我嗯了一声。
“怎么样?”
我摇头。
男人垂着眼,看不见。
“嗯?”
“不行。”
男人抬起眼看我。
深刻的轮廓明明暗暗,薄薄唇畔抿成一条线。
那细长的眼眸里模糊的几缕灯织光,像海藏了星星一样。
摇曳,起伏不定。
我又重复了一遍。
“不行。”
“还是那个医生?”
我点头。
“这次检查出什么了?”
我想了想。
“没有。”
之后,男人沉默良久。
“那就换个医生吧。”
我皱眉,不太高兴。
“我不想。”
男人第二次抬眼看我,这次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许久。
我开口,“我不喜欢太多人知道。”
过了很久,男人才敛了目光。
猫一直伏在他膝上。
他的手重新放在软软的猫身上。
“刚刚有人送你回来?”
“嗯。”
“那个医生?”
“对。”
之后,男人不再开口,又像刚进门时一样,寂定沉默地坐在沙发上,石塑般。
他手指不动,他膝上的猫不再哑哑地吟叫。
这间屋子里,活着的像是只有墙壁上跳格的时钟和桌上细淌无声的沙漏。
我又捡起茶几上的钥匙,进了里屋休息。
客厅里,橘色暖黄的灯织光一直在亮。
那个人只坐在沙发一角,膝上伏猫,手指轻顺猫毛。
我服了医生开的药,躺在床上,渐渐入眠。
梦里,我开始回忆过去。
一些零零碎碎的,组不成章的记忆。
是梦,我像是回到那天清明早晨。
同样是大雾,空中参杂着细雨。
我站在雨雾里,像是在等谁。
可是四周空荡荡的,雾拥着雾。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又不像在等谁。
雨渐稠密,我已被润湿,浑身湿嗒嗒的。
有人撑着把黑伞,透过雨雾,向我走来。
那人不说话,只偏了偏伞。
我一派的面无表情。
那人开了口,像是要说话,可又重新抿上了唇。
陪我站了一会儿后,那人把手中黑伞递给了我,兀自离开。
最后,只剩我一个站在雨雾里撑着黑伞,像是等着谁,又像是被抛弃。
我醒了。
起身下床,我开始在找那柄黑伞。
我找遍四处,却也惊动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静静看着我翻箱倒柜。
“你在找什么?”
我转了转黑白眼珠,“伞。”
男人微偏头,目光几分困惑地看着我。
电视机柜前,我回头看他,“一把黑伞。”
男人不说话。
他膝上的灰猫忽地睁开眸,幽碧莹绿的眼瞳静静的凝视着我。
灰猫胡须微动,浅浅一声呜吟,“喵。”
我收回眸,继续找伞。
等我再次回到客厅,男人不见了。
沙发上,静静蜷缩着猫。
走过茶几,我伸手就抓起猫后颈。
被拎起的猫张扬着爪牙,颤着身上被男人养出的团团肥肉。
看出它不乐意我的触碰,我转了转黑白眼珠,“怎么我碰你,你就炸毛。”
肥猫颤着细长胡须,朝我龇牙咧嘴。
我撇了撇嘴。
停在半空的手松开,肥猫来不及翻身,就掉在软软的沙发上,沙发一团凹陷。
陷在沙发里,猫不停扭着身体,
我不再关注猫,掀起沙发垫找伞。
沙发旁的陈着熏灯的柜子里,静静安放着一把黑色折伞。
我拾起伞,想打开看一看。
此时,猫从沙发上跳下,踩着步,走到男人脚边,温顺地蹭着男人裤管。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悄无声息。
“你要拿伞干什么?外面没下雨。”
我没理他,仍只是撑开了手中黑色折伞。
男人也不多言,弯下腰,抱起猫,坐在沙发里。
我转了转手中黑色折伞,干燥的伞面,没有丝毫雨意。
“医生说,我失眠是因为丢了记忆。
而梦里常常出现的那些场景,正是我忘记的事情。”
这话,我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说给男人听。
男人只静静地听着,不发表言论。
“我有时候,觉得梦里出现的人,很是熟悉。
可是当我梦醒,我就已经记不起梦里出现过人的模样。
但我能记得,那些人最后的结局---”
我机械地转着眼珠,面无表情。
“死于非命。”
怀里的猫跳开,男人只默默地坐在沙发里。
“阿重。”
我转过脸,去看他。
那双似沉有星星的眼里,几分深郁。
我像是第一次清晰地看见他的脸庞,之前像是忘了。
“嗯?”
“你还记得我吗?”
我偏过头看他,几分困惑。
“什么?”
男人静静看着我,“我叫什么?”
我扯着唇,像是笑,难看的表情。
“赵遗远,你傻了吗?”
听到我骂他,男人却微勾薄唇,眼底浮现粼粼笑意。
似湖破冰,笑容几分惊艳韵味。
男人动着薄唇,“把你刚刚的再说一遍。”
我冷哼,又骂了他一遍。
男人笑,细长眼尾生褶,有了岁月的留痕。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笑,拿着伞,回自己的屋。
时间尚早,我洗洗漱漱,把伞装进包,准备出门。
玄关前,我在换鞋,发现男人坐在沙发,细长手指撩着猫后颈。
他怀里的猫抖着胡须,颤着团团肉。
我说,“我要去上班了。”
男人抬眼看我,微颔首。
“嗯。”
我抿唇,“你不用去上班?”
男人沉默了一会,“公司给我了长假。”
我点点头,表示了解。
“你有什么想吃的,我晚上回来给你带。”
抱着猫的男人想了想,“猫粮吧,最近猫粮不太够了。”
我看着他怀里慵懒至极的肥猫。
“好。”
地铁站车厢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站在车厢尾,一直觉得脚边毛茸茸的。
我低头,发现脚边蹲坐着只龇牙咧嘴的金毛,仰着张毛茸茸的脸,黑漆漆的眼瞳望着我。
我抬脚踢踢它。
金毛贴着裤管蹭着过来,蹭我一裤管口水。
我皱眉,朝车厢里又走了几步。
金毛亦步亦趋。
最后,我就站在门口,等着地铁到站,车门打开。
结果地铁车门大开时,身后金毛抖着蓬松的尾巴,率先跑出去。
出了地铁,我发现那只流着口水的金毛蹲坐在出口。
身后,有人轻轻一声嗤笑。
出地铁口,我听见有人吹了口哨,唤那只金毛。
金毛撒欢地往回跑。
我垂着眼皮,默不作声地走过。
金毛经过我身边,翕动鼻头,朝我嗅了嗅。
我停下。
身后口哨再响。
金毛掉了头,往回跑。
过了好久,我听不见狗奔跑的声音和响亮的口哨声。
身边的人带着方向匆匆行走。
我不知道为什么发怔,站在在原地,脑袋里一片空白。
上班。
对了,我还要上班。
我慢吞吞地走出地铁站,向公司走去。
早上七点多,二十七层的办公室已坐满了人。
低声的,纷纷嘈杂。
经理拿着一沓文件来,“重小姐。”
“经理。”
“这些文件要签字,你去送到楼上。”
“现在?”
一直低头翻看文件的经理抬头看我,几分莫名其妙。
“我知道了。”
我拿过要签字的文件,准备乘电梯上顶楼。
经理在身后道,“签好字,送到会计部审查。”
“好。”
二十七层,公司顶层。
那群,能够掌握最先进技术和拥有不可估计数据资产,令大众生畏的人。
他们的目光里,也会漫不经心地流露如视蜉蝣的睥睨感。
对无能者的淡淡鄙夷与疏离。
那个阶级,与我们这个阶级。
之间差距,隔了多少光年。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二十七层经理办公室,抬右手,轻敲三声。
“请进。”
我扭转门柄。
办桌前,男人伏案而书,目光专注。
“关先生,这里有需要您签署的文件。”
我将手里厚厚一沓文件放在桌旁。
男人微抬眼,眼尾余光淡扫。
“好,我知道了。半个小时后你再上来。”
声线清冽,似风微泠。
“经理说,这些资料要拿到会计部审查。”
闻言,男人终是停下笔,抬起眼看着我。
我与他目光对视。
男人微微一笑,“是你。”
我表情疑惑。
男人身体后倾,靠着椅背。
“你那天是怎么回去的?”
那天,是哪天?
我看着男人面上温润的笑。
他似乎很爱笑,与李闻檀不一样,他的表情云淡风清。
我垂了眼皮,“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何时见过关先生,不记得他说的那天是什么时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模糊的。
像是被人切断了神经,损伤了记忆。
我过着的,像是别人的生活。
在另一个人的躯体里,活着自己。
听到我生硬的回答,关先生也未生气,面上嶙峋笑意。
从桌上累起的那厚厚一沓文件里拿起一本,他开始览阅。
仔细地,目光专注地。
我看见他,侧颜棱角分明。
白色衬衣,袖口微卷,气质温和。
他捏着笔,一本本签名,遒劲的字体。
等他签完,我抱走文件。
扶上门把,我准备离开。
桌旁的男人淡淡开口问道,“今天有雨,你带伞了吗?”
我转回头,机械地,点点头。
逆在光线里的男人似乎是笑了,朦朦胧胧的面庞愈发温润。
“没事了。”
之后,我去了会计部,把签过字的文件交去审查,再送给经理。
办公室里,经理翻阅着通过审查的文件。
“嗯,麻烦你了。”
我垂着眼皮。
随意翻看了几本,经理就将文件收起。
“重小姐,听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
我掀起眼皮,看着经理。
三十岁的经理干练成熟,面容姣好,衣妆得体。
涂着丹蔻的细长十指交叉,搁在桌面上,经理笑容很职业化。
“听底下同事说,你最近常去看医生,怎么了,病了吗?”
我想了想道,“没有。”
“可有同事看见你几次进心理诊所。”
我开始狡辩,白着眉眼,冷着表情。
“那里有我一个较好的朋友,我去看看他。”
“哦?什么朋友?”
“一位医生。”
“叫什么呢?”
“李闻檀。”
“李闻檀……好,我知道了。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公司同事都会帮你。”
“好的。”
“嗯,去工作吧。”
厕所里,洗手台里水流哗哗,我站洗手台前。
镜子里的我,惨白着张面孔,面无表情。
像个,死去经年的躯体。
--“听底下同事说,你最近常去看医生,怎么了,病了吗?”
--“……如果你真有什么事情,公司同事都会帮你。”
我抚上自己的眼睑,堆砌出表情。
“呵呵。”
镜子里的人不阴不阳地笑了。
预报说,最近西城多雨。
晚上九点,又飘起了雨。
我站在公司楼下,撑开伞,向附近超市走去。
花花绿绿的伞飘荡街头,不少人拥挤在超市门口躲雨。
---“猫粮吧,最近猫粮不太够了。”
超市二楼,我找着那只猫喜爱吃的猫粮。
那只挑嘴的肥宅。
最后一排架子之上,我看同类的品牌。
我踮起脚,伸手去够,总是差一点点。
几分恼火,我后退几步,跳起去抓。
抓到猫粮的同时,可眼睑却也磕到了边框上。
“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捂着眼,右手抓着猫粮。
身旁,有人伸手拿下了袋猫粮,递向我。
“给。”
我微眯着流泪的眼,想看清是谁。
李闻檀凝着双墨色眼瞳,眉目沉静。
“重小姐。”
我扯着唇角,生硬地堆砌出笑。
“李闻檀先生。”
他细长眼尾掠过我手中猫粮,“喂猫?”
我接过他递来的猫粮,“嗯。”
眼尾扫过他手里的塑料袋,我问道,“你买鱼?”
李闻檀垂着眼皮,睨向我。
我把猫粮放进购物车,“生鲜市场的鱼比较新鲜。”
李闻檀略作思忖,拎着塑料袋向墙角的鱼缸走去。
我推起购物车,“那我先走了。”
他身形明显一顿,转过身,向我颔首,“好。”
我推着车,垂着眼从他身边走过。
我排着长队,等着付款。
轮到我时,我翻遍着包却找不到皮夹。
我抱着两袋猫粮,尴尬地看着售货员。
“抱歉,我钱包忘带了。”
售货员抬手指着一旁的二维码,“移动支付也可以。”
我看着二维码,放下猫粮。
“抱歉。”
我推着购物车,准备放回猫粮。
有人拉住我,“我付。”
我抬眼,看见男人轮廓深刻的侧颜,和那双黑色的眼。
嘀一声,钱从信用卡里自动扣除。
服务员从购物车里拿起两袋猫粮,打包好递给我。
“欢迎您下次光临。”
脑袋突突的,开始尖锐地泛着疼。
我怔着,伸手接过。
拎着猫粮,我混混沌沌地走出超市。
天空依旧飘着细雨,淅淅沥沥。
“我怎么把钱给你?”
我停下脚步,他也停下脚步。
李闻檀撑着伞,拎了袋活鱼站在身后。
伞下,他模糊的眉眼。
还没等他说话,我又道,“到我家吧,反正也不远。”
他一双黑色幽远的眼定定地望着我,隔着伞,隔着雨。
客厅里,新煮的咖啡弥漫着浓郁苦涩的香。
李闻檀坐在客厅。
没找到皮夹,我却从屋里翻出以前用过的旧钱包,钱包里有不少零钱。
“给。”
李闻檀抬着双狭长的眼眸,寂定杳深的眼底。
他忽地抬了手指,按上我泛青的眼角。
我麻木着表情皱眉,抗拒他的靠近。
那双好看的黑色眼睛里,浮起盏盏笑意。
李闻檀的笑容,薄且淡。
“重小姐,我发现我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我眉尖深皱。
看着李闻檀,我忽然想起阿远。
回来的时候,阿远就不在。
外面下着雨,阿远带着猫去哪里了?
“重小姐。”
“嗯?”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吧。”我客气道。
李闻檀淡睨着我,静谧的黑色眼瞳里似笑非笑。
“不用了。谢谢你的咖啡。”
“不用客气。”
李闻檀走了,却没带走茶几上的纸币。
我坐在他刚刚坐过的沙发上。
偌大的客厅,没人再说话,沉寂得像死了一样。
窗外,雨声紧凑,伴着闪电。
阳台上,猫盆空着的。
我起身,撕开包装袋,把新买的猫粮倒进猫盆里。
听着雨声,我看着开着的猫笼,走向沙发边,拿起座机打起电话。
电话那头,嘟嘟地响着,无人接听。
我连续拨打了几个,仍旧一样。
看着窗外的天,我渐渐开始烦躁,脑袋又开始突突地疼,似有利器重击后脑。
在客厅里走了几圈,我拿起伞,换鞋准备出门。
楼梯口,男人踩着棉质拖鞋,缓缓踱下楼。
白衣黑裤,颀长身影。
他脚畔跟随着只灰猫,幽碧瞳孔。
看见他,我怒极,抓着手中黑伞向他掷去。
伞没砸中他,却惊吓到了猫。
猫凄厉一声尖叫,险险跳开。
男人却不看我,兀自地弯腰抱起受惊的猫,在怀里安抚。
“你去哪里了?我刚刚为什么没找到你?”
男人漫不经心地斜睨了我一眼,沉默地坐在沙发一角,还是那个靠近落地灯的地方。
我很是生气地坐在他对面。
“赵遗远!”
看出我生气了,男人拍拍猫后背,放走怀里的猫。
身体前倾,他伸手拿起茶几上雾气腾腾的热咖啡。
秘色瓷釉的咖啡杯上缠绕的黑色花体字母---Z。
苍白的指尖抚过黑色字母,赵遗远低声问道,“这就是那个医生?”
我冷哼一声,算是回答。
“他说,他对你很感兴趣。”
我皱眉,“你什么意思?”
端着咖啡,赵遗远偏头看过我。
我看清他灰褐色眼底的昏暗,他的脸庞阴阴阳阳,各是一半。
“我刚刚就在楼上,你在找钱包的时候,我就在你身后。”
我惊诧。
“可我一直没看见你。”
他唇畔微勾,眼眉微挑,表情半是疑惑半是伤心。
“是啊,你怎么就看不见我了呢?”
我抿唇,怒气忽然不见。
见我沉默,他起身,站在我面前。
“起来。”
我坐在沙发上,抬头望他。
“嗯?”
他抿着薄唇,似是负气。
伸出手,用力地扯着我手臂要拽我起来。
我挣扎,“赵遗远,你弄疼我了。”
我反抗,他更是不高兴了,扯着我的手的力道更大。
我不情不愿地站起,偏着头不去看他。
“看着我。”
我固执地不听他话。
他深锁眉心,两指挟着我下巴,强迫我抬头与他对视。
他伸出左手,狠狠蹭着我泛青眼尾。
我泛疼,却忍着眼泪倔强地不说话。
他也不说话。
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沁出,一只眼流泪,一只眼不流。
他也不管,固执地用手指蹭过我眼尾,不问我眼角为什么发青,不问我眼角问什么流泪。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创可贴,皱巴巴地贴在我眼角,粘合住我眼睫和眉毛。
我突然笑了,脸上满是泪。
“傲娇的臭男人!”
他紧抿唇,不悦地看着我。
手指一捻,突然撕下刚刚粘好的创可贴。
我吃痛,捂着眼。
这次我真的生气了,坐在沙发里,沉闷地不说话。
眼睛一直在流泪。
他俯下身,温凉的唇吻过我眼角,湿润的吻。
“如果有天我先死了,我一定提前让你先忘了我,算还我之前待你这么不好。”
我心底一颤,抖着细软眼睫。
眼泪滚滚。
“赵遗远,你做梦!”
我流着泪,红着眼瞪着他。
他伸出手指抹平我眼角泪。
“可我这么小气,怎么舍得把你让给其他人?我可追了你高中三年。”
想到他追我的那高中三年,我破涕为笑,抬手就捶他胸口。
“臭流氓!”
歪着头,他微勾唇角,忽现少年几分痞气,岁月却在他眼尾留下褶迹。
他灰褐色的瞳眸里映着因他哭哭笑笑的我。
深深地,像是刻在灵魂深处。
“我不流氓,怎么能追到你,你那么慢热,又不爱说话,天天只知道抱着书学习。”
我撇撇嘴,哼哼唧唧不说话。
他挟着我下巴,薄凉的唇擦着我的唇。
“你这么傻气,我竟然会喜欢上你。”
我瞪大双眸。
“赵遗远!”
他蓦地咬上我的唇,疼痛的感觉。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这傻瓜。”
他吮着我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我睁大着眼看着他,想要把他刻在心尖,藏在灵魂里。
幸好,我也喜欢你。
可看久了,眼睛会疲惫流泪。
眼角不停地流泪,不停地。
心里一下子蔓延无尽狂草,告知我,要抓紧他,抓紧他。
我流着泪,可他此刻就在我眼前。
头皮下,开始发疼。
突突地,尖锐地。
我捂着脑袋,推开他。
“不行,我要吃药了。”
我走到茶几旁,伸手去拿茶几下的药。
手一抓,什么也无。
我弯腰,茶几下,空空荡荡,哪里有药。
我捂着发疼的脑袋,“阿远,你看见我的药了吗?”
他立在落地灯旁,突然不说话,阴阴暗暗的身影。
脑袋,疼痛越来越明显。
我揪着头发,几分痛苦。
“阿远,你说话啊!我脑袋疼,快把药给我!”
他背着光,垂着双灰褐的眼,不说话。
他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看着我疼痛地在地上打滚。
后脑勺像是被人用重物狠击,我不再挣扎,倒在茶几旁。
惨白着面孔,呼吸幽微,濒死。
我缓缓阖眼,眼前看见阿远垂着灰褐的眼寂寂地望着我。
“阿远……”
……药。
死死揪着地毯的手指蓦地松开,我终是阖上眼。
沙发旁,昏黄的熏灯寂寂亮着。
空荡荡的客厅里,哪里有猫,哪里有男人。
西城,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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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因被盗文自杀过笔名。 原笔名:JIJIU、祭酒夫人、玫瑰杀我、阿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