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冰集》一尽寒宵

2、世界上最后一个神

　　世界上最后一个神正趴在门口那棵老树的树根上，安静地看着前面那张躺椅上打盹儿的老人。

　　老人身侧那张小木凳上放着一个老式的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放着不知名的戏曲。

　　神是一个很普通的守护神，它陪在老人的身边很多年了，守护神没有什么神力，唯一的作用是帮老人记录过往的点点滴滴。

　　而在老人的眼里，它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猫。

　　要说有什么与众不同，大概就是比较能苟，街坊四邻家养的猫猫狗狗都没它活得长久。

　　这世界上原本是有很多神的，但大多都消失在了旧纪元与新纪元的交替里，人类开始信赖科学以后，好像很多事情都可以用物理解释，神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小猫舔了舔自己爪子，发出轻轻地喵呜声，然后纵身一跃，跳到了老人的腿上。

　　老人从睡梦中悠悠转醒，伸手摸了摸神的后脑勺，小猫全身舒展，惬意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老人的手。

　　“小猫，要乖乖的。”老人的声音有些不同寻常的沙哑，小黑猫知道，这是因为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老人曾试图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找到他的一个好友的下落而造成的。

　　老人被不远的地方的一颗炮弹炸得晕了过去，等醒过来时，周围都是血肉横飞看不清本来相貌的尸体。

　　老人哭着刨开沙土，想要找到自己的战友，整整三天，哭哑了嗓子，哭瞎了眼睛。

　　“小猫，要乖乖的。”老人从来没有给它取过名字，只叫它小猫，也从来不同它多说话，只一句叮嘱反反复复。

　　其实小猫很乖，乖到若是叫人瞧见了，会觉得不可思议。它能精确地找到老人所需要的一切东西，也从来不乱跑，永远听话地跟在老人左右，几十年来，它似乎成了老人的左膀右臂。

　　小猫安静地趴在老人腿上，享受着老人轻柔地抚摸，舒服得眯起了眼。

　　收音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刺啦刺啦响了两下，竟跳转到了别的频道。

　　“……据航空航天局消息，一颗……1878gak的小行星将于……抵达地球，……工作人员称……”收音机已经到了快要罢工的边缘，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分明。

　　老人抬手在收音机上拍了两下，依旧没有恢复正常。

　　小猫的耳朵抖动了两下，它发出一声喵呜，在老人的腿上坐了起来。

　　早在很多年前，甚至可以追溯到神诞生的那一日，它便知道自己的大限是在今日，但单看老人的状态，它还有些不明白怎么就是今天了，刚才听见收音机的声音，它似乎找到了缘由。

　　“喵呜～”小猫试探性地去碰了碰老人的脸，下一刻，它轻轻吐出一口气，将保管多年的礼物送给了老人。

　　老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小猫知道老人看到了，不是用眼睛“看见”，而是此时此刻，他的脑子里会清晰地如同走马灯一般展现老人从出生至今的每一个画面，仿佛一部漫长的人生纪录片。

　　他诞生时的第一声啼哭，他的母亲牵着他走在集市，他哭闹着要母亲买小糖人，他的爷爷将他藏在地窖自己却被人开枪打死，他和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满腔热血地加入抗战队伍，他跪在战场上嚎啕大哭……

　　人生短短几十载，他的前二十年浓墨重彩，活得精彩纷呈，而后的五十多年，都浸没在浓稠的黑色里。

　　老人仿佛人世间的匆匆过客，漠然看着后来这五十多年的自己，如何在苍茫岁月里踽踽独行。

　　周遭的空气逐渐变得灼热，小猫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远处天际，仿若携带着熊熊烈火的小行星从遥远的地方朝他们本来。

　　世间陷入一片火海，神与世人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