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告别》易零

2、十万星河

　　微风再次拂过他的脸吹开了挡住眼睛的头帘
　　是他了
　　阮今的心里陡然升起一丝平静 安稳的情感
　　像是巨大悲鸣过后的夏夜星空温柔的笼罩着她
　　阮今转过头继续看着黑板上数学老师进行的自我介绍她很认真盯着黑板可是她的思绪却穿过了黑板她的眼里是柔和的光
　　“喂在想什么啊”一个微小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她眼神终于聚在一起然后慢慢看着向跟她说话的那个人
　　他稚气未脱一眼看上去还是一个小孩样可是仔细看的话 他有着仿佛两道细长匕首般锋利的黑眉毛两只眼睛像海波一样透着翻滚的深蓝的光芒此时正笑眯眯的看着阮今
　　阮今有些不习惯便说“你别老盯着我看”
　　“为什么阿？那我坐你前面总不能一个学期不跟你有任何交集吧？我又不是哑巴”他笑意更浓看着阮今委屈似的说到
　　阮今沉默了一下 随后说满不在乎的说“我跟你不熟”然后低头
　　“我要跟你聊聊才能熟络起来哇”他似乎不愿意放弃那双深蓝色如碎宝石的眼睛契而不舍的盯着阮今
　　正当阮今准备说些什么对时候 台上的老师发话了
　　“萧佑安，你是背上长眼睛听我讲课啊？”
　　下一秒，那个男孩不情愿的把头转过去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
　　阮今觉得他这个样子很窘迫的样子很好玩
　　于是轻轻笑了一下
　　前座的人听到了声音先是停了一下 然后低下头
　　虽然阮今看不到他的脸不过她敢肯定
　　他也一定笑了

　　第一天上学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时间过的也很快一转眼就放学了
　　一出校门夏日午后浓烈如同泼墨的阳光便照在她的身上
　　余欣拉着阮今 说的无非是一些无关轻重的事
　　“哎第一天上学你感觉怎么样啊 啧我看那个班主任就不怎么样女巫婆看起来就很难搞的样子对了今天上英语课的时候 我发现班里有个女生长得真的好好看啊 叫周舒桐这名字也好好听哦 对了听说校门口的那家甜品店很好吃啊 咱们要不要一会儿去试试毒话说...”
　　余欣看到阮今根本就没听她说话 她便停下来
　　过了一会儿阮今回过神“怎么不走了？”
　　余欣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你说呢？”
　　大眼瞪小眼
　　余欣直接撒开手向前走阮今急忙往前追
　　“哎呀哎呀大美女余欣对不起我我我我”
　　“你什么？”余欣佯装生气 闭着眼睛一直眼睛微微眯着看着阮今的脸
　　“我今天遇到一个人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余欣若有所思了一下 然后耸了耸肩“那在你梦里？”
　　“算了我也没指望你狗嘴巴吐不出象牙”阮今摆摆手往前走
　　余欣听罢再次若有所思了一下
　　狗嘴巴
　　“好家伙，你骂谁呐？”余欣意识过来后追上了阮今
　　“你继续说啊 我吐不出象牙 怎么不说了呢”
　　“姑奶奶哎呦喂诶呦喂我错了美女嘴里吐不出大白兔奶糖”
　　“哼 还有呢”
　　“皮卡丘嘴里吐不出精灵球”
　　“你别给我提你那黄色的东西怪傻的”
　　黄昏开始降临空气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黄色的模糊的斑点下午的阳光总是充斥着慵懒的橙色光芒像是那些蜂蜜罐里的液体或是砂锅里咕咚咕咚还在冒泡的浓汤温暖且甜蜜的挂在天空尘埃慢镜头般浮动在光线里眯着眼就看得很清晰闭上眼就是一片热辣辣的红色。
　　阮今回家后一直心不在焉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是因为第一天上学紧张？抑或者是与新同学相处不佳？
　　回想了一下今天唯一值得让她回味的也就只有转角的那次相遇突然她仿佛恍然大悟似的忽然站起来冲向厨房
　　“妈你记不记得一个叫路星河的人“
　　陈馨转过身 “你问这个干什么 ”
　　“哎呀 这个你就别管了 ”
　　陈馨站在原地没动
　　“你这么突然一问我也想不太起来了”
　　“好像是你7岁那年还是8岁？“
　　时间线突然被缩短记忆深处大片大片虚空的黑暗被切割出大大小小的零碎的块。
　　越来越小的碎片越来越小
　　“记得清的好像是你那次去医院”
　　于是碎片一个一个靠近彼此走在一起在微微白光的照耀下 一个一个清晰的画面就出现在了记忆里
　　仿佛走进了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一个专属自己的空间
　　一切消失了声音仿佛无声的慢动作电影
　　当你走近那黑暗却透着光芒的空间
　　像是翻涌的云朵沉浮之间透知了一切

　　6年前
　　秋天的阳光充满了穿透力
　　而眼下已经到了初冬时节草坪已经枯黄一片风卷起枯草碎屑扬在空气里阳光照耀其上 像金色的沙尘般飘浮着
　　天空洒下金粉无私地照耀着每一个角落
　　去医院的路上 阮今还浑然不知只是眨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窗外的景色陈馨握着阮今软软的手 轻声说“我们津津最勇敢啦”
　　阮今睁着乌黑发亮的眼眸天真烂漫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语气说“妈妈会很痛吗”
　　“不会妈妈在身边”
　　“恩妈妈在身边就不怕”陈馨捏了捏阮今的指尖
　　“那打完可以吃大白兔奶糖吗”
　　妈妈眼睛弯成小月牙 轻轻摸了摸阮今软乎乎的头笑眯眯地说“那当然可以”
　　阮今点点头放心的继续看向窗外

　　“妈妈这是什么味道”
　　一进医院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液的气味仿佛有个小怪兽在挠阮今的心要把她迷晕
　　走进诊室味道更加明显
　　阮今刚坐下来身边的护士就严肃的对沈馨说“抱歉女士这里除了患者和护士不可以进外人”
　　声音带着不置可否的语气 这样阮今心里很不自在但毕竟是专业人员多话 沈馨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跟护士嘟囔几句“她胆子很小”“她第一次打针”或者“她很爱哭”诸如此类的话
　　说罢妈妈摸了摸阮今的脸蛋 柔声细语道
　　“不要怕妈妈在哦”
　　阮今点头
　　妈妈走后没多久护士姐姐便用一种装出来的很奇怪的语气和表情看着阮今说
　　“不疼的一下就过去姐姐会轻轻的“
　　阮今瞳孔瞬间缩小然后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座位向外奔去的后一秒她感受到真实的滚烫的泪水悲切而又幼稚的哭泣她很害怕所以身体有一些微微发抖睫毛不停的煽动上面还挂着几颗泪珠
　　门是关着的打不开
　　阮今的心暗了下来
　　这时她发现原来另一侧是另外一个诊室
　　一个护士正在给一个男孩子打针
　　那个男孩比她稍大些眼睛里透着令人安静的令人平稳像星辰一样洁白的眼眸
　　他侧目
　　这份令人心安的感觉又多了些
　　温柔的不动声色的笼罩着阮今
　　阮今静静站在那里看着这个男孩子打针
　　坐在男孩对面的护士倒是没在意到这个在角落注视着他们的小女孩那个男孩微微眯起眼
　　“好了打完了你可以出去了”
　　护士一边说着一边给了这个男孩子几个棉球轻轻放在他的针口上
　　他从座位上下来护士低头擦身边的瓶瓶罐罐
　　男孩看着阮今 没有多说些什么
　　“害怕吗”他突兀地问
　　阮今使劲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珠还挂在眼角
　　他看着她的眼睛带着些欲言又止的情感
　　那一刻她只觉得这个世界只有他们两人
　　身边的白色墙壁 白的地板泛出柔和的色调
　　就像是所有电影中的柔光镜头他身上散发着白色的微光
　　最后他摇了摇头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哄你我也没这个经验你别哭了”
　　阮今沉默着走回自己的座位一边走一边继续哭肩膀一耸一耸
　　也许是出于同情也许是出于心疼 抑或者是别的微不足道的原因
　　他跟着走过去
　　那个护士假惺惺的笑容依然停滞在脸上
　　“缓好了吧其实不痛的几下就过去了”
　　阮今刚刚平静下来一点的心又被勾起波澜
　　身旁的男孩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急忙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也许是出于冲动也许是出于紧张抑或者是别的各种各样的原因
　　阮今有些害羞可是当他看到男孩的耳后也泛起红晕后她突然就胆大了起来
　　护士稳住她那只无辜的左手臂仿佛准备切一条待宰的鱼一般戴上手套拿出针管
　　她的心砰砰直跳胆怯地低着头努力不去看针插进血管里的样子
　　随后她感受到了来自右手传来的力量
　　像是大雾弥漫的中逆光走来的精灵
　　像是沉重的深灰色墙的缝隙里长出的白玫瑰
　　像是那十万星河里唯一一颗照亮她的星
　　整个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声音
　　他更加坚定的握着她的手臂用一种刚刚好的力气 传递着勇气 力量
　　男孩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握着阮今的手臂
　　他穿着黄色的皮卡丘t恤看起来不免有些傻乎乎的
　　她抬起头看着男孩的眼睛
　　男孩愣了一下 也没有闪躲
　　目光就这么交织在一起
　　男孩笑了笑“不怕”
　　他笑起来很好看 精致的脸上有两个浅浅的褶皱像酒窝一样
　　他拿出阮今的手 在她地手掌上画着一些图案
　　“这个叫勇气星 ”
　　“我小时候害怕的时候 都会想起勇气星然后就没那么怕了希望以后你也可以这样”
　　说罢他继续笑是那种呆呆的傻笑
　　紧握着的手 还有那个干净明朗的笑容
　　都在偷偷的发酵着一种情感
　　阮今尝试着明白尝试理解那种情感
　　可惜那时她很小情丝就像漂浮在迷雾中的影子而她的视线只有一片混沌
　　这种感觉充盈了她的整个脑海
　　“好了打完了可以去找妈妈了”
　　然后阮今冲那个男孩笑了笑和他一起走出了诊室
　　一出诊室沈馨就嗖的一下冲过来
　　她激动的握着男孩的手 眼神里满满的都是谢意
　　“谢谢啊 要不是你我们家津津肯定今天是打不了针了还不知道那个护士要折腾多久她才肯坐下来呢哎呀多亏了....你叫什么小朋友”
　　“..唔 阿姨我叫路星河“
　　“好好谢谢路小朋友”
　　剩下的细节阮今也记不清了
　　那天留给她的只剩下那个清澈的笑容以及那股从清晰的从手臂传来的力量
　　走出诊室后男孩的妈妈和沈馨便聊了起来
　　沈馨是个很热情的人又同时为人母熟络的很快
　　后来过了几个月便从妈妈的口中听说他们搬到了北明
　　一转眼 六年就过去了
　　而那个男孩也再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睛也笑眯眯的看着窗外
　　她打开日记本把记忆中的勇气星的模样画了出来然后她写上四个字
　　“十万星河”
　　她写了又擦 写了又擦 最后纸上呈现出来的是四个异常工整的字体与粉色的日记本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她关上了灯窗外是一眨一眨的星星
　　她趴在枕头上 喃喃低语
　　“一颗两颗三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