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无一用是上神》一七师姐

2、众仙盛宴

　　为仙至今整整一万年，漓衣通常是不会早起的。

　　虽然说做神仙的用不着睡觉，但她一向懒散，胸无大志，每日睡懒觉乃是除了吃以外的第二要务。所以不到日上三竿，她绝不会轻易睁眼。

　　除了今日。

　　今日早在斗姆神君的飞天玄鸡还没来得及打出第一个鸣时，漓衣便醒了，而且是再无睡意，利落起床，仙生万年里少有的例外。

　　此时，漓衣正蹲在一团泛着乌色的云彩之上，脸色郁郁一如云色。她低着头，垂着眸，纤长的眼睫随之微微落下，似鸦羽一般给雪白的脸庞落下一点黑影。如瀑布般的墨发自耳畔倾泻而下，正正好作了个天黑黑欲雨的背景。

　　她的背后，流云阵阵，数不清的仙君仙尊飞驰而过。他们无一不是春光满面，神采奕奕，也同样无一不是远远见了她就连忙绕道，视若无睹。

　　若是放在平常，漓衣来了兴致还会捉一个好欺负的回来逗一逗，但今日，她的心思都在大事上。

　　这件大事，很大——她的“仇家”要出关了！

　　漓衣侧首，目光又粘在北边儿的十三重天上。

　　不远处，晨曦熠熠，铺锦流霞，那座好似托举于云龙之上的魏巍神府正热闹非凡。数道炫丽的虹光在飞瀑的洗礼之下更加绚丽多姿，整整一万零一只白皓鸟盘旋在天际，时而展翅欢腾，时而啾鸣成乐。

　　本来都是祥瑞的景象，但落在漓衣眼里只有刺眼。

　　因为那里名为长云之巅，正是她的“仇家”——天地神尊的神府。

　　在如今藏剑止戈的六合时代之前，曾有一段赤地千里的漫漫岁月，那是属于祖神的大荒时代。

　　昔年，祖神与一百二十八位古神战九霄，破苍穹，灭邪魔，定天渊。而后祖神逝去，远古一百二十八位神祇相继应劫，大荒时代随之落幕。到了如今，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一位古神——是谓大荒时代遗落的神明，唯一的龙神，天地神尊，六界九州的庇护者。

　　“神尊出关，三日之后，长云之巅，众生来朝。”

　　承越告诉她的原话是这样，但他忒不靠谱，这么大的事情竟只捏了诀通知她一下，害得她迟了两日才收到。

　　漓衣想到此事，脸色黑得更加难看了。

　　众生来朝说好听点是什么众生盛宴，举杯欢庆，说不好听的那就是变相收取保护费。

　　且不说她知道消息本就晚，根本来不及去筹备，漓衣在六界是出了名的寒酸潦倒，穷困贫寒，家底比脸皮都干净，一掏不出宝贝，二拿不出钱财。

　　所谓保护费难倒一上神，不送礼就得得罪人。若是漓衣真的开罪了那个手眼通天的老家伙，她以后还怎么在六界混？

　　“瞧你在这儿满脸凶煞相的蹲着，是要拦路打劫吗？”

　　碧蓝的天际和风轻拂，一团胖滚滚的祥云绕着她转来转去，最后慢悠悠的走出了个细皮嫩肉的神君来。

　　漓衣抬头，郁郁的脸色终于迎来一丝曙光：“齐兰，你身上带宝贝了没有？”

　　齐兰，承越上神座下第二大弟子，六界出名的第二废柴。他吓得打了个哆嗦，连连退却数步，差点从云上一个跟头栽下去，斩钉截铁道：“没有！我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漓衣起身，将身上长裙豪迈一提，言语间颇有些悲壮赴死的慷慨：“罢了！本上神带你入席去！”

　　众仙盛宴设在长澜殿，殿前有个极其宽大的广场，是为外席，大多是稍有些辈分资历的普通上君仙者。流觞曲水萦萦作响，一众人于悦耳丝竹声中举杯对饮。

　　在漓衣的神息降临之时，众人曾有过一瞬的暂停。但也仅仅只有一瞬，众人或换了个坐姿，或是埋头理了理衣袖，并没有哪一个起身行礼。

　　齐兰扯了扯她的衣袖，声音在喉间不停打转：“他们见你不行礼，你不生气？”

　　漓衣笑了两声，扔下一句“是他们不配”响彻天地，然后淡然拂袖而去。

　　说话间，漓衣已经带着齐兰入了长澜殿。

　　长澜殿里虽霞光明明，却不似殿外这般热闹，潺潺酒水之声寂静可闻。众人或倚席假憩，或自斟自饮，甚少攀谈。

　　殿首的仙灵玉尊座空悬，在皑皑金光里显得无上威严，不可直视。

　　殿首之下，正中一列主位一字排开，从头至尾，正好七个。七个主位之下，相隔数丈，法相庄严的诸仙列席而坐。

　　祖神逝去之后，世间再无新生神祇，有的只是那承袭古神念力的仙灵神身，是谓上神。但万万年间，世间上神不过七位。

　　无他，实在是修仙靠氪命，成神仗做梦。

　　六合时代，飞升的仙灵级别分明，除却高不可攀的上神，其下是神君，上君，君主，再其下是郡君，灵君，圣者。神与仙便如同今日盛宴的席位排布一般，泾渭分明，相差万万里，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齐兰一贯喜欢凑热闹，这样一场千万年难得的仙家盛宴令他激动了三日有余，甫一入殿，一颗心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饶是如此，他还是拿足了成熟稳重的派头，向着殿首和正中恭敬地屈身行礼，作足了礼数，才昂首挺胸，阔步迈步坐入了主位之下的席位。

　　齐兰回首时，殿上众人或起身示礼，或虚虚抱拳示意。他却最多只是微作颔首。这就是承越上神座下二弟子的排面。

　　与从前的唯恐避之不及不同，今日不知何故，殿上众人竟也有向漓衣行礼作揖的。漓衣懒得搭理他们，抖了抖裙摆，目不斜视地走向了正中。

　　北玄坐在最右，一双魅人的丹凤眼里波光流转，将漓衣从头到尾打量了遍。他狭长的美目下生了一颗血红的痣，流水般的墨发蜿蜒至腰间，一举一动，尽是不能轻视的旖旎风光。

　　她和北玄其实并不熟识，但既然同为上神，也无需见礼，只微微颔首示意便罢。

　　北玄身旁坐的是承越，肤白貌美，褐发墨瞳，明明是美男子模样，却代表着六界武力的巅峰。今日他罕见的换了一身华贵些的蓝衣，一头褐发束得极其齐整，连腰间扣带也嵌了块宝玉。都说人靠衣装，他这样一打扮，配上手中神气活现的玉坤扇，颇有几分人界温润公子的风骨。

　　承越将手中的玉坤扇轻轻一合，点了点他身侧的一席空位，冲漓衣招手道:“漓衣，这边坐。”

　　迎着许多人羡慕，甚至嫉妒的火辣目光，漓衣坐上了滚烫的上神之席。

　　这时，北玄的身子往席上懒散一靠，用手肘支着头，目光移至下座的一个神君身上，懒洋洋地道：“我听说，今日天帝不会来了，是吗？”

　　漓衣认得他，那人是天帝身旁常跟着的司玉神君。他行了半礼，应道:“正是，在下先行代天帝向诸位赔个不是。”

　　承越纤长的手指在玉坤扇上摩挲了几下，而后握住那透白的扇骨一笑，“哦？天政事务缠身，来不了了？”

　　漓衣侧了侧身，伸手从小案上掐了一颗翠绿欲滴的葡萄下来。她虽然不关心六界之事，但也大约知道仙界近年来势力愈发壮大，天帝已经逐渐有些唯我独尊的意味。不过她倒是没有想到天政居然连神尊之宴都敢缺席。

　　仙界天家的三公主天洛突然起身，向殿首施施然一礼，开口却是不卑不亢:“帝父为天谕出世一事颇为头疼，禹州不平，诸事烦扰，还望诸位见谅。”

　　承越听了这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目光落得极远，仿佛想要从殿外的熠熠仙光中看出些什么，过了很久，幽幽地道：“仙界愈发不讲规矩了。”

　　这位三公主漓衣也是认得的。天帝膝下五子三女，除却大皇子天靖和小公主天绮，最受宠的便是天洛。

　　仔细算起来，漓衣跟天洛还是有一点关系的——她住在承越的齐泽州府，而天洛正是承越座下大弟子长忆的未婚妻。但很显然，承越对这位他最宠爱、最得意的大弟子的未婚妻，没有打算留情面。

　　想至此处，漓衣突然生了一点“长辈”的姿态出来，正经坐直了身子，转着手中的茶杯饶有兴趣的看着天洛。

　　“难道姓天便敢妄想做这片天地的主人么？”北玄哑哑地笑了几声，狭长的凤目一眯，语气已经不辨喜怒，“倒有一点，天家的人是一脉相传，都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话音落，殿上压抑的唏嘘声四起。

　　天洛的神色一份未变:“上神这是何意？帝父辖制两界，一向...”

　　北玄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直接将天洛的后话死死堵在了喉间，“难道神尊出关这样的盛事不值得天帝屈尊降贵，还是说......”他的尾音拖得很长，笑得极其妖异，“还是说，在他的眼里，随便一件微末小事，都比来朝见神尊要来得重要？”

　　天洛的面皮抖了抖，额间淌下一抹虚汗。

　　难道活了万万年的老不死们，都是这般毒舌如剑？

　　漓衣往北玄那里看了一眼。他明明笑着，却看起来极其怪异，眸里仿佛蕴着浓浓的怒火，随时将要喷薄而出。

　　一瞬之后，北玄的威压猛然落下，满殿的神君大多变了脸色。齐兰的额间已经起了汗雾，勉强把手撑在案上来保持住坐姿，指间因为脱力变得毫无血色。

　　这就是上神的威压，她生平最不愿拿出来压制人的东西，但却是拿出来就绝对好使的东西。

　　漓衣搁下茶盏，微微抬眼，环视了一圈殿上众人。

　　天洛的实力似乎比漓衣想象中要强，此时虽勉力维持，却在殿中站得笔直。长澜殿内坐的一大半神君都出身于仙界，此刻见到自家公主被为难，早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晶莹透亮的青玉葡萄在漓衣指尖散着醇馥幽郁的香气，她眯着眼睛，两条腿利落的搭在席前，嘴角微微一掀，心里生出许多“看热闹”的期待。

　　漓衣瞥了瞥承越。他正托着一盏茶，脊背挺得笔直，仔细的用茶盖压下浮起来的芽尖。缭绕茶香之间，十足的端庄稳重。而北玄则是不同，凤目微挑，一身紫袍自在的落在席上，看着慵懒倦怠至极。

　　但无论哪一个都根本没有将殿上的磨拳嚯嚯放在眼里。

　　漓衣搓了搓脸颊，顿时失去兴致。

　　“我底下学生修整长澜殿不容易，一砖一瓦，须得珍惜。”承越眉峰一挑，笑吟吟地道，“这方小殿既然容不下天帝，也就不必为难了。”

　　承越话锋一转时，殿上突然多了个明艳的红衣女子。

　　天洛微微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姑姑”。满殿神君随之整齐划一的起身行礼，谦卑恭敬的称了一声“上神”。

　　那是崖香，与天家一脉而出的凰神，金明顶梧桐宫的万凰之王，据说已经闭关了整十万年。

　　她的神情极其傲慢，却不显尖酸刻薄，只觉高贵冷艳。如烈焰般热烈夺目的红裙衬得她肌肤透白，宛若红梅傲雪。在她的红衣之前，饶是华服流光、环佩玎珰的天家公主也淡然无色。

　　漓衣正了正身姿，再次起了凑热闹的心思。

　　“今日原来不光是宜出关，还宜掐架？”承越摸了摸微凉的鼻尖，手中玉坤扇一摇，直直地盯着崖香，似乎想要从她的身影中再多看出一个人来，“多么吉祥的风，竟把你都从窝里刮出来了！”

　　北玄的目光闪烁了几下，满殿的硝烟味随即荡然无存。

　　崖香没有言语，目光随即落在了漓衣身上。

　　在那道灼灼目光的追踪下，漓衣挂起一个僵硬的笑容，努力不动声色的往承越那儿挪了一下，小声问道:“她干嘛这样看我？”

　　承越低低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道：“因为没见过。”

　　漓衣原本僵硬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许久才慢慢恢复了正常。但待崖香入座，殿上随即便陷入不正常——北玄一手支颐，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似是再没了先挑事的兴趣。

　　席下隐约起了几声议论。

　　有人道：“怎么看着北玄上神和崖香上神有过节似的...”

　　有人答：“确然！十万年前，崖香上神拔了北玄上神的一根羽毛...”

　　有人再问：“那北玄上神真身不是腾蛇么？蛇还有羽毛的？”

　　有人却叹：“一根羽毛竟然能记仇十万年？”

　　......

　　漓衣愣了愣，没想到北玄竟比她还记仇。

　　漓衣换了个坐姿，唤过来侍奉在承越跟前的仙娥，截下仙娥奉上来的新鲜葡萄，正小口嚼着，突然眼前一亮，问承越道:“悠岚呢？怎么还没有来？她不像是会迟到的......”

　　然而就在此时，天色陡然暗下一分，殿外的乐声骤然歇止，满殿霎时静谧，落针可闻。

　　整个长澜殿像被冻住了一般，空气停滞，难以呼吸。只有极其压抑的寒气从头席卷到尾，将殿上的酒气俗物都扫荡得干干净净。

　　漓衣抖了抖身子，低头垂眸，老老实实地坐好。

　　神尊到了！

　　她恍恍惚惚地跟着众人屈身，行礼，道喜。再回过神来时，天帝竟然也到了。

　　漓衣望了一眼天帝。天政本没有承越年纪大，但八成是因为操劳过度，早有了中年人的模样。这次他看着愈发老气横秋，鬓发隐约间发白。但天帝即是天帝，不怒自威，八面威风。

　　不过跟殿首那位比起来......不论气质还是气场，都还差点意思！

　　漓衣又抬眼偷偷瞄了一眼殿首主座上的神尊。

　　九千年未见，他还是一身黑压压的长袍罩着，根本看不清是个什么脸色。

　　似当年一般，漓衣只感觉到了一团黑，一团迫得人胸口发闷的黑，也是一团遮蔽了她仙生光明大道的黑。

　　从前就是这一团黑，把手无缚鸡之力、弱小可怜的她丢进了忘川。同样也是这一团黑，老眼昏花，非当着众人的面说自己是神身，害她被迫开始了这百无聊赖的废柴仙生。

　　她嘬了一小口清茶，晃了晃脑袋，颇为感叹。

　　如果不是这一团黑，那她这辈子就只用当个普普通通的懒散仙人，或者干脆在鬼界混吃等死，不必挨那么多打，吃那么多苦，也不至于一万岁了除了脸皮什么都没有混到。

　　但这世上就是没有如果，哪怕贵为上神。

　　她压了压突突跳的胸口，暗暗在心中骂了他一声“老不死”。

　　神尊的座位高绝于殿首，疏离于众人。澜海极深处里养出来的仙灵玉发着泠泠清光，显得这位远古神祇神情过分淡然，好似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感兴趣，满身尽是冷漠危险的气息。

　　唯独一双手，细长若葱削，雪白似玉砌，与一身黑袍格格不入，反倒添了几分妖异。他的指节轻轻搭在仙灵玉镂空的扶手之上，微一抬眼，似笑非笑地道:“许久没见到这么多人了。”

　　他说得虽然是大实话，但殿中之人大半都瑟缩了几下。有几个胆小的已经双腿战战，几欲先走。

　　漓衣拧了拧眉头。

　　她和神尊满打满算只见过一面，虽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但九千年未见，漓衣总觉得他不大一样了。他的眼眸仿佛越来越空洞，再也不眷恋世上任何一物。

　　一时之间，殿上无言。

　　承越大约是受不了这样的静谧，立马张罗起献礼的环节。礼官站在殿中，声音洪亮，开始字正腔圆地报着各家的礼单。

　　于是络绎不绝的珍器重宝就一一排着队被抬到了神尊面前。他只要多看哪个礼物一眼，或是在听到哪家的礼单时微微抬一下眼皮，便能立即引发殿上的山呼海啸。但很可惜，整个漫长的过程之中，神尊始终懒散地斜靠在宝座之上，表情变都没有变过。

　　直至到了天帝。

　　按说天帝的礼单应当呈在最前，但也不知何故，他的礼单竟被夹在当中，不上不下，颇为尴尬。

　　天家的大皇子天靖起身，满脸的恭敬谦卑，却只向首座微微弯了弯身子，道：“本神君代帝父恭贺神尊出关之喜，特献禹州九极乾坤杯一盏，愿神尊仙福永享，福寿无疆！”

　　他的话音未落，殿上议论之声立时沸反。连漓衣都停下了剥葡萄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天靖。

　　无他，这份礼实在太轻了。且不说纵然是她这种没有家底的人都不会稀罕一个什么烂杯子，就说天帝明明在场，却不亲自起身道贺，这分明便是不臣！

　　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级别不同，但好歹都是同出一脉的神，大约是因为这个心思，天靖的这般作为竟然令漓衣心头微微起了怒火。她清丽的眉头像小山一般堆在一起，手掌带着怒气落在案几上，拍出清脆的一声响。

　　承越捡了一个杏子丢给她，敲了敲桌子，笑道：“小丫头片子也开始懂事了。”

　　漓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推开杏子，清了清被葡萄甜腻的嗓子，正欲开口，却接到两丈之外，北玄抛过来的一个眼神。

　　北玄的手指搭在他性感撩人的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大约是因为他的眼眸过于清澈干净，漓衣顿时偃旗息鼓。

　　殿首之上，神尊的身子一丝未动，双目依然阖着，似是充耳不闻。他不言语，天靖也没有那个胆量自己坐下，便只能硬着头皮僵站着。过了好半天，久到漓衣都以为神尊是真的睡着了，他才勉强的动了动眼皮，淡淡地道了一句：“继续。”

　　完全视满殿仙魔于无物。

　　这才是她认知里的神尊，天地间唯一的至尊正统，唯一有资格、有实力辖制六界的九州神明。

　　漓衣颇为满意地往席上靠了靠，刚咽下一颗葡萄，献礼的进度突然又卡住了。

　　因为礼官念到了她的名字。

　　“上神漓衣......”

　　但她的名字下面，却是......空白!

　　一直阖目假寐的神尊睁开眼睛，目光不偏不倚地移过来，嘴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那笑容好似在说，你欠了我保护费？

　　礼官僵硬在原地，咧出一个狰狞又难看的笑容。这也怪不得他，人家也是第一次遭遇职场滑铁卢。

　　偌大的长澜殿，死一般的寂静，漓衣的四肢百骸麻了一次又一次。

　　按说只有献礼登记的人才有名单，她起初也是想着鱼龙混杂，缺她一个不缺。况她的存在感那么低，必然能蒙混过去。

　　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写了她的名字上去？

　　是谁诚心害她！

　　北玄的嘴角勾着笑，手中捏着一颗核桃酥看好戏似的看着她。

　　漓衣的脸迅速埋下去，微微一侧向邻座的承越求救。哪知承越淡然一笑，向着相反的方向转过身去，假作和北玄搭话。

　　若不是在这种场合，漓衣真想跑过去掐死他。

　　这还不都是他害的！

　　殿首之上，一道冷冰冰的视线落下，漓衣顿时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到了头皮，然后飞速地扩散到周身百穴。

　　她唰的一声蹦起来，腰身直直弯下去，声音是挑不出刺来的谦卑温顺：“愿神尊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此言一出，殿上人隐隐发笑。

　　同样的场景一作对比，文化素养立见高下，神尊可不就是寿与天齐，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约莫过了半晌，神尊懒洋洋的起了身，抬眼，朝漓衣勾了勾嘴角。

　　那笑容太过诡异，令她立时心底生寒。

　　两人对视半瞬后，漓衣硬着头皮咧嘴挤了个万分违和的笑容：“恭贺神尊出关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