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在侧》小名阳哥

1、前篇

　　从未有过这样一个夏天，是冰冷刺骨的……
　　也从没有一个夏天，是连着下了七天的雨的……

　　“姐姐，为什么给我起名叫向阳呢？”
　　“因为姐姐希望你永远开心快乐，能够平安幸福地度过这一生！就像你的名字一样，要向着太阳的方向行走，光明灿烂又炽热地活着！”
　　千万不能像姐姐一样，只能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18岁的向阳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独自坐在河边。
　　身边的草丛高地已经快没过他的头。
　　距离姐姐去世已经49天了，向阳每天盯着姐姐的遗像走神。

　　姐姐吞药自杀时，自己正忙着参加活动，等到他回到家里，警察已经在自己家门口拉起了警戒线。
　　别提和姐姐见最后一面了，就连死讯，都是警察打电话过来才知道的。
　　他愣在门口像块木头一样，看着姐姐已经腐臭的尸体被担架抬了出去，屋里散发出来的尸臭味熏得他没了神智。一直到姐姐遗体被火化，他捧着骨灰迈出殡仪馆的大门时，才像终于反应过来似的，跪在殡仪馆的门口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小阳，你要好好活着!”

　　姐姐什么都没说，只留了一张写着字的纸条给他。被她一直攥在手里。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给她整理遗体的时候发现的，并转交给了向阳。

　　49天了，向阳都没有去修理过头发。
　　现在的头发已经长到连眼睛都完全遮住了，杂乱的头发就像他的内心一样，除了乱，还是乱。既没有秩序，也没有方向，更没有活力。
　　邻居们都来劝他，要他好好学习，马上就要上高三了，很关键，千万不能被影响。接管这件事情的警察也常常上门来看他，还劝他最好搬离这里，以免影响他学习……
　　可是……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了，谁还管生活和学习呢？

　　“小阳！路上注意安全。”
　　向阳想起自己最后一次和姐姐对话，是在他出发外地，去参加活动时，姐姐突然叫住了他。
　　原本说这种叮嘱也没什么，只是那日，姐姐说了三四遍。

　　姐姐那日的反常他应该看出来的！
　　他应该放弃参加那个活动，选择留下的！
　　他应该陪在姐姐身边，而不是留她独自五天在家！

　　唉，算了吧，已经这样了，还能更糟糕吗……
　　算了……
　　算了……

　　“姐姐，你还是抛下了我，说好相依为命呢？你悄无声息地就一个人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向阳望着眼前脏兮兮的河道，嗤笑出了声：“向阳？”质疑的表情铺满了整张脸，他和姐姐自小被抛弃，好不容易两人又从变态养父的手里逃出来了，可姐姐还是抛下了他。他自言自语着；“向阳？明明……是向着地狱！”
　　……
　　顾闻节正给女朋友挑选好礼物，准备回家收拾东西偷偷去女朋友那，想给她个惊喜，结果却看见桥下坐着个人。顾闻节又凑近了些，虽然那人的头发长得遮住了眼睛，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说些什么，但顾闻节却看见他满脸挂着的泪水。
　　他还不会是要跳河轻生吧？！
　　顾闻节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赶紧冲着那人喊：“喂！你坐在那里干什么！”
　　坐在河边的人好像听见了顾闻节的声音，偏过头朝他看了眼，大约两秒的功夫，又回过了头，继续面对着河道，一言不发，什么表情都没有。
　　“喂，你快上来，别在那坐着！”顾闻节将礼物揣进包里，往桥的尽头快速跑去。
　　这家伙是真的要跳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呀，被我看见了我就一定不能让他死了！
　　顾闻节边跑边朝着桥下喊着：“你不知道不能随意践踏草坪吗！要罚款的！你现在上来我就不跟警察局举报你了！”
　　“喂，听见没有，让你上来！”
　　顾闻节大喊大叫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在附近散步的路人，顺着他的方向，大家看见了河边站着一个人。
　　“哎呀，有人跳河，快报警呀，我的老天爷呦！”
　　“年纪轻轻地，怎么就想不开呐！”
　　“快救人呐，他要跳下去了！快……”
　　……
　　“扑通！”
　　河道泛起一片浑浊，伴着河道旁昏暗的灯光，河水更像是深渊一般，乌黑而没有尽头。

　　“快报警，有人跳河！！！”
　　“快打120！！！”

　　随着周边一下子哄闹起来的声音，顾闻节看着河道上泛起的一大片水花，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双脚宛如石化。在原地愣了两秒后，赶紧扔下了手中的包，直接从桥上往河里跳了下去。

　　你这个小子，可不能死啊！
　　顾闻节拼命游到向阳的身边，发现他已经呛水，有些精神恍惚了。一手搂过他的腰时，才发觉这人真是瘦的可怕，说他皮包骨也完全不过分。
　　向阳的大半张脸被凌乱的头发遮住，虽然看不清五官，脸上也没有一丝血色。但顾闻节还是能判断出这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或者比自己还小。顾闻节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手向前努力地划，废了好大一会儿功夫终于拖着他划到了河边。
　　还好是八月份，这要是冬天，在河水里折腾这样一回，他自己命都要丢掉半条，更别提救人了。
　　扶上岸时，围观的便说已经叫救护车了。顾闻节将他平稳地放在地上，一把扯开了他的衬衫，露出精瘦的一排胸骨，看得顾闻节胆战心惊。
　　这人瘦得太夸张了，就像是吸毒的人一样。
　　看着他胸口起伏极弱，像要停止呼吸似的。
　　顾闻节没敢多犹豫，深吸了一口气，低头含住了向阳的嘴唇，连续给他吹了四次气后，又赶紧按压他的胸腔……重复了大概有将近二十次，才发现他的呼吸渐渐有了。
　　又赶忙驱散着围在边上的人群，以免空气流动变慢，导致他呼吸不畅。
　　顾闻节守在向阳的身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这家伙，还是个小毛孩吧......一生也没有很长，你还有很多事都没来得及做，很多人没来得及去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轻生呢？”顾闻节说着说着，自己倒哭了起来。

　　一生……不长吗？
　　为什么我却觉得度日如年，每一分钟都那么漫长，又充满着绝望？

　　看着身边躺在地上的人双眼颤颤巍巍地抖着，医护人员也已经在身后。顾闻节知道，至少今天……这个人不会死了。
　　可是，以后呢？
　　顾闻节牵起向阳的右手，将那只骨节异常分明的手，裹在自己的两只手掌里。
　　顾闻节盯着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我救了你，你的命至少有半条都归我了。就算回去以后你还是想不开，还是想要死，也得问过我，我同意了你才能死！”
　　“我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去寻死。可是，世界这么大，也许喜欢的事还没来得及去做，喜欢的地方也还没去，就连喜欢的人都还没有出现……什么都还没做你就要死！”
　　“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要活的漂亮，阳光，快乐，而不是把自己随意丢在这种臭水河里！”
　　“所以，你得好好活着！”
　　……
　　顾闻节在他耳边，自顾自地说了很久。
　　他不能确认这些话向阳听进去的能有多少，但只要能听进一句，就不是白费唇舌。

　　直到医护人员抬着向阳上了救护车，顾闻节才如释重负。

　　考虑到河水太脏，随行的医护人员怕顾闻节也吸进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便让他跟着车一起去了医院做检查。

　　向阳在医院沉睡的时候，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顾闻节贴在他耳边说的话。

　　你来到这个世界不是为了死，而是为了活。
　　要活的漂亮，阳光，快乐，而不是把自己随意丢在这种臭水河里！

　　有时，这些话会和姐姐一起出现，就好像是姐姐在他的耳边说着这些话。
　　但等他醒过来时，却只有自己一个人躺在病房里。四周寂静一片。

　　出院后，向阳去了警察局，想要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警察只告诉他对方叫什么名字，其他信息对方不愿意留下，但有一句话需要警察代转给他。
　　向阳看着那个警察，问他：“什么话？”
　　“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