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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如履薄冰的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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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星罗帝国强者为尊、胜者为王的皇室不一样,天斗的王位继承制是先立嫡长,举贤任能。但最后储君的确立,也不仅仅是皇帝一个人的考量,更少不了各方势力和大臣的支持。
当今雪夜大帝生有四子,大皇子雪清河,二皇子雪洛川,三皇子雪海藏,四皇子雪崩。
其中雪洛川虽为人莽撞,独有小才而不堪大用,却贵为嫡长,按照祖制本该早早立为储君。可惜却在两年前意外暴毙。
失了嫡子,剩下的三位皇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大殿下雪清河儒雅温和、礼贤下士、知人善用,在政事一道上颇有天分。赈灾救民、治水安邦,年纪轻轻就能在各方势力中周旋,懂得如何攘外安内,在民众中的呼声最高,是守国安民的不二选择。
三殿下雪洛川,年方十三,却清贵文雅、与人为善,在修炼一途上更有着出众的天赋,熟读兵书,骁勇善战、更是在一年前收复南方诸小国,喜报连连。论开疆扩土,非他莫属。
四殿下雪崩与三殿下一母同胞,比起两位政绩不菲、战功连连的兄长,他还太过年幼,未曾展现出不凡之处。但其冰雪聪明却早早在诸位大臣间口耳相传,身后更是与雪星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同样是夺储热门。
几位皇子间的暗流汹涌,比之弱肉强食的星罗帝国亦不多惶让。甚至早有人暗中猜测嫡长子之死,就是某位皇子一手策划的。
这个怀疑,雪崩同样有所耳闻。
而他怀疑的对象,是他的大皇兄——雪清河。
在皇后退下后雪海藏执礼相迎。
少年人风华正茂,知进退,守孝悌,声温如玉。他的父皇对他赞赏有加,他的皇兄也一样风度翩翩,对幼弟一如既往地和颜悦色。
而雪崩,并没有错过在假象下,雪清河那一瞬间的惊慌。
年幼的皇子笑得张扬,小跑着牵起大皇兄的手:“大皇兄和崩儿也许久不见,难道只想二皇兄吗?”
说着,孩子气地鼓起脸,一脸不服气地瞪着雪清河。
“怎么会?皇兄自然也想念崩儿。”
大殿下摸了摸幺弟的脑袋,对雪崩歉意一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摸向他脉门的手。
啧。
兄弟俩同款的漆黑瞳孔里,疑虑渐生。
雪崩晃晃脑袋,笑得绚烂,如同一个顽劣的孩子躲过兄长的敲打,嬉闹着躲开雪清河,跑回雪海藏身后,朝雪夜大帝做了个鬼脸:“哼,皇兄惯会说好话来糊弄崩儿。”
说着,还鬼机灵似的拽了拽雪海藏的衣袖,让三哥低头附耳,状似说着悄悄话一般,声音却让在场的众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反正大皇兄走后,三哥的身体就好了许多,有三哥陪我玩,我才不想大皇兄呢!”
小儿气性。
雪夜大帝本就对幺子也疼爱,看到他鬼灵精怪的表现更是被逗得轻笑起来,同时也暗中看向他中意的太子人选,最终打了个哈哈,反倒对白叶道歉:
“崩儿顽劣,让圣女见笑了。圣女雅量,体贴我父子夫妻许久未见,不过站在宫门口实在是我等不是,怠慢了圣女。”
“陛下多虑。小殿下冰雪可爱,让人心生欢喜,怎会是怠慢。”
圣女殿下端得一手仪态偏偏,也朝雪夜大帝回了一礼,暗中恼怒地朝“冰雪可爱”的小殿下上下齿一合,狠狠做了一个啃咬的表情。
骗子!
还海崩?
为了骗人连姓氏都改了!
雪崩目光游移,对着“圣女殿下”笑得甜美可爱。
雪海藏蓦然失笑,“父皇说的是。想必父皇还与皇兄有事商榷。长途跋涉颇为劳累,正好儿臣与圣女年龄相近,不若让崩儿与儿臣接待圣女殿下。”
“海藏有心了。便如此吧。白圣女可有异议?”
白叶看了眼面色发白的大殿下,眉心微皱,还是妥协地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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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无月,星光便格外灿烂。
第一次离“家”万里,半大的孩子难免有些惆怅。
这次安排的居所就在皇子宫内。因为是以大殿下伴读的身份来的,故而离大殿下雪清河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规格并不比上一次的住所低,安排服侍的侍从却比上一次多了一倍。
明面上当然说是礼遇,但雪夜大帝何曾对她放松过警惕。
偏偏白叶又是调皮的性子,忍到夜色浮现,便逃过皇帝的眼线,从房里溜出来,躺到宫殿顶上。
睁眼是星夜茫茫无边,闭眼就是妈妈关切的音容,还有......雪崩言之切切的叮嘱。
“先前骗你,实在是事出有因。望你谅解。”
“这皇宫并非安身之处,人人都戴着面具,步步都有陷阱,你既要长住,那就再不能如过往那般没心没肺,处处都得小心谨慎。”
“大皇兄为人不似表面温和有礼。我虽不知教皇冕下送你到大皇兄身边有何考量,但以你的个性,想必也并非他人猜测那般要与之不利。”
“无论如何,你与雪清河交好,无异于与虎谋皮。”
“你若还认我们当朋友,此后在大皇兄面前,便不要与我等相熟。”
......
人性如此复杂。
白叶翻了个身,对星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虽单纯,却并非愚笨。
尊奉森林法则弱肉强食的狼崽如何不知雪崩是在保护她不被卷入皇储的斗争之中。
可只要她还是是白叶,是武魂殿圣女,是教皇的养女,是千仞雪的妹妹。她就注定和那两位殿下站在对立面。
就像在严冬里称兄道弟的狼和兔子。
注定的命运。
夜已深。
隔壁殿屋的灯光终于全部熄灭。
白叶翻身下墙,泥鳅似的滑到雪清河的宫殿内,顺着千仞雪的气味很快就走到了她寝室外。刚想出声,就听到极其细微的牙颤声。
像是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小兽,躲在暗处连大气都不敢喘地颤抖。
小狼一愣,抖抖耳朵,敏锐的听觉很快就确认室内确实只有一个人。
她推门而入。
漆黑的瞳仁和床上的青年对视在一起。
小狼崽毫不犹豫地释放武魂,曼珠沙华开满房间,红得妖冶而明媚,点亮了夜。
有黑夜做遮掩,大殿下脱下白日里温文尔雅的衣袍,蜷缩再被窝里,在曼珠沙华的映衬下,面色更是惶然惨白。
“我隔绝了这里的空间。”
白叶平静的语气终于让千仞雪慢慢放缓了呼吸。
沉静的眸子盯着白叶,询问不曾出口,就被白叶打断:“我想你了,所以跑来和你睡。”
回答直截了当。
千仞雪微哽,深呼吸好几回,才沙声道:“回去。”
“不回。”
跟在铿锵有力的回答后面的是,小狼崽软乎乎的拥抱,和后背一下接一下,有节奏的拍打。
“姐姐不怕。”
“有我在。”
奶音未退的孩子信誓旦旦的承诺,每一个音节都是温柔到骨子里去的安抚。
千仞雪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怕。
她怕什么?
在这个皇宫里活了十年,步步为营,她从未有过一次失误,她有什么好怕的?
她又怎么能害怕?
哪怕夜夜都见到来找她索命的雪清河;哪怕脑海里始终刻着雪洛川死不瞑目的画面;哪怕回来时,看到本该中毒而亡的雪海藏依旧活着......
她怎么可能不怕?
在雪星亲王押着对雪海藏下毒的线人,让她和雪夜大帝从旁审问时,恐惧就已经到达临界点。
孤身一人走过的年少里堆积着身份败露的压力,命悬一线的恐惧,杀人害人的愧疚,功亏一篑的沮丧......
这么多年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这么多年,却是第一次有人看到她的恐惧,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她不是毫无退路,而是——“不怕,有我在。”
常年压抑的情感让喉间紧得发疼也依旧溢不出丝毫呜咽,泪水却已经将白叶的后背浸湿。
千仞雪冷汗直流,整个人都在颤抖。
连喷在白叶颈间的气息都是冰冷的。
她害怕。
泪水越积越多。
每一颗泪珠都像是砸在白叶心上一般。
酸涩,微疼,哽得胸口发闷。
白叶第一次发现,那个笑容温柔的姐姐,原来一直......
如履薄冰。
妈妈临行前的嘱咐尚未遗忘,可当她的天使在黑夜里颤抖得连哭泣都不敢时,她除了一句“别怕”,什么都做不到。
而就在昨天,千仞雪还在马车中笑容轻快地向她讲述童年趣事。告诉她教书的先生是何等顽固,被救济的灾民有多可爱,逝去的二皇子是如何的调皮.....
讲述时青年唇角微微扬起的笑容,柔软温和,有着沁入灵魂的温暖。
就像现在推开白叶的大殿下,眼尾还带着水汽,留在白叶额头的吻是十足的柔软。
“谢谢你。我没事了。”
千仞雪拭去泪水,轻声道:“下个月星罗与天斗有使者来往,我会向父皇请去,带你去星罗散散心。好吗?”
柔若四月春风轻抚。
只是去散心吗?
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她呢?
白叶突然感到心酸。
姐姐她,是连温柔,都必须藏在黑暗中的光芒。
小狼突然扬起笑容,灿烂无暇。
“好啊。和姐姐一起,去哪里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