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狱坠入天堂》一纸疏栏

5、第 5 章

　　天堂人闻声安静了下来。模范地狱居民仍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盯着眼前的废墟。
　　迈瑞克：“安静听我的搭档问话，他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不要大喊大叫，如实回答。”
　　天堂人点了点头。地狱居民此刻似乎终于从之前悲伤的状态中回过神。

　　一番询问下，常立思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地狱居民一家落在天堂居民的铁篱之上，地狱男子的妻子和女儿都被铁篱的尖刺贯穿殒命，而铁篱受压后倒下，压住了天堂男子在院子里玩耍的儿子。
　　这是场天灾，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双方都无法预料，也无法避免。

　　因为这样的事情而进行毫无意义的争执、互相诋毁，而非求同存异，协助救援，真是令人唏嘘。

　　见二人在悲伤劲过后又要开始争辩，常立思实在忍无可忍，扬声呵斥：“你们别争了，要不是你们在这里浪费时间，而非抓紧救援，你们的妻子和孩子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原先剑拔弩张的二人仿佛如梦初醒。
　　片刻后，二人不约而同崩溃大哭。
　　可惜哭声被呼啸风沙无情掩盖——对人类的苦痛，大自然不在乎。
　　正如人类，也对冰川的消融、山林的燃烧、脚下蚂蚁的挣扎置若罔闻——
　　自始至终，没有人在乎任何事，直至波及自身的灾难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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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完那两位痛失所爱的居民前往庇护所，回程的路上，天使地使二人沉默地并排走着。
　　半晌，迈瑞克开口。“那什么，我替那人还有米莱娜夫人向你道歉。”
　　“为什么？”常立思不自觉轻笑一声，头也不抬。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被气笑的还是被逗笑的。
　　“他们对你说的话太过无理刺耳，我当时却没有打断，天堂居民沦落到这种境界，我这个天使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迈瑞克道。
　　常立思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迈瑞克一脸真诚严肃，倒不像是在反讽。
　　“好吧。”常立思模棱两可回答。迈瑞克这出太过突然，常立思实在想不出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个大天使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头换面，良心发现了吧？
　　常立思在心里摇了摇头。不管天使是真心还是假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只需保持友好即可。既然对方主动放低身段，自己也就该相应表现得友善一些，无论对方动机。
　　所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所以——您接受我的道歉吗，思地使？”迈瑞克停下脚步，一脸认真地看着常立思。
　　“我接受。”常立思忙不迭点头，努力露出一个和善而带有歉意的表情，“应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一开始确实是我没有主动交流……”
　　语气中随表情带来的一丝委屈让常立思自己一阵恶寒。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与能说会道的天堂人交流。违心的客套话从来都不是地狱使者的强项。
　　“不，思可别这样说，错在我才对！”迈瑞克倒仿佛完全察觉不到尴尬的气氛，在常立思表示接受道歉后颇有些兴高采烈，自顾自说着：“等灾难救援和重建结束了，我请你喝咖啡当做补偿？你喜欢什么口味？”
　　终于是结束了难捱的致歉话题，常立思稍稍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地狱没什么好咖啡，茶倒是不少。真要说的话，烤榛子味的咖啡听上去应该还不错，我之前在废墟底下挖出来的半块菜单上写着的。”
　　“确实不错。那家店的老板应该还活着，我在庇护所看到他帮炊事员烧水，那就说好了，等重建完了我们一起去他家喝咖啡！”
　　迈瑞克紧接着列举起此前他爱喝的咖啡种类，常立思礼貌地微笑听着，不时点头。
　　气氛似乎有所缓和。光穿透过灰尘如雾气般打在迈瑞克的脸上，给他的侧脸描上一层金边。楼宇的坍塌声和碎沙石滑落声遮盖了一切，带来一重久违的宁静。
　　一瞬间常立思忽然有了这样的错觉，仿佛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忽然，迈瑞克止住了话头，停下脚步，直直地盯着常立思的脸。
　　常立思：“怎么了？”
　　迈瑞克看着常立思白净的脸，若有所思笑道，“我在想，思还真是文雅啊，前生想必是教授、作者之类的文化人？”
　　常立思眼皮跳了一下：“你知道对天使和地使来说，讨论前生是禁忌。阴界府费尽心思在我们入职前移除前世记忆，是有原因的。”
　　不知为何，常立思总是对自己前生的记忆有一丝畏惧——仿佛它饱含着难以承受的不幸与苦难。
　　也对，自己既然被分配到地狱，前生想必……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嘛，我知道，八卦一下嘛。我相信档案局的记忆转移技术还是很好的，脑内无残留，就算歪打正着瞎说说中了什么也不会引起任何共鸣，哈哈——”
　　常立思面对着迈瑞克微笑，思绪却飘远。
　　迈瑞克打量着四周灰蒙蒙的风景，仍自顾自地往下讲着，“哎，你说，我们生前应该不是仇人之类的吧？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太讽刺了……”
　　常立思心里咯噔一下回过神，不自禁皱了皱眉。
　　“哈哈，开个玩笑，开个玩笑。阴界七十亿人口，普通人一辈子的宿敌大概也就那么一个，大部分人甚至连一个都没有。十的负十次方这么小的概率，热力学上来说就是不可能的，买彩票都比这个容易中。”
　　“嗯。”常立思点了点头，可心情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假设带得沉重起来。
　　也就在此同时，似是要加重不祥的氛围，刺耳的警报声划破长空，蓦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