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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府里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
      阿福宿在主子屋中的事儿,却也无几人知晓,还不比县衙抓住的几个采花贼,搅得起下人的八卦欲。
      这一日主子有宾客来,留了一把比管家还要长的胡子,阿福立在主子身后端茶递水,耳闻得那人唤主子“云屏”、“云屏”。
      阿福听了好生耳熟。
      待送走了宾客他便背过身自己小声念叨。
      云屏……云屏……
      待第二日清晨,他还惦记事儿,等主子起床时,阿福便蹲在地上拿树杈在土地上写写涂涂。
      待到字印在地上了,他便如梦初醒般忆起来。
      -
      清晨,魏莫迟迟不见魏莫,心以为这小子又出逃,却一出屋便看见阿福蹲在地上小儿学画,他凑近才瞧见那地上是一行斜斜扭扭的字。
      ——为有云屏无限娇。
      魏莫心下一震,继而又像叫猫爪子踩踏了胸口,于是故意存心要吓阿福,大声开口道:“云屏是我小字。”
      阿福果真一下跳起来,头顶磕到主子下巴,他又跌一跤,再回头就见主子捂起下巴瞪他。
      “你真是嫌命长。”
      这么一骂,阿福才手忙脚乱爬起来,又拿脚蹭去地上划拉的字。
      魏莫此时一脸讳莫如深,这小字是他娘贵妃所赐,当年先皇与贵妃相恋,便赠这一首诗给贵妃:为有云屏无限娇,凤城寒尽怕春宵。
      他并不爱这小字。
      情诗一首罢了,却硬要安在他的头上。
      魏莫堂堂正正一男子,何来“无限娇”一说?
      只亏长了这般大却也无人深究云屏二字的含义。
      要不也定是教人耻笑的。
      于是再瞪一眼阿福,魏莫恶狠狠道:“真该挖眼割舌。”
      吓!
      阿福怕极了,难辨主子话里的真假,连忙去端方才搁在地上的脸盆:“奴,奴才伺候主子洗脸。”
      待到进了屋,拧净毛巾递过去,阿福才听到主子一阵不服气道:“怎的,你爹倒是秀才,不也只给你起出这等猫狗名字么?”
      阿福一愣,又接过毛巾来洗,半晌,才将脑袋低进臂弯道:“奴才姓叶。”
      魏莫听不甚清,问:“什么?”
      阿福这才抬起一张藏了隐红的脸,谨小慎微地望着魏莫,嗓音倒是尤为沉静:“我姓叶,大名叶知福。”
      阿福的爹叫做叶业,妹妹起名叫做知安,他叫知福。
      一双儿女,一生一世,知安知福。
      这是阿福爹的寄托。
      讲完这一句,阿福浑身的勇气便像从骨髓中被抽走般,不敢再瞧主子颜色,复而低头下去,神色照常萎靡,端起盆匆匆出了门。
      -
      --
      近来主子又忙碌许多,琐事全然交由阿福来办。
      天儿转暖时,下了一阵小雨。
      阿福撑了破了一角的油纸伞,踩着泥水到西街铺子催,他按主子的话交代,要加紧了做如画小姐的几件新衣,天热了,纱的尤要快些。
      待到回来时,瞧见有带了顶棚的小摊在卖麦芽糖,麻将大小,一块块的米白堆得高高的。
      鼻尖叫雨水弄得湿润,阿福想起主子夜里的那张脸,却又觉得心下缓缓麻痹地难过。
      许是他演不好无人问津的奴才,主子也做不好世人唾弃的纨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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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天路滑,加之阴天,尽管阿福走得小心至极,可那条瘸腿却仍痛得厉害,回府时碰到小荷妹妹,又叫白白瞪了一眼,他心中便更是难受。
      深夜里睡着了,也梦到他与主子干那档子事儿时,小荷妹妹在身边站着瞪他,再醒来,一颗心都像叫腌进了臭水沟一般酸麻羞愧。
      再去主子屋里伺候,阿福便是心不在焉,午时收拾碟子下去,主子的胸膛抵到他后背也未发觉,只听见主子问道:“怎的,特意留你的豆沙包——不赏脸?”
      阿福一回过神,这才瞧见自己将那一盘白软与其他剩菜一起塞进了食盒,连忙又掏出来搁在桌上,此时身后主子却更压他一分,阿福叫困在桌子边,耳边传来主子细缓的声音:“阿福,若我成婚,抬你个妾如何?”
      他惊得浑身一颤,还未言语,主子的手便伸进他的里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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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近来越发睡得不好了。
      他心里难受,便跑到池塘边挖出小木盒,打开来将里面的银两摸一摸看一看,又埋回去。
      自己铺上睡不着了,却在主子书房总睡得香甜,噩梦也成了美梦。
      梦里倒也不再有主子,小荷妹妹,倒是他自己成了茶馆掌柜,又梦见爹爹一直想开的那家私塾也开在东街。
      梦见妹妹长大了,辫子又粗又长,见了雀跃地喊哥哥,爹娘未曾长那些操劳的皱纹,都是意气风发,等他告老还乡。
      有时运气好了,是主子偶一踹他凳子一脚,喊他来研墨,运气不好,则是主子趁他贪睡,将他压在地毯上扒裤子,那时才是美梦都一点点掰碎了碾成粉末。
      而后到了月初领月银时便更要心碎。
      刘管家变了脸色,腮帮子笑得鼓鼓的,将银子放进阿福掌心:“阿福,喏,拿着,收好。”
      阿福放在手心掂一掂,沉甸甸叫他没由来一阵心虚:“管家,这,多了,给多了。”
      “不多!不多!还少哩!”刘管家笑眯眯嘬了一口烟枪,温声细语得很:“阿福,主子偏院都给你腾出来了,你以后呀就不住大通铺了,搬去那里,指不定,还要给你配几个丫鬟呢!”
      阿福这一听便心底冰凉,想自己噩梦成了真,主子那一句抬妾成了真。
      他又急又怕,手里捧着银子在府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是阿福,爹爹盼他要做先生,他还要开书院,要开茶馆。
      他怎能做主子的妾呢?
      他不做他人的主子,他也不要与如画小姐一齐分享主子。
      到傍晚了,阿福怎的也想不开,也没敢回主子屋里。
      他坐到池塘边的石头上掉眼泪,抹了又掉,掉了又摸,金豆子都落光了,才一狠心,从泥里刨出小木盒来,又回屋收拾了自己的细软。
      逃奴是要叫充军或打死的,可阿福宁愿叫打死了,也不愿在主子身边囚一世。
      夜色深了,阿福也不敢点灯,身上兜着自己的家当,摸着瞎找到后门一块较矮的墙,搬了三四块砖头垫脚,刚瞧见外面街景,便看到墙上光影躁动。
      身后传来管家的叫骂:“马厩搜过没有!还有后厨!你们放机灵点!主子今儿可心情不好!告诉你们!今儿要是找着了,就是那小昌妇受罪!要是没找着!哼,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阿福一听便吓得直腿软,咕咚掉了下来,地上滚了一身泥。
      他缩在地上不敢动,待人群走远了,才敢再将砖头摞好,颤巍巍爬上去。
      等用了全身劲儿跨到墙上头,再往外瞧,阿福就是一哆嗦。
      这墙里墙外可不一般高低,又况且墙外哪有砖头给他垫脚?
      阿福怕了高,两腿夹在两面墙,正是欲哭无泪时,耳边忽而传来熟悉声音:“阿福,你这是要上天不成?”
      是主子!
      夜色里,魏莫抱着双臂站在墙根,身后是管家带头,还有众多举着火把的下人。
      魏莫气极,抬头冷眼望着卡在墙顶上不去下不来的阿福,一双眸里这会儿真含了些杀意。
      他悠悠开口,阿福吓得不轻,一个不稳就后仰栽过去。
      也亏得魏莫手疾眼快,一脚蹬上墙面,另一只手便攥过阿福的后领,将人一把拖了下来,丢到地上。
      阿福摔得灰头土脸,倒也不想主子救他一命,只怕得小腹都坠得痛起来,就差真要吓尿了裤子。口上直说:“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我看你是想送命。”魏莫冷声道,又见阿福一脸狼狈,心鄹地一阵失落,反讽着笑起来:“还当你是什么好货色。原来这般没劲儿。”
      阿福哆嗦着紧闭双眼,在地上缩成一团,只以为主子还要他做妾,声调连哭腔都拖出来地胡言乱语:“不行的,主子,我做不来主子,奴才做不来主子!”
      魏莫闻言一愣,这才好似叫这狗奴才打过一巴掌,羞辱得他颜面无存。
      怕是魏莫如何也想不到,日日夜夜伴在他身侧的阿福从不盼着荣华富贵,却只盼着有朝一日待他腻了,好将卖身契归还……
      魏莫此时只觉得自己好笑。
      “你可知,连画儿都未曾在我这儿得过名分?”
      阿福左腿隐隐发痛,他脸色一片白,如今只想得起砰砰在地上磕头。
      “我看你是真活腻了。”
      魏莫见他做此状,气得一把便又将阿福拽着领口拎得脚尖离地。
      只以为主子要好生揍他,阿福可算吓个半死,慌不择言道:“主子叫小荷妹妹来做!小荷妹妹想当主子!”
      这般一句话,尖细颤抖,处处透着求饶,魏莫却是勃然大怒,直想剥了这狗奴才的皮。
      将要动手了,却是一股酸麻涌进心头。
      他将阿福叫来身边不过也是当猫狗般戏弄,如今竟动了恻隐,想阿福做他枕边人。
      可他从不想阿福木讷如痴子一般。又哪里懂得情爱之事?
      魏莫又恼又难受,想一把丢开阿福,且居然松不开手,便只得将阿福稳妥搁在地上才敢轻推一把。
      阿福跌在地上,屁股刚着地便听闻主子大喝一声:“滚罢!”
      阿福不想主子这样简单放过自己,如临大赦,抽着鼻子抱着包裹,连滚带爬地直往出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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